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4)
席上只坐了兩人。 謝泗泉不說話,九爺也坐在一旁安靜品酒,不開口。 謝泗泉轉了轉手中杯子,罵了一聲。 九爺道:謝家主稍安勿躁,許是路上耽擱,既已派人來說,一定會來。 謝璟不在,謝泗泉也不裝了,他一貫肆意,此刻也毫不掩飾對賀東亭的憤恨:若是其他事,也就罷了,但此事關于璟兒,關于阿姐,他怎么敢來遲當年若不是他一心想去買船,阿姐怎么會跟他跑去那么遠的地方,又如何出了意外! 九爺道:既是意外,大家都未曾預料到。 謝泗泉瞇眼看他,道:白先生倒是公道,我以為你和賀東亭爭廠子和地皮,生意上多有重疊,不太合得來呢! 九爺慢慢咽下口中的酒,斟酌片刻道:就是因為如此,才對賀家多有關注,賀老板于治理方面確實有過人之處。 等了不多時,賀東亭匆匆趕到。 白九起身同他打招呼,但謝泗泉只坐在那里叼著酒杯,懶得起身應付。 賀東亭也不以為意,他剛散會,頭發(fā)向后梳攏露出額頭,鼻梁上架了一副金絲邊眼鏡,穿了一身西裝解開外套扣子隨意坐下,一邊倒了杯酒一邊略微皺眉看了對面的兩人,視線落在謝泗泉身上道:我以為今日是家宴。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假如舅父和岳父不和 謝舅舅賀家太蠢了巴拉巴拉一大堆。 九爺:原來如此。 九爺:對,我也是剛知道。 * 謝舅舅點名說賀爹壞話。 九爺:哦,這我就不清楚了。 謝舅舅:?? 第104章 見面 謝泗泉不答反問,捏了酒杯緩聲道:政院一顆印不及賀東亭一封信他嗤笑一聲,抬眼去看對方,以前還只當是外頭傳言,如今看來,賀老板確實忙得很,好大的威風啊。 賀東亭為人不顯山露水,做什么都是一副云淡風輕,看淡一切的模樣:確實是我來遲,自罰三杯。 他要倒酒,卻被謝泗泉伸手擋住杯口,謝家主喊了酒樓老板來,讓他拿了新酒盞,如小碗大小。 謝泗泉道:受罰,就應拿出些誠意,你說是吧? 賀東亭不置可否,謝泗泉給他倒了酒,他就端起來喝了。 謝泗泉披著衣裳坐在對面,雙手環(huán)胸,點頭道:好,你想問什么? 賀東亭抬眼去看白九。 白九坐在一旁,端了小杯慢慢細品,垂眼并不說話。 謝泗泉看了一眼,道:這里沒外人,你只管說就是。 賀東亭道:這位白老弟,瞧著面生。 謝泗泉道:他幫過我一個大忙,我們談的這些,他也沒什么不能聽的。白九爺在北地照顧謝璟數年,璟兒和他感情非同一般,確實沒什么好瞞著的,對方查到的和他知道的也相差無幾了。而且認真算起來,他在外甥心里,怕是比不過這位九爺。 賀東亭聽到他說,也沒再說什么,過了片刻才問道:你之前說的那封信,可查到是誰寄來的? 謝泗泉又倒了三盞酒,擺在賀東亭面前,對他道:你喝了我們再講。 賀東亭喝了,沒有絲毫猶豫,亮出杯底給他看。 謝泗泉道:是保保親筆寫來的信。 賀東亭擰眉:你不會連這個也信吧?寇姨不識字。 謝泗泉道:你怎知她這么多年,不會學、不會寫? 賀東亭輕輕搖頭,否定了這個猜測。別說當年突逢巨變,寇姨要奔波逃命,處處躲藏,即便是當年出事之前,妻子念書識字的時候老太太也沒有跟著學會一個字,這么多年,如何會突然去學寫字? 謝泗泉冷笑:你就是這點最讓人生厭,執(zhí)迷不悟,冥頑不靈!固執(zhí)成這樣十幾年也不見一點改變,你認定的,難道就不會有一點轉變不成? 賀東亭擰眉:我沒這么說過。 哈?你沒說過?謝泗泉仰頭喝了手里的那杯酒,砰地一聲把杯子放在桌上,身體前傾,低聲質問:那為何我對那孩子起了疑心,你卻在那裝作視而不見?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找阿姐的孩子,你呢?你只會攔著我,不讓我當面問個清楚 我只是覺得孩子大了,你這么問,會讓他傷心。賀東亭也有些心煩意亂,他覺得妻弟這么多年來并不是在找遺失的那個孩子,而是在給他找堵。這種事也不是一回兩回了,隔兩年就鬧一場,書瑋從小就活在這樣的猜疑聲里,性子越來越沉悶,你也該鬧夠了。 謝泗泉不依不饒:若他是假的呢? 