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2)
黃人鳳心里算了下,那正是他第一次去省府那家小飯館訛錢的時間。 三番兩次和謝璟相遇,這讓他心里已經(jīng)信了七八分。 謝璟道:你可要記住了,打從今兒起,若是找到另外一半石虎,或與尋銀訣有關(guān)事物,都要盡快報給我聽,等我湊齊星圖,找夠線索,就是尋寶之日。 黃人鳳聽得呼吸加重,眼里仿佛已經(jīng)瞧見大批銀子,連聲點(diǎn)頭應(yīng)下。 謝璟畫了一個餅,毫不客氣把對方哄下水。 黃人鳳這人三教九流都混得開,見的東西多而雜,讓他出去找石虎再合適不過。 謝璟有心憑借石虎找到家人線索,寇姥姥沒說過他父親,但是對他母親尊敬有加,他也對母親好奇,想知道更多關(guān)于她的事。這藏在佛像里的石虎,就是母親留給他的唯一線索,若說開了,黃人鳳定然不會費(fèi)心去找,但現(xiàn)在尋銀訣和星圖一出,錢帛動人心,黃人鳳怕是為了那批萬萬兩的沉銀也會牟足了力氣替他去找。 從北地三省一路南下到蓉城,再沒有一個人比黃人鳳更合適的人選了。 黃人鳳此人現(xiàn)在瞧著無用,但數(shù)年后卻有幾分運(yùn)氣,不論是岷江還是蓉城都混得開,最得意的時候手下還有三個團(tuán)的人手跟在他身邊,只管尋物和挖寶。 謝璟不想離開九爺身邊,但又惦記母親的事,有黃人鳳這只暗哨再好不過。 若說還有第二個原因,那就是謝璟有心牽個線,沾他幾分因果。 數(shù)年后那場戰(zhàn)事,北地三省終究難逃一劫,九爺?shù)纳眢w,也是在那個時候累垮。 既躲不開,不如提前想法子。 不管沉銀找不找得到,黃人鳳肯定能找到不少值錢寶貝。 謝璟手指在下巴摩挲幾下,瞇眼道:其實(shí)我還算出一樁事。 黃人鳳現(xiàn)已把謝璟當(dāng)成前輩,對謝璟頗有敬畏之心:小爺請說。 謝璟:我算出你這幾年青云直上,日子過得舒坦,但幾年后你一路南下卻波折橫生,還會有一件大事發(fā)生,此事隔陰陽,若是躲不過,性命不保。 黃人鳳已嚇得后背冒了冷汗,給他作揖:還求小爺破解! 謝璟道:說不準(zhǔn),你若覺得有什么不妥,自己來尋我便是。 黃人鳳這一天大起大落,一時也說不上什么滋味。 謝璟不動聲色換了個姿勢,略活動了一下筋骨,光坐著當(dāng)神棍也有些累,多虧平日跟黃明游先生學(xué)了不少,演得還有幾分樣子,能把人震懾住。 不多時,一輛黑色轎車開到洋房外,九爺回來了。 九爺進(jìn)院子的功夫,就有人小跑過來,把上午家里發(fā)生的事小聲跟他說了一遍。 九爺起初腳步快了幾分,剛踏上臺階,就聽下頭人道:小謝管事已持棍把人打跑了。 九爺腳步頓了下,轉(zhuǎn)頭問道:你說,璟兒把人打了? 下頭人連連搖頭:謝管事沒打傷人,就是與他們,唔,與他們講講道理。 九爺:如何講的? 這,就先警告一番,對方不識好歹,硬要留下那頂紅轎子,里頭坐著的是個男戲子,搽脂抹粉又頂了一頭珠寶首飾,謝管事怕留下此人毀了九爺清譽(yù),這才拿棍子出去砸爛了轎子,把人都趕跑了?;卦挼娜艘彩菛|院的,知道謝璟在九爺這里有多寶貝,言語里下意識偏袒了幾分。他說完又補(bǔ)了一句,道:對了,小謝管事還留了一個人。 