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宋宴山靜靜地看在眼里,他道:“我沒有想過自殺。” 姜愿的腳尖停住了,好像在想辦法接受這個回答。 “但如果說是意外,好像也不太恰當(dāng),畢竟那時候雖然沒有想要去死的想法,但也的確做了傷害自己宛如自虐般的事。”宋宴山道,“我當(dāng)時大概是因為……心如死灰到不知該怎么辦了,所以想要懲罰自己。” 姜愿道:“懲罰自己?” 所以母親自殺是因為后悔當(dāng)時與姜廣鎮(zhèn)私奔,從而被迫放棄大好前程落了個纏綿病榻,被丈夫拋棄的悲慘結(jié)局,所以才想要懲罰當(dāng)初天真又無知的自己? 可是印象中,母親好像從未和她抱怨過,她甚至都不曾說過‘如果不是為了生你,我就不會有一身的病’這樣,在姜愿看來完全有資格指責(zé)她的話來。 但既然如此,母親為何還要懲罰自己?還是說其實有過抱怨,只是她為了維持回憶的美好,所以在潛意識地刪去有關(guān)于這方面的記憶? 姜愿不解。 宋宴山道:“姜愿,不是這樣的,我說的只是自己,我不能了解別人,別人大概也沒有辦法了解我……神經(jīng)質(zhì)的想法?!?/br> 姜愿愣了愣,她覺得宋宴山這話有些怪,像是意有所指。 宋宴山道:“但是我現(xiàn)在依然覺得難過倒是真的,倘若你不介意,能給我一個擁抱嗎?” 意料之外的請求,姜愿躊躇了下,沒有拒絕,宋宴山單手還在掛鹽水,這本該是個淺嘗輒止的擁抱,甚至比禮節(jié)性的擁抱還要更蜻蜓點水,但最后當(dāng)姜愿撤身時,宋宴山撫了下她垂落的肩發(fā),道:“不要難過了?!?/br> 他的掌心很寬厚,明明他才是躺在病床上虛弱得要人照顧的病號,但姜愿偏偏從他這兒汲取到了點力量。 第10章 溫柔又可憐。 姜愿的手還撐在病床側(cè)的金屬護欄上,她微彎著腰,感受宋宴山修長的手指穿過她的發(fā)絲,她抬眼,宋宴山正細致地將那縷作弄的發(fā)絲別到她的耳后,溫?zé)岬闹讣廨p輕擦過她的耳廓,引來微麻的癢意。 宋宴山道:“我不會再有下次了?!?/br> 姜愿垂下眼,道:“宋宴山,你今天昏倒躺在那兒的樣子,讓我想到了我mama?!?/br> 宋宴山道:“我很抱歉?!?/br> “你跟我道什么歉。”姜愿道,“我mama是自殺走的,我發(fā)現(xiàn)她的時候已經(jīng)遲了,花了很大的力氣叫來救護車將她帶到醫(yī)院去,也毫無用處。事實上,在救護車上負責(zé)救助的醫(yī)生已經(jīng)把情況告訴我了,是我不想相信,還抱著僥幸的想法?!?/br> 宋宴山不能再笑了,這個故事,姜愿很早就講給他聽過,那是纏繞她許久的噩夢,他沒有想到時隔多年還會讓姜愿噩夢纏身。 姜愿輕聲道:“我以為你會跟她一樣,不過還好,你不是真的想自殺。” 宋宴山道:“抱歉。” 姜愿道:“我說了,不需要跟我道歉。只是如果以后有什么不開心的事,我希望你能跟身邊的人求助,即使可能我們沒法幫你解決什么問題,但也請給我們一個能分擔(dān)你的痛苦難過的機會。朋友不是只能用來共樂的?!?/br> “況且,”她道,“你不是還有找個小青梅嗎?這么多天了,你也沒告訴我她原型到底是什么樣,還要不要見了?!?/br> 宋宴山胸膛劇烈地起伏著,那顆早已死寂的心又重新在胸膛里活蹦亂跳。 這么多年了,姜愿依然是那個姜愿,他們在最失意潦倒落魄時遇到彼此,以至于連相伴的月色都沾著層凄苦悲涼,他們分享痛苦與孤寂,接受彼此最丑陋的面貌。 即使這么多年,也只有一個姜愿肯這樣陪他。但人大約在喜歡的人面前總是自卑的,比起姜愿眼里不值一提的回憶,宋宴山當(dāng)然更情愿她記得的,愛的是現(xiàn)在人模人樣的自己,并希望姜愿最好能把他蒼白孱弱神經(jīng)質(zhì)的印象從腦海里抹去,徹底忘了。 姜愿見狀,倒是誤會了:“瞧我說的,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能與外人道者不足二三,若沒見煩惱的事都能輕易說出,這個世上也沒有那么多想不開失意的人了。” 宋宴山道:“姜愿,那你陪陪我吧,有人能陪我,我也能高興點。” 他蒼白地對姜愿笑了笑,溫柔又可憐。 姜愿心就軟了,軟得一塌糊涂道:“我早就請假了,今天不去工作,晚上就在這兒陪你?!?/br> 她指了指陪護椅,折疊的陪護椅拉開就是張單人床。宋宴山看著她把陪護椅推到與病床緊挨的距離,她特意囑咐:“晚上我可能會睡得比較沉,你叫不醒我的話,直接上手打我就行?!?/br> 宋宴山想他才不會打擾姜愿的美夢。 姜愿關(guān)了燈,今天月色很好,病床在床邊,姜愿拉上簾子后又把隔離簾拉上,像是在月色中隔開了一個密閉的空間,而在這空間里只有宋宴山和姜愿,姜愿淺淺的呼吸幾乎要將宋宴山包裹起來,他像是窩在綿軟的云堆中,讓他從昨晚就開始縮得皺巴巴的心也慢慢松柔下來。 宋宴山微側(cè)了頭,就能看到近在咫尺的姜愿,陪護的床很小,連翻身都難,也絕對稱不上柔軟,但她沒有絲毫抱怨,很不以為然地睡著,百合花卷般的睫毛靜靜地在曬下陰影,寧靜與安詳。 宋宴山貪婪地看著,連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他忽然就覺得這次住院非常得值,簡直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如果姜愿可以一直這樣陪著他,他并不介意再多自虐幾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