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4)
謝璟仰頭,喉結滾動,發(fā)出一小聲討?zhàn)埶频穆曇簟?/br> 九爺湊近了咬他唇邊,聲音低啞,帶了白日里不曾有的磁性:你什么都不懂,膽子倒是挺大,我知你還未準備好,今日不要你。 話是這么說,但也只做到了沒要二字而已。 九爺二十歲出頭的年紀,對這些也只從書上看到過零星內容,就這些,還是這幾日抽空補習的功課。 他把書中所講,實戰(zhàn)演練,盡數(shù)在謝璟這里施展一遍,揣摩其中滋味。 像是捧在掌心的一枚果子,青澀卻可口。 謝璟不管醉酒還是清醒,膽子都很大,區(qū)別只在于清醒時話少,實在受不住了,才咬著唇發(fā)出一兩聲鼻音。 他雙手抓緊九爺胳膊,仰頭看他,眼神里帶了倔強,不肯移開分毫。 只這么貪婪看著。 即便那陣白芒在腦海中閃過,讓人愉悅地分不清現(xiàn)實還是虛幻的時候,也沒有松手。 來處不可說。 去處不可知。 唯有抓緊手中之人,才可渡他上岸。 冬日,南坊。 鐵路沿線兩側不過幾日功夫,就有了這么一片酒館,俄人領事館的負責人也是頭疼萬分,立刻就找去南坊當?shù)毓賳T,勒令他們立刻查封。 南坊官員卻沒有同以往那般好說話,先是打太極,胡攪蠻纏幾日,待拖不下去了又推辭道:這事兒我們也管不了,需得去省府,找總督簽字。 省府的將軍白西梁早就盯著這處。 東省鐵路位置關鍵,橫貫三個極重要轄區(qū),是為北地三省之咽喉。 第83章 春日 【加更1000字】 俄人借由當年簽訂修建鐵路條約,趁機掠奪鐵路兩側土地,數(shù)年來攫取許多非法特權,如今僑民越來越多,還興建了幾個機構,儼如國中之國。 白將軍一早就死死盯著東省鐵路,只等機會,把這處樞紐的管理、指揮和運營權限一并奪回。 他手頭有兵,加上白九這一年在河對岸倒騰來的千萬銀元稅金,一時軍費充足,腰桿和槍桿都硬挺起來,說話有底氣。 省府有政客來給俄人講話,話里話外都站在對方那一邊,若不是華國人長相,聽起來倒像是俄領事館又派來的說客。 白將軍對這樣的人沒半點好臉色,語氣冷硬:俄人現(xiàn)如今借由一紙禁酒令,私改條約,在我國地界行使他國權力,爾等食君俸祿,盡說些豬狗不如的話,荒唐至極! 但凡來總督府胡言亂語之人,盡數(shù)挨了二十鞭,趕了出去。 白將軍亮出如此態(tài)度,擺明了要對方給南坊商戶一個交代。 商戶要錢,他白西梁要的是失去的土地。 眾人皆知白將軍最疼愛白容久這一個晚輩,算起來還要喊一聲叔父,不知情者還以為老將軍是為了侄兒撐腰,但知道內幕的,卻只暗自嘆一句,如今的世道,名利場上心臺如明鏡一般的恐怕找不出幾人了,白西梁將軍,當稱得上一位。 省府白家,被白西梁將軍扶持多年,也只有現(xiàn)任家主白容久,才知道老將軍心中所愿。 不知者,謂我何求。 知我者,謂我心憂。 白九爺在南坊鬧的這一場,完全中了白將軍的心思,余下之事叔侄二人合理謀劃而成。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guī),條約內容既已不可更改,白將軍態(tài)度明確,要求按章程辦事,讓俄人退后二十里。 