分卷(61)
現(xiàn)如今,人證物證具在,他張張口,一句話也無法辯駁,心頭涌上一層層深深恐懼。他往日所做之事,全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活像是被扒光了衣服,所有不可見人的丑事全都揭露出來。 大當(dāng)家的跟他相處多年,自然知道老二手下有哪幾個得力之人,瞳孔微微收縮,搶在二當(dāng)家前頭一步把那冊子撿起來翻看一下,很快臉色由紅轉(zhuǎn)青,繼而憤怒把冊子扔在老二頭上,罵了一句,再不肯護(hù)他分毫。 九爺?shù)暤溃哼@事兒不是一日之功,也覺非一人可以完成。 躺在擔(dān)架上的七當(dāng)家眼神閃躲,驚恐莫名。 只是他和二當(dāng)家,一個病重咳血下不了擔(dān)架,另一個被扭斷了腳腕,想爬都爬不走,只能被控制在當(dāng)場。 當(dāng)?shù)鼐侄睫k很快就趕來,把青龍會這幾人拿下,茶館外頭有幾個黑衣打手瞧見,也并未有什么反抗的意思,這幫人怕極了官兵,平日里都是虛張聲勢,這會兒瞧見二、七兩位當(dāng)家的被抓,全都作鳥獸散,壓根不敢硬碰。 茶館周圍圍了幾圈人,從剛開始抓了青龍會二當(dāng)家拖進(jìn)去那時,就開始議論紛紛。 等到警察把那二人一并押送回去,一路上像是游街示眾一般,那二人平日里在南坊作威作福,這樣的大老虎被抓,像是一粒石子扔到平靜水面,立時引發(fā)熱議。有好事人一路跟著,從茶館跟到了警局,也有人圍在茶館沒走,但也害怕門口持槍士兵,只遠(yuǎn)遠(yuǎn)虛圍了一圈,往里眺望。 聽說里頭的是白家人! 他們竟和青龍會起了沖突,這日后如何在南坊經(jīng)營? 你莫是耳聾眼花了,不是南坊這位白家,是省府白家那位爺來了,若不是他,誰能使喚的動總督府的兵? 嚯,青龍會一連被抓了兩位當(dāng)家,怕是要完了! 早就該整治一番,青龍會那幫人平日里作威作福,當(dāng)?shù)鼐鸲疾桓夜埽缃窈昧?,那幫人壞事沒少干,全被抓起來才好,呸! 眾人在外議論,茶樓里,只剩下青龍會大當(dāng)家孤零零一人站在廳中。 九爺對他道:今日之事,實(shí)屬無奈之舉,白將軍最痛恨的便是這賣國之人,若非是在南坊這三不管地界,換了其余任何一處,怕是已就地槍決。 大當(dāng)家的面色蒼白,站在那諾諾不知回什么才好。 九爺又道:既折損了大當(dāng)家兩個人手,總要補(bǔ)償才是,正巧我手邊還有幾個伶俐之人,就讓他們跟去大當(dāng)家身邊,替你解憂。九爺說著,身后站出來幾人沖大當(dāng)家拱手作揖,雖看似尊敬,但臉上卻沒什么表情,顯然是九爺心腹手下。 大當(dāng)家有心要拒絕,但卻不敢當(dāng)面推辭,只道:我這里廟小,一時也容納不了這么些英雄好漢。 九爺?shù)溃簾o妨,慢慢就適應(yīng)了。 這話說的不容辯解,大當(dāng)家被堵了回去。 九爺吩咐下之后,就自己帶人走了,青龍會大當(dāng)家一人留在茶樓,他面上看著粗苯,心思卻十足細(xì)膩。不過轉(zhuǎn)眼間就想明白白家九爺?shù)挠靡?,北地白家不缺銀錢,也不缺權(quán)勢,惟獨(dú)能看上他們這青龍會的也只有一樣他們?nèi)藬?shù)眾多,其中又多以車夫腳力為主,平日里得到消息也是最快最多,白九爺是看中了他們這張還未整理歸攏好的情報網(wǎng)。 