誰? 青龍會的一個打手,叫去問話了。 九爺聽見,讓人帶著一路過去。 推門進(jìn)去,正好聽到謝璟輕笑聲音,大約是聽到門口聲響,抬眼看過來,視線碰到的時候謝璟臉上尚有幾分笑意,站起身喊了一聲爺。 九爺應(yīng)了一聲,看了謝璟,又去看一旁弓著腰行禮問好的人。 一頭雜亂稻草似的枯發(fā),五官平平,扔在人群里都瞧不出的那種,若不是臉上笑得太諂媚,或許還有點(diǎn)樣子,身上是青龍會的黑色短打,不是幫眾,只看衣服倒像是個小頭目。 九爺粗掃一眼,又看向謝璟。 謝璟已把主座讓出,抬手打發(fā)了黃人鳳出去,趕他回青龍會那里。 黃人鳳給九爺打了個千兒,趕忙走了。 九爺緩步過去坐下,問道:聽說你忙了一上午? 謝璟站在一旁,道:是做了不少事,爺要聽哪一樁? 全都說說。 我早上起來,瞧見臥室牙粉沒了,就出去 九爺咳了一聲,抬眼看他,似笑非笑。 謝璟頓了一下,慢吞吞道:有人來送禮,起歪心思,我替爺打跑了。至于人我也替爺瞧過了,長得不怎么樣,若以后瞧見比我好的,我再留下讓爺回來發(fā)落。他一點(diǎn)都不怕,如今還有幾月成年,再往后十年,他的模樣都是最好的,絕無人能比。 九爺握了他手腕,把人拽過來,謝璟慌了一下歪頭去看門口,房間門關(guān)了,但也只是虛掩,隨時都會有人進(jìn)來瞧見。 九爺渾不在意,把人抱住了摟在懷里,淡聲道:沒有其他人,就只有你一個。 謝璟坐在他膝上,雙手撐著九爺肩膀,指尖不自覺微微用力,一雙眼睛濕漉漉看向他,未說話。 九爺親他眉眼,又落在額頭一個吻,輕笑道:沒哄你,不論男女,以后你再瞧見就同今日這般打出去就是,爺這輩子只要你一個。 謝璟垂下眼,湊近同他親吻,唇瓣柔軟,話也一樣軟:我也是,我也只跟爺一人好。 十年抄經(jīng),所求皆所愿。 前生今世,來生來世。 唯你一人。 九爺摸到他胸口,忽然碰到一個硬邦邦的東西,伸手進(jìn)去摸了一下,一時失笑:你這都藏了什么寶貝? 謝璟回過神來,才發(fā)覺衣服被解開了小半,臉上熱意未褪,也沒藏著,偎在九爺懷里讓他自己看。 除了一柄手槍和兩把薄匕首,再來就是一個錢袋,里頭放著一些散碎銅元和銀票,還有就是一只小石虎。 九爺拿出來看了下,問道:怎么把它帶來南坊了? 謝璟小聲道:還帶了好多。 嗯? 姥姥說著是我娘留給我的,我房間小箱子里,還有一些爺之前給我的東西,我?guī)г谏磉?,想家的時候就看一看。謝璟說的自然,語氣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眷戀,雛鳥一般。 九爺給他放好,系好衣扣,親了親他額頭:下回不出去那么久了。 謝璟道:爺要做大事,不能只留在一個地方。他說完又補(bǔ)了一小句,下回可以帶我一起,過完年我就十八了。 九爺笑了一聲,點(diǎn)頭應(yīng)下。 若是旁人跟他說,五年前撿回來的小家伙,如今會跟他這般親密,九爺自己都不會信。 但偏偏謝璟做到了。 處理完青龍會的事,九爺在南坊休養(yǎng)了幾日,順帶手教白明禹如何開酒館。 白明禹之前還是規(guī)矩了些,拿著在省府的規(guī)矩,在這里用并不適宜。 九爺在書房聽白明禹說完,吩咐道:把酒館距離往西遷二十里,緊鄰鐵路,房屋不必打地基,隨意建筑幾棟,能避風(fēng)即可,至于后面已盤下的店鋪改為制酒坊,改良酒品所用。 