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更長燭明沉醉語
去滄州? 馮玉殊抬起眼來,盯著樓關山,眼底有疑惑,還好似有些其他的莫名意味。 樓關山不知那些莫名意味是什么,便只解答她的疑惑:“孟兄和苗姿接管滄州,那里已經是逐風樓的地盤,加之如今逐風樓插手朝政,連京官都要忌憚叁分。你在滄州,不但無人對你指指點點,就算想橫著走,也可以?!?/br> 他爽朗地笑起來:“而且,我們巨劍山莊不是也在滄州?” 馮玉殊被他說得有些心動。 她嫁陳子蟠,本是走投無路,又想來陳氏不比馮氏,規(guī)矩到底松動些,到了陳家后,有一線喘息余地也未可知,兩相權衡下,才認了命。 如今有幸逃出囹圄,為何不到一個完全自由的地方去? 只是,那位苗姑娘,也在滄州么… 馮玉殊又瞟了孟景一眼,不知在想什么,默了片刻,突然勾了勾唇,微笑道:“好呀,就去滄州?!?/br> 孟景的視線掃過來,瞥見她甜蜜的笑容,困惑莫名了一瞬。 但聽見她愿意去滄州,心中默默地舒了口氣,無意識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 他唇角浮現出淡淡的笑意,非常淺,幾乎轉瞬既逝。 但那股微妙的、他心情好似非常不錯的氣息,亭中的眾人都抓住了。 樓關山和云錦對視了一眼,眼底有淡淡的笑意。只馮玉殊若有所思地盯著他,還在想,去滄州,讓他這樣開心么… 用過了午膳,主仆二人帶上幃帽,坐進了轎中。 馮玉殊微微有些擔憂:“我現在出門,可會惹出事端來?” 昨夜劫親,馮陳二氏想必不會輕輕放過,可是她料想中的搜捕和追查,卻沒有發(fā)生。 云錦道:“昨夜馮老爺和夫人、并陳家?guī)兹?,將我關在偏院里,逼問我小姐去向,我只推說一概不知,昨夜指路,也只不過驚懼之下,為求自保所為?!彼ζ饋?,“馮家人一副不信、卻也不敢拿我如何的模樣。他們應是認出了孟景,不過出于對馮府聲譽的考量,閉口不言罷了?!?/br> 樓關山在轎外打馬而行,聽見她們對話,回過頭來道:“我今日凌晨去救云錦之時,還看見街上有執(zhí)杖的官兵,在散布搜捕你們的畫樣子,回轉過來時,那些畫樣子和搜捕的官兵,卻都不見了蹤影。我想,約莫是馮陳二氏,得到了什么風聲,畏懼逐風樓聲勢,作出了選擇?!?/br> 馮如明雖享有國公爺的厚爵,卻只是個不大不小、沒有實權的京官,得罪了逐風樓,孟景要殺他,也只是頭點地的事。在自家性命和一個丟失的侄女之間,他的抉擇,做得還是挺快的。 陳氏依靠著馮氏這棵大樹,大樹都噤聲了,他們再如何恨惱不甘,也只得打碎銀牙和血吞,悶聲咽了這啞巴虧。 樓關山說完,忽然望了一眼身旁的孟景。 如果說,從前他孑然一身,為逐風樓賣命不過是無奈權衡之舉,只要身體恢復、找到壓制雙蠱的方法,他就會再次叛樓而去,天涯執(zhí)刀,江海飄蓬。 而如今身邊有了馮玉殊,他與逐風樓,終于是共生的關系。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們必須是一體,他才能借它的兇名與權勢,護住馮玉殊。 難怪他開始爭權奪勢,節(jié)節(jié)高升,恐怕,孟景心中早已預料到會有這一天。 某種意義上,是他主動選擇了,踏入更加殘酷的命運。 樓關山盯著他冷峻的側臉暗自感慨,孟景突然偏了頭,冷淡的目光掃了過來。 他一怔,回過神來,正打算說些什么,發(fā)現孟景不是在看自己。 他于是也下意識地回頭,順著他目光看去。 是馮玉殊挑起一點轎簾,從轎中走了下來。 轎子在一間書肆前停下。 昨日事發(fā)突然,云錦搪塞完馮家和陳家的人,被關在偏院中,一籌莫展之時,突然見到墻頭上探出頭來的樓關山,真是王八見綠豆,他鄉(xiāng)遇故知。 她喜出望外,樓關山的拳腳功夫很不錯,應付幾個因看守的是個無關緊要的婢女而不太上心的陳家家仆綽綽有余。云錦便機靈地讓他等等,自己摸回房中,在馮玉殊那些還沒有開箱的隨身行李中,找出房契、地契、賬冊、名簿、大額銀票等重要物品,用錦緞包了,隨身帶在身上,這才借著熹微的天光,在樓關山的幫助下一起跑出來。 如今她們遠行滄州,雖然倉促,卻不算無物傍身。 阿大、阿禮迎了上來。 此時街市上已是人來人往,很是熱鬧,昨夜的軼聞似乎已經傳到了普通百姓的耳朵里,因為阿大、阿禮見馮玉殊掀了幃帽,驟然現身,都明顯吃了一驚。 馮玉殊希望阿大將自己安好、將要離京的消息帶給挽碧,又將京城的生意交托給阿大,希望他每月定時修書,同自己匯報幾家店鋪的經營情況。 阿大自然是連聲答應,又有一點事發(fā)突然、責任重大的緊張感,忙取來紙筆,將她的交代仔細記在紙上。 馮玉殊又叫阿大將其余幾家的店鋪的掌柜也叫到跟前來,按照同樣的流程,叮囑了一遍。 那幾個掌柜的進來,聽說主家即將離京,腦中急轉,那心思活絡的,已經高興起來,起了歪心思。 女子行商多有不便,前幾月店中的入賬,馮玉殊就沒來查驗,他們已經昧下不少銀錢了,何況以后更加“天高皇帝遠”。 幾人心中正打著算盤,一個黑衣覆面的高挑少年走了進來,馮玉殊看見他,似乎舒了口氣,朝諸位掌柜道:“以后每月庫房清點、對賬,皆按照章程,由這幾位經手查驗了,再將賬冊報到我這里來。” 掌柜們微微一愣,其中一位,剛喝下一口暖融融的碧螺春,眼珠子一瞪,差點一氣之下噴出來。 好嘛,那少年身后一個跟一個,全是舞槍弄棒的江湖好漢。 都是一身黑,烏鴉鴉一片,進了屋來,摩肩接踵地站著,將天光都遮住了。 掌柜們低咳了陣,忙低眉揖手道:“自然,自然,我等自會盡心?!?/br> 一邊暗自打量帶著幃帽、嫻靜端莊的馮玉殊,疑惑不已。 士別幾月,他們背后的主家,怎么越來越看不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