而那幾位說是賠償給他的人,恐怕一個個來頭也不簡單。 說是賠償,不過是藏在他們腹地,日漸蠶食,不日取而代之罷了。 大當(dāng)家面色蒼白,他剛才裝出的種種撇清模樣,對方或是看穿,亦或是壓根沒瞧在眼中,他不過是一枚打算用完就丟棄的棋子他眼中閃過種種狠色,卻是最終化為一片灰色,失去光芒。他用最后力氣,就算拼個魚死網(wǎng)破,那也不過白白搭上一條性命,白九爺能把老二、老七查個底朝天,對付他,也不過是抬抬手指的事兒,他做出種種反抗也無濟(jì)于事。 想通關(guān)鍵,大當(dāng)家的渾身像是被抽空了力氣,一屁股癱坐在地上,他知道,今日青龍會算是完了,以后怕是要改姓白。 大當(dāng)家在茶樓失了權(quán)勢,但他之前吩咐的人卻不知,依舊聽令送了一份重禮去了白九爺府上。 到了洋房門前,先是一陣吹打,繼而又抬著一頂火紅轎子繞著走了一圈,送到了后院小門之處。 謝璟在樓上剛好看了個全,一時好奇,下樓去瞧了一眼。 洋房里此刻住著的都是九爺以前東院之人,一個管事正在呵斥對方,瞧見謝璟來了之后讓出位置,擰眉道:小謝,你且回去,不過是幾個無賴惹事,我將他們趕走就是。 謝璟活動了一下手腕,走上前道:我也看看。 那幾個黑衣打手瞧見謝璟之后,皆是拱手作揖,給他問安,只是這幫人喊得亂七八糟,沒什么規(guī)矩,還有人喊他大人。 謝璟問道:你們是何人,為何把轎子抬到此處? 對方回到:我們奉大當(dāng)家之命,來給白家九爺送上一份厚禮。 說著,掀開了轎簾。 轎子上坐著一位涂脂抹粉的戲子,即便濃妝扮作美嬌娥,也能瞧出是男兒身,整套戲服倒是簇新的,插了滿頭的珠翠,華麗異常。他瞧見謝璟等人努力抬起頭來,露出一個笑,單從他身上珠寶首飾來講,確實(shí)是一份厚禮。 謝璟上下看了,微微皺眉:這是何意? 那黑衣打手得意非凡,搓手道:回這位小管事的話,我們大當(dāng)家說了,白爺喜歡曲藝,既養(yǎng)了武生不若再養(yǎng)個旦角兒,也好湊一對龍鳳呈祥對方話還未說完,就見前頭站著的小謝管事冷了臉色,從一旁抽了插門的一根木棍徑直走上前,一棍劈斷了紅轎門面! 那旦角兒何時見過這樣陣仗,嚇得花容失色,蹲下身躲過那一陣棍棒,跪爬出來提著裙子就逃命去了。 那幾個黑衣打手也傻眼了,他們不敢攔謝璟,但那頂著厚禮跑了的旦角兒不能不追,立時為首之人喊著追上去。 謝璟三兩下把那頂紅轎子砸了個稀巴爛,也不追人,只甩甩手腕,看著那黑衣打手冷聲道:告訴你們大當(dāng)家,讓他看好了,若再犯,我這棍子砸的可就是人了。 那幾個黑衣打手連連點(diǎn)頭,抬著那頂砸爛的轎子就要走,剛走兩步,又被謝璟喊住。 謝璟抬步走到他們跟前,一個個仔細(xì)瞧了,腳步停留在最后一名抬腳的轎夫身上,瞧著他道:抬起頭來。 對方手臂微微顫抖。 謝璟呵斥道:我說抬起頭來,聽到?jīng)]有? 那人這才抬頭,依舊顫顫巍巍,飛快看了謝璟一眼立刻又低下頭,聲音抖著跟他問好。 謝璟道:黃賴子? 對方裝傻,權(quán)當(dāng)沒聽過這個人名。 謝璟嗤笑道:怎么,今日吃野兔沒有?兔rou新鮮不新鮮?還是說,要我把你拎到后巷里再講講道理,讓你想起在省府小飯館的事兒? 那人這才討好笑道:小爺說笑了,我不過是多年未見,一時沒認(rèn)出小爺。 謝璟道:這人我要了。 黃賴子笑容僵在臉上,周圍幾個黑衣人面色幾次轉(zhuǎn)變,最終落成一個古怪模樣,他們是奉命來送禮的,這位白爺喜歡戲子,他們就投其所好,送了個戲子,如今戲子不要,反倒要了一個皮糙rou厚的打手。