白明禹知道改良酒品的意思,他當(dāng)初在俄國的時候做的就是這個,高度酒兌成普通燒酒、伏特加,這些并不難,口感也差不到哪里去。只是聽到九爺說遷地址,愣了一下:往前二十里?爺,那可是俄人的地盤了,這行嗎? 九爺:誰說那是俄人地界? 白明禹愣道:我見章程上寫著是東省鐵路沿線五十俄里以內(nèi) 九爺問:按原鐵路章程規(guī)定,俄人所管轄?wèi)?yīng)在鐵路兩側(cè)三十華里之內(nèi),你可知一俄里多出多少土地? 白明禹心里算了下,兩國計(jì)算不同,一俄里卻是比華里約莫多出二十丈,累積下來卻足足有五十三里,一字之差,搖身一變,比之前管轄范圍擴(kuò)出了許多,他臉色難看,咬牙不語。 九爺?shù)暤溃何覡幍木褪悄嵌铩?/br> 第81章 宣告 白明禹得了九爺吩咐,也不再小打小鬧,上去就在鐵路沿線兩側(cè)建了三十家酒館。 他也聰明,聽出九爺話中意思只為土地不為賺錢,這幾個小錢,對白家來說實(shí)在算不得什么,但若真要把那二十里地爭回來,那才是出一口氣。 白明禹拉了南坊數(shù)家商戶,一起開了這么一處小村落一樣的酒館,擠擠攘攘,開始兜售酒水起來。 每家酒館規(guī)模不大,但比鄰而立,外頭醒目位置放著酒館的標(biāo)識,晚上還做了燈牌,實(shí)在醒目。 俄人飽受禁酒令的轄制,酒成了違禁品,普通人想要大口喝一頓已成奢侈之事,黑市上售賣價格極高,冷不等瞧見這些華國人開的小酒館,一時間紛紛涌入。他們喝酒也不用什么下酒菜,有些時候一碟酸黃瓜或者一盤腌橄欖,就可以讓他們痛快喝上一整瓶伏特加。 白明禹弄來的酒品質(zhì)好,尤其是伏特加,酒色透明,口感純凈而濃烈,用的是俄國人最喜歡的樺樹汁和蜂蜜釀酒,味道純正。南坊沒有山泉水,釀酒的師傅就用了純凈水和蒸餾水,加上機(jī)器化生產(chǎn),量大實(shí)惠,在久違飲酒的俄人品嘗后被一傳十十傳百地宣傳開,慕名而來的人越來越多。 白明禹手下有五家小酒館,全是他一人管理。 如今的白二也比之前成熟多了,他去過俄國一趟,知道那邊的一些風(fēng)俗習(xí)慣,因此在布置小酒館的時候特意讓人準(zhǔn)備了一些俄國風(fēng)格的杯子俄人飲酒,不喜歡用小酒盅,更偏好用大杯子,他們對酒器的外形材質(zhì)并不講究,只要夠大就行。 下酒菜也都是量大實(shí)惠的面包加奶酪,來這里的俄人,幾乎人手一瓶伏特加,豪放痛飲,有些人甚至覺得酒館的大杯子都不痛快,直接對瓶喝了起來。 有些帶了朋友來喝酒的,也不喜互相勸酒,自己喝自己的,飲酒目的十分單純。 他們就是喜歡喝烈酒。 發(fā)自內(nèi)心的為伏特加熱愛。 這些小酒館的老板們,起初還想弄一些行酒令一類的小把戲,想把氛圍弄得好些,但這些附庸風(fēng)雅之物對俄國人全然無用,他們光是喝酒就已經(jīng)足夠興高采烈了。 有些俄人喝多了會唱會跳,還有人舉杯大聲說著什么,若是話語足夠精彩,就會引來同酒館的人一陣拍桌歡呼聲,每當(dāng)此時,酒館里總有那么一兩個喝得還算理智些的人,會把這些憨態(tài)醉話記錄下來,就像是最早的吟游詩人一般,喜歡記下這樣偶然冒出的一兩句話,詩意的語言與哲理的思考,總在伏特加點(diǎn)燃的靈感之后迸發(fā)。 