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不早，朕欲回宮?！?/br>
    “臣護(hù)送陛下回去?！敝x清平讓開身，引她出水榭。

    身后諸人皆依禮跪送。

    “丞相留步?！币笠鼓?，又轉(zhuǎn)身望向身后三人，最后定在謝晗身上，只含笑道，“丞相好生教導(dǎo)，謝世子亦用心學(xué)習(xí)。”

    “朕盼著，良辰吉時，郎君早日入吾宮闕，侍奉宮闈?！?/br>
    第8章 【008】她總要長大的，何況她愿意……

    殷夜走后，未幾日頭偏西，裴莊若亦起身離去。謝清平未再挽留，送至門邊作別。

    “謝相留步，昨日茶餅焦香，先苦后甘，妾身很喜歡。”

    “茶湯亦如此，唇齒留香?！?/br>
    裴七姑娘欠身施禮，青年丞相拱手送別。

    馬車攆著夕陽殘影遠(yuǎn)去，謝清平收回視線，謝晗掩笑開口，“叔父同裴七姑娘也是一對璧人?！?/br>
    “如何這般說？”兩人轉(zhuǎn)身回府。

    “本也看不出來，但叔父不是本就與裴七姑娘有婚約嗎，當(dāng)年您為國事要先立業(yè)而不愿成家，又怕誤人姑娘，方退了這樁婚事。至此多年，裴謝雖是姻親，但少有往來。如今您送點(diǎn)心于裴家女，難道不是示好之意？”

    謝清平頓下腳步看謝晗。

    半晌，謝晗垂下頭，“明初妄言，叔父恕罪?！?/br>
    “你心細(xì)如發(fā)，遇事亦能前后貫通思考。”謝清平拍了拍他肩膀，往里走去，“很不錯?！?/br>
    “那、叔父，您還是需要主動些，明朗些?！敝x晗笑著追上去，回想方才水榭種種，又道，“女子終歸是要矜持些。萬一裴七姑娘單純只是感激之情，悟不出您的情意呢？”

    謝清平未再言語，只吩咐謝晗隨內(nèi)侍學(xué)習(xí)后廷規(guī)矩。

    他回到水榭亭臺中，對面是殷夜方才坐過的地方，侍者正在打掃清理。

    “下去吧！”

    “大人，還未打掃干凈?！?/br>
    “無妨，稍后再來?！?/br>
    日頭漸隱，晚風(fēng)徐來，青衣孤影斜長。

    他在她的位置坐下，俯身撿起地上的一枚雞蛋，和兩個玉瓶。倒出瓶中的藥，再看余溫尚在的蛋，便也明白了。

    雞蛋撥殼，上臉按揉。

    驀然地，他笑出聲來，若是她按，大概能把蛋黃揉他一臉。

    昨日被扇的一巴掌，自然早就好了。謝清平看著掌心的蛋白，她大約也理出了頭緒，方這般急著趕來道歉。然經(jīng)此今日一遭，她的失望差不多該到頂了。

    他將她未喝完的茶水飲盡，仿若嗅到她身上繚繞的龍涎香，遂小心翼翼將碎裂的蛋殼和玉瓶收起，藏好。

    *

    殷夜不僅失望，更是心痛，回去當(dāng)晚抱著被子大哭了一場，誰勸都沒用?？蘼暬厥幵谠＞皩m三殿九閣，宮人侍婢跪了一地，只敢垂首，不敢捂耳。

    半夜司香叩響丞相府大門，謝清平親來開門。

    和以往的一些夜一般，她若是帶著負(fù)面的情緒入睡，他便總是成夜淺眠，丑時前更是保持著清醒。即使她早已不是前世那個除了他之外，無有依靠的少女。

    前些年有一回，西北邊境不順，她一連半月愁慮滿懷。壓力太過，夜中便開始夢魘。驚夢的第三晚，他入殿陪她。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她的堂姐昭平長公主已經(jīng)將她摟在懷中撫慰。

    長公主向他做了個禁聲的動作，示意她快重新入睡了。他頷首，靜望片刻見她呼吁勻了，便返身離去。不料才至外殿門口，便被一雙手從后頭摟住。

    “今日久久夢魘，舅父為何不抱我？”

    那年她剛過了九歲生辰，身量未足，腦袋蹭在他背脊，雙手摟著他腰腹。

    又是半睡半醒間，開口聲音酥軟，雙眼開合不定，惺忪而朦朧，帶著一股子委屈和埋怨。

    他轉(zhuǎn)過身，便看到這副樣子，只一把抱起，低聲道，“抱，舅父抱。你安心睡。”

    她便合了眼，嘴角噙了抹笑，靠在他懷中尋了個舒服的姿勢，下一刻便徹底睡沉了。

    豆蔻之年的長公主踏出殿來，挑眉壓聲，“丞相便是太溺著她了，今夜您不來，左右她也能睡去，大不了少踏實(shí)些?！?/br>
    那時，他想著便是自己中毒在身，年壽難永，但有師父的藥在，總也能撐個十余載。且騰出些時日陪她，亦算成全了自己。他終究不是圣人，沒法做到無欲無求。只是不想，后來事實(shí)難料，他本就不如常人的壽命，又被截去數(shù)年。便不得不從她生命中提前退出。

    “她總要長大的，何況她愿意論親了?！?/br>
    天上殘?jiān)鹿垂饦?，人間孤燈明又滅。

    謝清平的影子被拉的狹長又纖細(xì)，他的話散在深夜晚風(fēng)中，聽不清是涼薄還是情深。

    司香看著他，嘆了口氣，又嘆一口。

    這些年，別人不知，司香到底看出來了，她的主子對丞相，并非單純地依賴。

    殷夜雙親皆在，族中有叔伯，身邊有手足。若說高處不勝寒，但殷夜是喜歡御座權(quán)炳的，每日的閱政理政，可以算是她的愛好。所以，她不是無所依靠，亦不是孤單寂寞，非要謝清平。

    如此放不下，是動了心，動了情。

    司香明確殷夜的心思，是在三年前。

    那一年，殷夜十一歲，西境傳來急報，沉寂多年的羌族卷土從來，請求增援。因隆武軍正分與東邊晉、韓兩國邊境線上鎮(zhèn)守，一時調(diào)不出人手。遂而只得從京畿派兵，這事自然落在了謝清平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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