為首的人好不容易才回神,立刻點(diǎn)頭應(yīng)了,丟下黃賴子,匆匆抬轎跑了。 不管如何,禮反正是送出去了。 黃賴子跟著謝璟回到洋房,轉(zhuǎn)頭就要跪下給他磕頭。 謝璟踢他膝蓋:起來。 黃賴子站起身,一臉隱忍。 謝璟坐在那上下打量了他,問道:你之前不是在省府,何事來了南坊? 黃賴子道:回小爺?shù)脑挘〉闹笆窃谇帻垘?,如今提了幾職,來了青龍會小爺可能不太清楚,這會,比幫要厲害些。 謝璟道:你提的倒是挺快,是個人才。 黃賴子有些惶恐,不知自己這話是否說錯哪里,在那給他打了個千兒,小爺別作弄小的了,之前是小的狗眼不識泰山,多有得罪,還望小爺大人不記小人過,放我一馬,小的定當(dāng)結(jié)草銜環(huán),來世做牛做馬他這一套話還未說完,就被謝璟打斷,淡聲道:不用來世,現(xiàn)在就成。 黃賴子一句話噎在喉嚨里,憋得不上不下。 謝璟吩咐道:把你這兩年怎么爬上來的,詳細(xì)說說。 黃賴子沒法,只能站在那說了,他口才好,說的倒也妙趣橫生,只是里頭添油加醋,捏造了好些悲慘過往,謝璟指出,他就頓一下,轉(zhuǎn)個彎兒硬編下去。 起初還能混弄一下,幾次之后,編不下去了。 謝璟單手托腮,聽得津津有味:怎么不接著講了? 黃賴子生無可戀,站在那蔫兒頭耷拉腦袋,苦笑道:小爺莫要拿我尋開心,我就是機(jī)緣巧合,碰了幾次大運(yùn),才混到了南坊。 謝璟問他:你懂風(fēng)水、算命? 黃賴子點(diǎn)頭道:祖上做過相師,略懂皮毛。 謝璟眼睛彎了下。 他記得這個黃賴子了,前頭幾次在省府揍人的時候并未想過,直到此人到了南坊他才想起,這也算是一個奇人,憑借一身運(yùn)氣和三寸不爛之舌在亂世里幾次化險為夷,謝璟曾經(jīng)在蜀地江口遠(yuǎn)遠(yuǎn)見過他一回,那時節(jié)蜀地官員管轄混亂,還讓這黃賴子混到一個參謀官的職位,奉命做了個摸金校尉,帶隊(duì)挖了不少金銀古玩,全都充作軍餉。 此事轟動一時,黃賴子也上了報紙,當(dāng)時介紹他時,用的稱呼是南坊青龍會的軍師離著現(xiàn)在還有數(shù)年時間,若青龍會沒惹到白家,黃賴子大約真的會扶搖直上,做到那個所謂的軍師。 謝璟忽然喊他:黃人鳳! 黃賴子愕然抬頭,雖未應(yīng)聲,但從反應(yīng)來看卻是應(yīng)了。 謝璟心下確定是這人沒錯,想了片刻,從懷里掏出一枚黑色小石虎,遞過去問他:你可曾見過這個? 黃賴子黃人鳳擦了擦手,小心接過,仔細(xì)看了微微擰眉:這石頭是江底之石。 謝璟盯著他道:你如何得知? 黃人鳳道:小人家學(xué)便是這個,打眼一瞧就知道這石頭常年浸泡江底,沾了水汽,不過這東西古怪,小的并未見過,但可確定不是明器。他捧了那小石虎靠近謝璟,指著上面劃痕道:這石頭上了年份,但痕跡尚輕,覺不超過二十年,依我看倒像是小孩兒隨意打磨了,刻著玩的。 謝璟瞇眼道:你沒瞧出上頭有星圖? 黃人鳳怔愣片刻,低頭去看,眼中卻一片茫然,并未找到。 謝璟手指敲在桌面,緩聲背誦童謠:石龍對石虎,金銀萬萬五,誰認(rèn)識得破,買下蓉城府 黃人鳳臉色已變,聲音都破了聲調(diào),失聲道:尋銀訣??! 第80章 爭土地 謝璟點(diǎn)頭,又指了石虎背上,提點(diǎn)他:這里,看仔細(xì)了。 