賀東亭抿唇:即便是假的,也是我養(yǎng)了十幾年的 他話還未說完,忽然聽到背后有腳步聲走來,略一回頭,就愣在那里。 哐啷一聲,賀老板手邊的酒盞碰落在地上,里面的半杯酒撒了一地。 賀東亭看著那個少年從自己身邊走過,想要伸手去拉,手指卻連提起的力氣也失去,他以為的抬手,不過只是舉起了幾根手指,唯有眼睛死死盯著對方追隨那道身影。耳邊像是有電車轟隆隆駛過,他耳中什么也聽不真切,只呆愣愣看著斜對面,那個男孩坐在了白九身側。離得越近,他看得越是真切,他看到那個孩子長得同沅沅一個模子刻出來一般,那孩子仰頭,動作像是放慢了無數倍,他看到對方張了張嘴,喊了一聲舅舅 賀東亭心臟像是被重重錘了一下。 悶疼得厲害,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只覺得眼前發(fā)黑,頭暈地幾乎坐不穩(wěn),咬牙保持了一絲清醒,努力去聽、去看。 謝泗泉抬手摸了謝璟腦袋一下,從謝璟進來就卸了戾氣,唇角帶笑:璟兒剛回來,我同你介紹,這位是賀老板,和舅舅是老朋友,也是你家白先生最近的合作伙伴。 謝璟跟他問好。 賀東亭手指發(fā)抖,嘴邊說不出話來,只盯著他看。 像,實在是太像了。 像沅沅,也像當年的他,無論眉眼還是身形,都像極了他們夫妻。 賀東亭控制不住地起身,想要伸手去碰謝璟,但還未靠近,就被謝泗泉伸手攔住,他起身太急加上剛才被謝泗泉連灌了許多酒,一時酒氣沖上來,站得都有些不穩(wěn),扶著矮桌踉蹌了一下。在外面向來以自律著稱從未失態(tài)過的賀老板,此刻卻什么都不顧了,呆愣愣看著謝璟,嘴里喃喃念了一個名字。 謝泗泉謝泗泉伸手攔著,冷笑道:賀老板睜眼看清楚,這可不是你家的孩子。 賀東亭一直盯著看,幾次深呼吸之后才有了說話的力氣,手指按在桌面上依舊不可查覺地微微發(fā)抖:他是誰? 謝泗泉心里暢快:他叫謝璟。 賀東亭詫異:他,他姓謝? 謝泗泉道:自然,他既是我西川謝家人,跟我姓有什么不對?他眉宇間沒了剛才的咄咄逼人,反倒是帶了笑,只是話依舊是刺耳:賀老板眼神不好么,你仔細瞧瞧他,璟兒長得同我、同阿姐,一個模子刻出來一般,若說我們不是一家人,怕是眼瞎了。 謝泗泉的話像是小刀一樣割在賀東亭心上,字字見血。 謝璟不認識賀東亭,與他而言,這是初次見面。他小心看了舅舅又看了斜對面坐著的大商人賀東亭,一時也想不明白為何會突然吵起來,但舅舅對此人成見極深,應不識一兩日造成。 長輩說話,謝璟就坐在一旁不吭聲。 九爺略微側身,把他擋了半邊身子,低聲問他要不要吃什么。 謝璟擰眉,搖頭說不用。 不過九爺端了一小碗甜湯給他,他還是喝了。 賀東亭一雙眼睛已經離不開謝璟,他內心震顫,完全沒有心思應付謝泗泉的冷言冷語,一心只想問清楚眼前這個男孩是誰,但剛一開口說話就聽對面喝甜湯的人打了一個嗝兒,賀東亭立刻噤聲。 謝泗泉也伸手過去,想摸一下外甥額頭,但被謝璟躲開了。謝泗泉立刻背過手去,連聲哄道:不碰,不碰,舅舅就是見你出了些汗,怕你一會受涼生病,給你帕子你自己擦啊。見謝璟擦了,又低聲笑問,剛才跑了好大一圈兒吧,吃慢些,嗆了冷風是容易打嗝。 九爺見謝璟擦的不仔細,拿拇指輕輕拭過他唇角,慢些,這里還有一點。 謝璟被這幾個人盯著,壓根就吃不下去。 勉強喝了一小碗甜湯就不吃了。 賀東亭咳了一聲,放緩了語氣問道:你叫謝璟是吧?我能不能問一下你之前 謝泗泉打斷他道:賀老板,有些過了吧,你今日才第一次見我外甥,不好問得太過私密。他手指不耐煩在桌上敲了幾下,又看向白九,問道:白先生,你之前不是說有兩家紡織廠的事想同賀老板談談?剛好,今兒我組局,人也齊,若有什么想聊的正好大家一起談談。 賀東亭閉了閉眼,他此刻一點談生意的心情都沒有,只想知道有關謝璟的事。 但偏偏謝泗泉一點說的意思都沒有。 處處攔著,處處作對。 謝泗泉說了紡織局的事,白九就接了話,順口說了下去。若是放在其他時候,賀東亭完全能處理得很好,但現(xiàn)在卻只覺得焦灼,他眼睛能看到對面的男孩,對方就坐在離他一步之遙的地方,但卻也只能眼睜睜看著。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① 【問】和三位大佬吃飯什么感覺? 