俄領事館的官員氣得大呼小叫,但依舊沒有拿白將軍有任何辦法,白西梁態(tài)度一貫強硬,雖和他們沒有起正面沖突,但沒少和日本人起爭執(zhí),是塊硬骨頭。 俄人拿禁酒令當說辭,鬧得狠了,白將軍就對他們道:不就是禁酒?那好辦,讓霍爾瓦格先把南坊鐵路兩側轄區(qū)內的什么啤酒廠遷出去,你們俄人禁酒,就該先封你們自己的酒廠嘛,你做個表率,我自當約束下頭的那幫小子們。 俄人禁酒,只限制華國商人,卻不限制俄國酒廠,這事兒早已引起不滿。 尤其是華國商人被沒收貨物,又被驅逐過幾次之后,還有人去領事館抗議,要求歸還貨物。 領事館的官員在省府碰了個軟釘子,憤怒回了南坊。 十一月,俄人開始借故驅逐華國商販,清理鐵路線五十里內造酒、販酒的人。事發(fā)突然,且范圍擴發(fā),許多商人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被查抄了店鋪。 一眾酒商去問,但俄人態(tài)度蠻橫,把他們都驅趕走。 酒商們只能采取拖延的方法,一面要求退還被抓捕的店員伙計,一面要求給時間,好讓他們運回手中積壓的商品說是運回,大部分就地傾銷了,支持禁酒的俄人畢竟還是少數(shù),大部分看到其中利潤,或是留下自己喝,這些酒都成了爭搶的寶貝。 十二月初,交涉無果,俄領事館又有條文下來,態(tài)度強硬。 隨后,鐵路沿岸兩處轄區(qū)的華國酒商開始聚集,以北地三省商會的名義召集到一處,籌議抵制在東省鐵路附近地界內禁酒的辦法。 坐在這里的大多是男掌柜,女掌柜極少,如今天寒地凍,人人都裹了厚袍子,聚在一處圍著一處爐火,愁眉不展。 有一位身穿黑色綢緞長袍罩短褂的男人開口道:事到如今,白掌柜的,不如你再遞封信給上頭?即便總督府不好找,那南坊鐵路管理局一處,總該為我們出謀劃策,想想法子吧? 另一個耷拉著眉毛,一臉愁苦道:何老板,您那邊不過是兩車皮的貨,我這可是搭進去好幾個人哪! 哪怕替我們給九爺遞句話也成,我們這日子過得著實艱難呀。 是啊,白掌柜的,全指望您了! 幾人議論紛紛,有不少人跟著點頭催問,幾句話功夫都看身白明禹,目光帶了期盼。 白明禹頭一回處理這樣大的事,坐在主座上,面沉如水,聽一眾人說完才開口道:諸位,此事不是我白家一家的事,也不是各位自己的事,需大伙通力合作才可完成。 白掌柜有什么話,但說無妨!這節(jié)骨眼上了,商戶們也不顧得其他。 白明禹目光掃過他們,讓人拿了紙筆來,挨個分發(fā)下去:各位受了什么損失,或有什么冤情,還當寫清楚交于我,一并遞交上去,好同省府再次請愿。白將軍清廉愛民,為我白家一家撐腰那是不可能的,但大家伙這么多人都受了損失,老將軍勢必要過問一下。屆時就算找俄人拍桌子吵起來,也好有個信物,你們說是不是? 有伙計和親戚被抓的商戶,率先提筆寫了,他們只求要人,不求其他;另一些略做猶豫,也很快提筆寫下,他們在南坊這么多年,早就受夠了俄人的氣,尤其是還有些二洋鬼子,若此次白將軍真能出面替他們做主,他們也沒什么好怕的! 白明禹收攏了書信,把眾人送走,又連夜去找了九爺。 九爺還住在南坊洋房那邊沒有離開,白明禹來的晚了些,讓人通傳之后,過了一陣九爺才應聲,讓人把他帶去書房等候。 不多時,九爺披著厚外套去了書房,身后跟著謝璟。 