黃人鳳雖是個街頭的混子,但能一步步混到這里,也算有幾分本事。之前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憑借的也是家中祖上那張嘴,他雖沒念幾天書,但家里吃的就是相師這口飯,旁的不說,季節(jié)星辰掐指一算還是能瞧的出。 他找了一會,果然盯在石虎背上花紋啊呀了一聲,雙目再離不開,口中喃喃道:還真是,真是星圖!他翻來覆去看了一會,眉頭時不時皺起,一副想說什么卻又不敢說的樣子。 謝璟抬眼道:這是半幅星圖,應(yīng)當(dāng)有另外一只石虎,與它湊做一對,才可看到全貌。 黃人鳳眼睛猛然亮起來,對對,這就說得通了!他握著石虎的手改成小心翼翼的捧,小心遞還給謝璟,眼睛還粘在上面舍不得挪開,我還當(dāng)我眼拙,什么都瞧不出來,不能給小爺分憂。 謝璟接過石虎隨手把玩幾下,看著他問道:你知道尋銀訣? 黃人鳳訕笑道:岷江有寶物,天下誰人不知?兩百年了,惦記的人多了去了,光這口訣就好幾個說法,要不是今天小爺拿了這寶貝出來讓我開眼,我怕是都不敢信,原來傳了那么久的童謠竟是真的 謝璟抬手,打住他的吹噓,挑眉問道:尋銀訣你知道多少? 黃人鳳眼睛轉(zhuǎn)了下,剛想說話,就聽見謝璟又冷聲道:照實(shí)說,敢說一句謊,小爺手里的棍棒你也是瞧見過的。 黃人鳳當(dāng)初在省府就被謝璟打過一回,關(guān)了門打的,那當(dāng)真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yīng),那會這位小爺使的還是一根鞭子,如今換了棍棒直接徒手打爛了一臺轎子,黃人鳳那點(diǎn)小心思徹底散了,苦著臉說了實(shí)話:小爺,實(shí)話跟您說了吧,我家祖上三代都是給人瞧風(fēng)水的,傳到我這兒,本事已經(jīng)丟了一半,我也是聽我爺爺那輩兒說起過才知道尋銀訣的事,至于其他的,這說法可就太多了,您要是去一趟蜀地,別說這小石虎,就是大的也能找出兩三座來,我不敢蒙您,這尋銀訣實(shí)在是虛無縹緲,童謠咱們聽了兩百年,在岷江找到財寶的可從未聽見一個呀! 若是黃賴子滿口胡話,扯得天上地下那般他反而不信,但這人說的和黃先生差不多,反而讓謝璟確定幾分。 謝璟心思轉(zhuǎn)動,對黃人鳳卻不假辭色:胡說八道,你可知道我這寶貝是從哪里來的?這是京中幾位大師親自鑒定過,這星圖奧妙,正應(yīng)了那句童謠謝璟對尋銀訣知道的不多,但寥寥幾句,也是黃明游所講,黃先生博古通今,那幾句拿出來也足夠忽悠眼前之人。 黃人鳳果然聽得一愣一愣的。 謝璟高深莫測看他一眼,道:這么多人,為何我一直找你,你可知道? 黃人鳳茫然搖頭。 謝璟道:自是因?yàn)楦呷酥更c(diǎn)。他學(xué)外頭算命先生那般掐了掐手指,只是瞧著略敷衍,很快放下道,我算了許久,每回都只差一點(diǎn)就能找到另外一半石虎,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算出你也當(dāng)為石虎出世記一功,所以今日才留下你。 黃人鳳聽得聲音發(fā)顫:我是被算出來的? 謝璟學(xué)黃先生平日做派,端坐在那接著忽悠:是啊,算出三次,說起來頭一次算出你的時日是在兩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