謝璟:謝邀,緊張極了,完全吃不下去。 ② 【問】全家第一次吃飯什么感覺? 謝泗泉:爽! 賀東亭(心情復雜): 九爺(笑):璟兒很可愛,若不是人太多,想喂他。 第105章 真假少爺 謝泗泉道:賀老板,在同你說話呢,紡織廠的事按剛才說的你意下如何? 賀東亭視線落在謝璟身上,等謝泗泉不耐煩又喊他一遍,這才轉頭看過去開口道:你說華星紡織局?那家原是官商合辦的機器紡織廠,只是現(xiàn)在機器老舊,再加上經營不善,已虧損兩年,若是你開口,作價四十萬銀元。華星紡織局其實分為兩家,廠子連成一片,占了最好的一塊土地,離著碼頭也近,現(xiàn)如今在滬市不說別的,只說華星所處地價、房價,也不止這個錢。 賀東亭言下之意再明確不過,只要謝泗泉開口,他甘愿把手里兩個紡織廠送出去。 謝泗泉冷笑,手上的酒杯轉了一圈,挑眉道:賀老板怕是誤會了,我家在西川,開口要這些有什么好處?不過是幫朋友說和。上趕著不是買賣,這么大一筆生意總要你情我愿才好,別過段時間,賀老板又張口說什么真的、假的,心里反悔,你說對吧? 賀東亭臉色沉著,但也不好講什么,謝泗泉坐在對面冷嘲熱諷,半點讓他的意思都沒有,一時氣氛有些劍拔弩張。 九爺忽然開口道:華星紡織局的事,我不是想買下來,而是想租。 賀東亭愣了下:租? 九爺點頭:是,租期五年,每年五萬大洋。 賀東亭擰眉道:恕我直言,白家在東郊的染廠我也有所耳聞,規(guī)模并不算小,若此時得了這兩家紡織廠應有所助益他話說的委婉,并不贊同。 謝泗泉爽快得多,直接開口問道:你手頭缺銀子?需要多少,別的不說,銀錢上我還能幫上些忙。 九爺搖頭,笑道:多謝好意,只是這些就足夠了。 謝泗泉:你沒打算在滬市待久? 九爺:說不準。 謝泗泉怎么想都覺得虧了,擰眉勸他道:你這不是白白給人家打工了嗎,若是五年后生意做的好,那你白給人做了嫁衣,若是五年后生意不好,你這錢就打了水漂白老弟,你之前在北地護我璟兒,這錢莫說借,我給你都無妨。 賀東亭聽到他這么說,這才把視線從謝璟身上移到白九那邊去,問道:白兄在北地的時候幫過璟兒? 謝泗泉不樂意道:哎,你別亂喊啊,他比我還小上幾歲,你也好意思這么喊人家。 賀東亭道:今日家中之事,讓白先生見笑了,不管如何我當敬你一杯,只是酒量實在有限我們喝兩杯紅酒罷?他說著要去倒酒,手剛碰到酒瓶,就被斜對面坐著的謝璟按住了,謝璟低聲道:賀先生,我來。 賀東亭愣了片刻,連聲說好。 他坐在那看謝璟起身給他倒酒,一時失態(tài),咳了一聲倉皇摘下眼鏡拿了手帕去擦拭,低頭遮住濕潤的眼眶,好歹沒讓人看到狼狽模樣。 謝璟仗著桌子寬大,中間擺了菜肴擋著,手腳利落換了九爺的白瓷酒杯。 九爺端起來的時候,果然是一杯清水。 他眼角視線撇過,瞧見謝璟杯中酒液,小孩只端著沾了沾唇,幾乎一滴未動。 九爺輕笑,手伸到下面,借著桌布遮掩捏了捏謝璟的手指,跟他道謝。 賀東亭極少在外大量飲酒,他這個分量之人,偶爾只小酌幾杯而已,但今天卻是連喝數盞烈酒,謝璟給他倒的紅酒,也涓滴不剩地喝了個干凈。他握著杯子,有些緊張看了謝璟,開口問道:你叫謝璟? 嗯。 多大了? 我 謝泗泉道:你老跟一個小孩聊什么,璟兒年紀小,跟你聊不到一處去。 賀東亭道:我只是對他一見如故,想多了解一些。 有些話不如等會一起說個清楚,我還叫了一個人來吃飯,等一會吧,人馬上就要到了,他和璟兒年紀相仿也好說說話。謝泗泉晃了晃手里的酒杯,唇角揚起笑意卻未達眼底,剛好,都是熟人,認識一下也好。 正說著,就聽到樓梯口那有響聲,酒樓老板親自躬身引見,帶了兩個人走過來。 前頭走著的白弱模樣的年輕人正是賀書瑋,另一個矮胖的男人西裝革履,手上還戴了一塊金表,大老遠就滿面笑容地迎過來,連聲道:賀老板,好久不見,一直遞了帖子想見您一面呢,這次趕巧在路上遇到了賀公子,冒昧跟著來吃一頓飯。他說著挨個遞了名片給在座的人,走到謝璟這里的時候,略一猶豫,還是笑著遞了一張。鄙人王永鑫,是大成交易所的經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