白明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瞧著九爺頭發(fā)略微有些亂,像是剛睡下又被喊起來的模樣,臉色瞧著如常,但九爺平日里表情也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來。白明禹心里惴惴不安,他還從未看過這樣的九爺,一面害怕,一面又忍不住好奇。 九爺坐在書桌后,問道:事情辦得如何? 白明禹把那些信都遞上去,都已按您吩咐的辦好。 九爺略看了一下,點頭同白明禹小聲交代其余事項,白明禹集中注意力,一邊聽一邊記住。 談了近半個時辰,九爺才擺擺手,讓白明禹回去。 白明禹點頭應了,走了兩步,又微微擰眉道:爺,鬧上這么一場,咱們這邊勝算幾成?兩成?一成? 九爺搖頭:一成都沒有。 ???那這 即便一成也沒有,也要讓他們明白,該爭的就得爭。九爺語氣平淡,沒說是誰,或許說的是俄人,又或許是那些已慢慢適應條約中那些不合理內容的華國人。 白明禹胸腔里莫名涌起一股熱氣,他咧了咧嘴角,臉上那些遲疑全部消散,笑道:爺,您放心,這差事我一定辦好!別的不說,鬧事兒他可太會了。 等白二走了之后,謝璟站在那想了片刻,實在搜索不到有關南坊的記憶,但沒有太糟的印象,那事情應當是有轉機才是。 謝璟低聲問道:爺,俄人的禁酒令要禁到幾時? 九爺看他一眼,眼里帶了絲滿意,你倒是機靈,知道從這里找漏洞,他們禁不了多久,這一紙禁令就會成為廢紙。我敢用酒起事,也正因為此,這禁令作廢,他們自當退后二十里,之前蠶食的兩側土地也當吐出來。 謝璟想了想,又問:是每回都如此? 九爺點頭:是,俄人禁酒已不是頭一回,但沒一次成功。 謝璟:這是為何? 九爺:原因很多,他們地處極寒,不飲烈酒,無法生活,上位者禁酒自然是看到酒的弊端,但他沒有意識到酒的重要性。書房沒人,九爺干脆拽了謝璟的手過來,把人抱在懷里坐在一處,握著他的手指一點點同他分析。酒賣得好,是因為有人需要,而不是酒水的生產(chǎn)和販賣。 謝璟不解:爺是說俄人自己會鬧起來?就,因為酒? 九爺?shù)溃亨牛麄兺覀儾灰粯?,沒了酒,還真會鬧事。我去俄國一年間,北部已出現(xiàn)酒荒,那些俄國酒商破產(chǎn)大半,經(jīng)濟蕭條,且私釀成風,為此中毒的人屢見不鮮,有些俄人受不住,連教堂里的圣酒都調包出來偷喝這禁酒令作廢,不過是早晚的事罷了。酒水稅金分量極重,商人利益受損自然要鬧,他們沒錢,政府財政也就虧空,循環(huán)往復,可不是什么好事。 謝璟抬頭看他。 九爺笑道:怎么了,為何這樣看我? 謝璟過了一會,搖搖頭。 九爺絕頂聰明,對外頭的事都能從一鱗半爪里窺探全貌,對身處之地又怎會不知。 謝璟偎在他懷里,抬手勾著他脖頸,仰頭一下下親他下巴,九爺被他弄得癢,忍不住笑了一聲,喉結滾動兩下,很快又吸了口氣。 懷里的人把吻落在喉結處,還輕輕咬了一小下,小蟲子咬似的,緊跟著用舌尖安撫。 九爺手掌撫弄他頭發(fā),黑發(fā)柔軟,從指縫里撒落,觸感如上好絲綢,微涼舒服。 九爺?shù)皖^,在謝璟耳邊詢問一句。 謝璟頭沒抬起來,只抱著他,在懷里點點頭。 九爺就把人抱起來,放在書桌上,低頭親上去,鼻尖相抵,唇齒相依。 一件皮氅把兩人身影籠罩住,模糊只能看到身影相疊,微微起伏。 省府。 白將軍收到那一摞信,果然也給了一個答復。 