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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熙六年三月,謝清平領五萬謝家軍出征。九月,急報再次傳來,言說謝、衛(wèi)共計七萬兵甲,被困西境平沙谷,請求增援。 殷夜沒有猶豫,將僅剩的三萬隆武軍,包括護衛(wèi)京畿的八千禁衛(wèi)軍,全部推上了戰(zhàn)場。 她在含光殿中,與群臣道,“若真有那一天,邊境失守,皇城門破,敵軍索要不過朕之頭顱,朕亦自刎獻祭天地,換臣民安好。” 然而回到裕景宮寢殿,于無人處,她終于露出一點與年紀相符的惶恐,她拉著司香的手,紅著眼眶道,“姑姑,久久活到如今,若說富貴皇權,盡在囊中,沒什么可遺憾的。唯有一點不能從容接受,便是與舅父分離?!?/br> “姑姑,我同你說個秘密。”她湊近司香耳畔,歡喜而哽咽,“我喜歡舅父。” “所以舅父,一定要活著回來。” 那時,司香自是震驚,卻更想說,你呢,守著一座空城,若此刻世家發(fā)難,你該如何? 卻到底沒有問出口,她看著面前的女孩,不過一瞬的不安,轉眼卻又是自信模樣,便咽下了到口邊的話,只摟著她,讓她早些入眠。 天隨人愿,年終臘月,捷報傳來,羌族被驅出壓麓山以西三百里,丞相班師回朝。 只是,殷夜還來不及捧出一顆真心,訴說年少情意,謝清平便開始刻意同她拉開距離,逐漸搬離后宮。 少女一點情愫,如花種破土,不曾得到滋潤呵護,只被反復踩踏抑制,到今朝,幾欲經(jīng)斷根滅。 原本司香本還想說兩句,然聽到謝清平說殷夜愿意論親,一顆心便放下了些。 其實,非要按當日勤政殿言官所言,兩人有師生名分,親屬人倫,不可行之,卻也不是完全正確的。左右睿成王妃只是謝氏養(yǎng)女,故而殷夜與謝清平之間也無有違背人倫之說。而所謂師生名分,即便殷夜如今尚未徹底掌權,但以謝清平手中權力,足以另編一套說辭,想必也無人改明面置喙。言官之所以討要說法,不過是要個明白罷了。 若丞相進一步,他們也無可奈何。若退一步,他們不過是想要點破,讓陛下論親擇夫。故而進退之間,其實完全看局中的兩人。 卻不想,謝清平回絕了。 而如今,殷夜既已同意論親,那么哭鬧左右是一時受不住。謝清平若此刻前往,便算功虧一簣。 想到這些,司香再三嘆氣,卻也只得欠身福了福,“奴婢告辭?!?/br> 謝清平頷首無聲。 “等等!”他終究沒有忍住,“你回去看著些她,若夜中驚夢,便給她喂顆蜜沙果。安神的,還……甜。” “還有,她若去望書樓,派人悄悄跟著。”謝清平記得,有那么兩回,殷夜貪嘴吃涼食,引了胃疾發(fā)作,又恐他訓她,便尋了閱書不讓人近身的理由,躲在望書樓吐的天昏地暗。 幸得他派人暗里跟隨,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卻也不曾點破,只讓太醫(yī)院以增補的名義悄悄給她用藥。 “丞……三公子?!彼鞠丬P躇半晌,到底開了口,只換了個稱呼道,“您可否實話同我說一句,您呢?” “您是不是也喜歡陛下?父疼子、長愛幼,不是您這么個做法?!?/br> 月光稀薄,夜風徐徐,周天很是安靜。 “明初也喜歡陛下,他們是一起長大的?!敝x清平手中那盞孤燈明明滅滅,“竹馬繞青梅,一起長大,一起到老,不是更好?!?/br> 司香久在內闈,細心自不必說,但思維上到底比不得宦海沉浮的丞相,兩句話便被帶偏了準頭,心覺確實是這么個理。 而或許真如謝清平所料,司香所想,年少一點情動,終不堪這般摧殘被拒,會隨著時間變淡,消散。 其實,殷夜也是這般告訴自己的。 天下之大,歲月之久,除開情愛,會有其他更有意義的事,讓她投入熱情。 那夜之后,清晨醒來,她雖還未徹底放下,但至少已經(jīng)平復了情緒,只如常入勤政殿閱卷宗,批奏折。尤其是對六部事宜,更是上心。其中戶部更是連番被召見,多次被詢問國庫支出盈負。 落在百官眼中,隆北的昔日屬臣自是歡喜,十四歲的女帝愈加勤政,是明君之兆;而世家高官則心生惶恐,勤政加大婚,女帝之野心和對權利的欲望rou眼可見的變大。 而在謝清平眼中,獨剩帶淚的欣慰。 這世間所有的愛都以聚合為目的,唯有他對她的愛以分離為目的。 而這“分離”二字,讓他在半月后七月初一的大朝會上,感受了個淋漓盡致、痛徹心扉。 第9章 【009】朕欲大選,充實后宮。 大寧開國不過八年,基礎的律例和規(guī)矩延續(xù)前朝的習慣,譬如這早朝的頻率,為逢五逢十,其中每月初一為大朝會。 今日,七月初一,便又是慣例開大朝會。 這日含光殿中,發(fā)生了三件事。 頭一件,是八年間一直同攆而來,并肩臨朝的丞相和女帝,未再同時出現(xiàn)。丞相謝清平與群臣一道,執(zhí)芴候在含光殿中。 滴漏顯示寅時三刻已過,女帝卻還未上殿。又小半個時辰,御輦至,冕旒朝服的少年帝王入殿而來,百官分文武兩列,叩首迎拜,山呼萬歲。 女帝在白玉九階處站定轉身,賜平身。 這一刻,謝清平微抬的雙目里,沒有映入殷夜身影。她沒接上他的眸光,即使知道他在看她。如同他沒再前往裕景宮和她一起上朝,即便他知道她在等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