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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爹爹空有奪天之力,卻無治國之能,放眼當(dāng)今天下,唯你舅父,有此才干。更有甚者,他出生高門,卻無貴賤偏見,愛你母親亦能愛屋及烏,疼你顧你,與為父結(jié)手足之交。如此才德兼?zhèn)?,是真正的端方君子!?/br> “你,要聽他的話,認(rèn)真受他教導(dǎo)?!?/br> 殷夜覺得這夢無比荒唐,夢中自己是一個患有啞疾的孩童,母親已亡,父親是大寧的開國皇帝,崩逝之際苦心交付。而最荒謬的是,父親說舅父愛曾過她的母親,因母親才愛屋及烏待她。 不過是夢罷了,她并未曾放在心上。 她的雙親,如今皆在隆北睿成王府,膝下養(yǎng)著她的胞弟,上月還有信送來互道平安。此間種種與夢中之景相差良多。 本來一日朝會散,她都快忘記這回事了,左右是近來心情不快,生出此等心境,思念爹娘至親罷了。然此刻卻偏又想起來,縱是種種皆是夢虛幻,夢中有一條,卻讓她理清了點(diǎn)這些年心中的疑惑,卻又不禁遍體生寒。 這樣的緣由,她不信。 殷夜深吸了口氣,擱下玉匙道,“如此盛暑,換盞冰鎮(zhèn)的來?!?/br> “陛下,您用不了寒涼之物?!彪S侍的尚宮司香原是她母親的貼身婢女,如今奉命留在她身邊照顧,情分不同,膽子便比一般侍者大些。 “連你也要同朕唱反調(diào)嗎?” “陛下……”司香只得以目示意,向謝清平求救。 “仔細(xì)胃疼。”右座上的青年丞相并未見到尚宮的暗示,卻已提前一步開了口,起身將自己案上的一盞溫?zé)岬乃嵝用埏嫹盍松先ァ?/br> 方才上膳,他的確多要了一盞,卻是同殷夜一樣的熱飲。這一刻鐘里沒做別的,只不動聲色地將冷、熱兩碗飲品調(diào)和成溫涼的口感。 “用這個,不燙了?!?/br> 今日散朝,言官邀他共同面圣,他心中便知曉,左右要惹到她了。但有些事終是避不過去的,長痛不如短痛。 好在,如今她還小,只有依賴,未曾動情。便一切都不算晚。 只是,一盞飲品奉上,他便覺功虧一簣。如同這兩年里,他循序漸進(jìn)地遠(yuǎn)離她,但每每她一拉他袖角,一低眉垂淚,他便忍不住攬她入懷,刻意拉開的距離總在瞬間彌合。 果然,殷夜瞧著那盞酸杏湯,先前眉宇間的怒意愁色已然消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明眸流轉(zhuǎn)的笑意。 這兩碗飲品合成了一盞,便是他各飲了一半,然后混在了一起。他是不吃酸甜之物的,今日這飲品,又是蜜水,又是酸杏,明擺著是她故意鬧他的。 但殷夜懂得見好就收,只接過碗盞,心滿意足地飲下。 用完后,暑也解了,氣也消了,凈手漱口畢,她便譴言官跪安,欲要起駕離開。 然而,言官哪是這般好糊弄的。他們來此本就是為了要給女帝與丞相的關(guān)系理出個子丑寅卯,好不容易下了決心,斷沒有被三言兩語打發(fā)的。方才又見二人這般親昵自然、不分君臣的樣子,便更不能領(lǐng)命告退了。 只齊齊躬身跪拜,問道,“方才所言,陛下意下如何,丞相又當(dāng)如何?” 方才所言—— 陛下今歲十四,乃將笄之年,若丞相再留后宮,有損君臣清譽(yù),恐傷大寧顏面。 殷夜沒有理會他們,抬眸望向謝清平。 謝清平也正在看她。 十四歲的少女,坐在案前正座上,半挽杜丹髻,一支龍鳳鈕交的攢珠步搖橫貫發(fā)髻,鳳頭龍尾各自往后偏去,垂下數(shù)縷纏金鑲玉的流蘇。 靈動又端莊。 謝清平看著被他精雕細(xì)養(yǎng)的瓷玉娃娃,已是眉目如畫,風(fēng)姿卓然,半晌含笑道,“諸位說得有理,待陛下來年及笄,是該擇皇夫婚配了。臣亦算功成身退。” 這話落下,殿中有片刻的靜默。言官們長舒一口氣,而女帝攏在袖中的手不禁指尖發(fā)涼。 殷夜從座上緩緩起身,白玉高階上,居高臨下地望著謝清平。 開口道,“不必挑來選去這般麻煩,朕看舅父便很好?!?/br> 平地驚雷。 言官才舒出一口氣,此刻簡直覺得呼不進(jìn)氣來。謝清平亦不可置信地望著她。 “舅父不說話,朕就當(dāng)您默認(rèn)了。”殷夜搖著七彩琉璃小折扇,施施然下了御座,絲毫不顧案幾前的一眾言官,只轉(zhuǎn)身坐在了他一旁的側(cè)座上。 “如何使得?這如何使得?”其中一人道,“丞相與陛下乃甥舅至親,若擇丞相為皇夫,有違人倫!” “何況丞相教輔陛下多年,諸國皆曉乃是帝王之師,不可,萬萬不可!”又一人急言道。 “舅父,朕聽你的。”少女連個眼神也沒給他們,只攏了折扇,眉角眼梢蔓延開無限風(fēng)華自信,遠(yuǎn)山眉輕挑更是說不盡的明媚嬌俏。 這輩子,她沒有如前世般,從皇太女上位,而是在六歲那年直接登上了帝位,成了大寧的開國女帝。而從她君臨天下的那一日起,謝清平便一直悉心教導(dǎo)。 他不僅教她如何做一個帝王,如何坐擁山河萬里,他還將她養(yǎng)的肆意鮮活,明朗桀驁。 再沒又了前世的謹(jǐn)小慎微,患得患失。 他總和她說,久久,你要什么,便同舅父說。但凡你要,但凡我有,便都是你的。 于是,今日,她便這般說。 她說,她要擇他為皇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