掌柜在臺后記錄酒水單子,瞧見忍不住搖頭笑。 白明禹和謝璟巡店,一進(jìn)門就瞧了一場熱鬧,一幫俄人興高采烈也不知在說笑什么,滿臉興奮。 白明禹走過來,問掌柜道:這幫人說什么呢? 掌柜先問了聲好,這才低聲笑道:大掌柜的不知,這俄人醉了,說什么的都有,只要不出門打架,只這么瞧瞧也無妨。他抬抬手,指了那邊最熱鬧的一桌,剛才那邊有人說了一句話,都在給他叫好呢。 謝璟問白明禹:你不是在俄國待了一段時間,他們說什么,你聽得懂? 白明禹道:我就去幾個月,哪兒能學(xué)那么快,你當(dāng)誰都和你一樣呢?他自己也不臉紅,轉(zhuǎn)頭帶了好奇問掌柜的,哎,這幫洋人說什么了,怎么高興成這樣? 那人說了句俚語,大意是喝酒,是羅斯人的第一大快事 那還真是,我就沒見過喝酒能喝這么高興的。白明禹樂了:唉,有的時候我都羨慕他們,他們可真自由啊,我就不一樣了,我還得賺錢。 白明禹雙手?jǐn)n在袖中,感慨搖頭。 謝璟沒理他,任由白二在那顯擺,轉(zhuǎn)頭去跟掌柜的對賬,詢問近日酒水是否足夠供應(yīng)。 白明禹好幾天沒這么悠閑過了,心里算了下,大概從九爺來了南坊之后,他就一直來回奔波,白天吃飯的功夫都挺趕,這么想著,又忍不住去瞧一旁干活的謝璟,心想還是以前好,這一年雖遠(yuǎn)離家人父兄,但小謝一直都在他身邊,凡事都不用cao心,這邊剛想到,那邊小謝就已經(jīng)給辦妥當(dāng)了,實(shí)在是里外一把好手。 若不是礙于九爺威信,白明禹都想跑去把人要回來了。 小謝這么能干,誰不喜歡呢? 白明禹等他忙完事,拿胳膊碰了碰謝璟,打趣道:哎,小謝,你還記得那個曹云昭嗎? 謝璟道:記得,怎么突然提起他? 白明禹樂呵呵道:我就是瞧見今天酒館這一出,想起來要是曹云昭在這,一定又要說什么,什么來著? 謝璟略想一下,也笑了:飲酒為俄人民族本性的表現(xiàn),是為他們對酒神的崇拜,是一種回歸自然和無拘束的生命欲望? 白明禹樂不可支,撫掌笑道:對對,他的酸詞和別人就是不一樣,哈哈哈! 正笑著,忽然笑容戛然而止。 他站在謝璟對面,是以小謝還未發(fā)現(xiàn),他第一眼就看到九爺帶人走過來。 白明禹從小沒少被九爺收拾,多年來挨了這么多打,腦子還沒想明白,身體就先做了反應(yīng),立刻僵硬了聲調(diào)道:小謝,你查這家啊,我去瞧瞧其他幾家,咱倆分開走,這樣快些!他也不等謝璟回話,腳底抹油立刻溜了。 謝璟站在那,覺得有些不對,回頭就看到了白九爺。 九爺看他片刻,忽然開口道:你對曹云昭倒是了解。 謝璟:!! 謝璟硬著頭皮道:我也是聽人說的,說著好玩兒的。 九爺?shù)此谎?,沒再多問。 九爺風(fēng)寒未愈,進(jìn)來后咳了幾聲,謝璟給他倒了杯熱茶,九爺接過來,低聲問他酒館的事,雖語氣冷淡,但教得十分細(xì)致,不比帶白明禹的時候差。 謝璟按九爺吩咐的做事,剛上手有些慢,他處理片刻,又看了左右,小聲問道:爺,這里太亂,不如您先回去? 九爺?shù)溃簾o妨。 謝璟就加快速度,埋頭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