他派了一隊親兵,把艾虎的免稅地封了。 艾虎有一處地界,因兩國做邊境生意,批了一處百里免稅之地。 有些俄人也借機,將洋貨運入免稅地,然后再運回俄國,這樣就免于重稅。 白將軍把這一地封了,并對俄人進入免稅地的商品征收重稅,學他們那般,單方面停止百里免稅不納稅之規(guī)定。那隊兵到了之后先沒收俄商貨物,緊跟著又從當時的協(xié)議合約里一個字眼一個字眼的扣,雞蛋里挑骨頭似的愣是找出七八處錯的地方,要俄領事館派人來再重新研討,不然這地就一直封著且只封俄商,不管華國商人。 兩邊派人協(xié)商談判,但也只談成一點,先各自放了扣押的人,其余事卻卡在那毫無進展。 雙方這一談,從冬天一直談到了第二年春末。 協(xié)商的進度略有一點,但那都是政客們需要cao心的了,南坊商人從當?shù)罔F路局拿到了一些賠償,被扣押的伙計也盡數(shù)放回,雖說賠償只有一部分的,但也比沒有好,而且他們之前販酒盈利頗豐,倒也不至于虧本。 九爺在南坊一直住到春末夏初。 外界一直盛傳他對白明禹這個小輩悉心教導,照顧有加,說得有鼻子有眼,若不然九爺為何一直留在南坊盯著不回省府? 南坊哪里容得下這尊大佛??! 傳得太真,連白二自己都信了。 白明禹十分得意,但也沒別的人可以炫耀,他在九爺拿最常見到的除了謝璟就是白虹起,他跟謝璟炫耀不起來,就跑去跟白虹起說。 白姑娘冷笑看他:九叔給了你這么大的面子,你若是還辦不成什么事,那還是趁早回你青河去的好。 白明禹伸出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嫉妒,你這是嫉妒了,因為爺待我最好,對不對? 白姑娘憤憤拍下他那根亂晃的手指。 雖心里不信,但白虹起多少也被激起了幾分爭寵的心思,她是九爺?shù)谝粋€學生,心里一直拿九爺當長輩和老師一樣尊敬,總覺得自己才是最受器重的一個學生,如今有白二這么一個混人在旁邊對比著,她也忍不住做了幾件收購車行的漂亮買賣給九爺看,一口氣吞了京城兩家車行,還占了滬市一家車行兩成干股。 除此之外,還經(jīng)常做了點心往洋房那邊送。 九爺開口說了一句想吃清淡些的小菜,白姑娘立刻把自家的大廚一并送過來,這讓東院小廚房的人十分警惕。 小廚房的大師傅借著給謝璟煮牛骨湯的功夫,小心問道:小謝,那做江南菜的師傅要留多久???爺最近喜歡吃清淡的了? 謝璟吹涼了骨頭湯,慢慢喝一口,想了想道:住不多久吧,或許明后天就走了。 大師傅得了他這一句話,放心多了。 謝璟晚上回去,吃飯的時候避開那幾道清淡小菜,專挑山菌燉雞和紅燒獅子頭吃,九爺給他夾菜的時候,他也要釀茄盒配飯吃。 九爺給他夾了,又問:怎么又喜歡吃這些了?前幾日不是說想吃筍? 謝璟盯著他手上的碗,道:吃兩天吃膩了,還是想吃這些。 九爺給他盛好,謝璟低頭大口吃飯,九爺自己胃口一般,但看他吃得香也跟著多用了小半碗。 第二日,那位擅長做清淡小菜的大廚,果然被送回了白姑娘府上。 小廚房的人遠遠瞧見,心生歡喜。 謝璟再去喝骨頭湯的時候,大師傅給他盛了滿滿一大碗,還有一碟油炸糖糕,外酥里嫩,裹著糖心,咬一口甘甜不粘牙,好吃得很! 大師傅眉開眼笑,招呼謝璟多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