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如何哭了？”

    “沒有的事。”慕容斕望著案上錦盒，又伸手捏了捏眉心，待手放下，眼眶更紅了。

    “外祖母到底怎么了？”

    “是老奴的不是，忘將三公子的信收走了?！碧K嬤嬤走上前來，抱起錦盒，朝殷宸福了福，“前兩日三公子來信了……”

    “舅父來信了？”殷宸開懷道，然見主仆二人這般模樣，又不免狐疑，“舅父——”

    “是丞相來信？”一旁的慕容垚亦亦道，“怎么說？可是要回來了？”

    “三郎，不回來了。”慕容斕嘆了口氣，掃過慕容垚，終究還是凝神在殷宸身上，拉著他的手道，“潤兒沒了爹娘，外祖母也沒了兒子，這老的老，少的少，相依為命吧?！?/br>
    殷宸大驚，搶來錦盒，翻開信件，半晌只喃喃道，“或許能治、治好，也不一定……”

    “前兩日寺里來的那個紅衣姑娘就是他的師妹，醫(yī)術(shù)最是厲害。我問了她的，她也說生死由命?！蹦饺輸堂嫔戏斗撼鲆稽c苦澀，“便是沒她的話，三郎是什么性子，若非他自己料定，如何會寫這樣的絕筆信徒惹我心傷……”

    慕容斕拉著殷宸，嘶啞哭聲漸起，“可憐我兒，天涯淪落，有家難回??！”

    殷宸往她身上靠去，望著窗外往來歸置打掃的宮人，眉間怒意漸起，只緊緊抱著面前老婦佝僂的身體。

    *

    十一月十三，氣溫陡降，天陰欲雪。

    佘霜壬給殷夜披好雀裘，戴好連衣風(fēng)貌，忍不住又給她搭了會脈。

    “這一晌午，你測了三回了?！币笠箍扌Σ坏茫斑€好嗎？”

    佘霜壬點點頭，“陛下和孩子都無恙?！?/br>
    一月過去，殷夜的肚子有大了一圈。許是她政務(wù)處理的少了，心亦靜了些，雖還消瘦無比，但總算面上有了些血色，孕吐也稍有減緩，能多進一點膳食。

    這樣，若能順利到產(chǎn)期，佘霜壬計算著日子，還能將養(yǎng)一兩個月，到時便能更穩(wěn)妥些。

    兩個多時辰的路途，殷夜在車駕中睡了一會，醒來時眼眶紅濕。

    “他們又鬧您了？”佘霜壬篦了碗安胎藥喂給她。

    殷夜接了，卻也沒喝，只望著那碗安胎藥，片刻道，“下次能給朕準備半個蜜沙果嗎，這太苦了?！?/br>
    宮中已經(jīng)沒有蜜沙果，因為種果子的人不在了。要吃需等西境明歲供上來。

    其實在這之前，殷夜也不曾提過；如同她望著蘇合香樹中一行突兀的楓樹苗，亦不曾去當蕩過秋千。

    “我剛才夢見他了，頭一回。”殷夜笑的比哭還難看，“他說，以后會好好愛我。”

    “陛下，您下詔，讓丞相回來了?！?/br>
    殷夜望著佘霜壬，半晌搖頭，她垂著眼瞼，“朕怕?！?/br>
    “我怕，傳了召，他也不回來?！?/br>
    “那時，我要怎么辦？”

    佘霜壬還想再說些什么，車駕便停了。他抱著殷夜下車，卻沒再將她放在地上，只一路抱著往山門走去。

    “做什么，你放下朕！”外頭寒風(fēng)拂面，殷夜便也收了愁緒，望著上頭迎候的諸人，只覺不妥。

    “這路陡峭，臣抱著您，安全些?！?/br>
    “你扶著朕便好。”

    “會崴腳，胎腹擋著你視線?！?/br>
    “朕……”

    “您別說了，再說臣返身下山去。”

    殷夜難得見到佘霜壬這幅冷肅模樣，不由好奇又好笑，便也閉了嘴，悶聲露出兩分笑來。

    殷宸作為天子胞弟，自是站了最前頭，身后是謝晗、慕容麓等一干賀壽的官員。他遠遠便望著抱在一起的兩人，隨著身影越來越近，又見寬大雀裘都掩不住的肚子，心中滿是憤怒和鄙夷。

    慕容斕因早早告了染病，自也未守在山門口，只立在了內(nèi)堂門口，身畔伴著慕容垚。

    “本殿當是沒有眼花，那孩子是看到什么了，氣的雙肩發(fā)顫?！?/br>
    “方才來時，臣問了侍者?！蹦饺輬惖?，“佘側(cè)君抱著陛下上來的，估計殿下覺得他阿姐實在有傷風(fēng)化?！?/br>
    “稚子純善也簡單，想不到太多?！蹦饺輸绦Φ溃氨镜顓s覺得，陛下需人抱上來，許是身子有恙。那樣情境下知曉有了孩子，撐到今日，不容易的?！?/br>
    慕容垚頷首，最近幾日他的兒子慕容麓和謝世子謝明初一直在此間安排事宜。皆是至親，慕容斕拉著閑聊，原也套出不話。

    “長公主確定陛下腹中之子是丞相的嗎，若不是他的，今日之計未必能成?！?/br>
    “絕對是三郎的。”慕容斕眼神堅定，“你兒也說了二人情感，如此珍彌。若不是他的，而是女帝后宮新歡，她何苦死命不開口。如今這般，分明是怨著，又愛著?！?/br>
    “那，她腹中也是您的孫子……”

    “罷了吧！”慕容斕聞言，失笑道，“親兒子都偏著旁人，至死不回棄母不顧，我還指望隔了層肚皮的！”

    “若他日，他有命回來，知曉是他自己的一封信，做了她妻子的催命符，便也廢了?！蹦饺輸添庵鞋F(xiàn)出兩分狠戾，“本殿兒子，既靠不上，便只能毀了?！?/br>
    言語間，殷夜已經(jīng)入山門而來。

    慕容斕換了慈和笑意，踏出殿來，只悄言道，“不是萬全的法子，但是是唯一的法子。我們沒有兵甲，便只能借勢?！?/br>
    “臣明白?！毖哉Z的二人目光齊落在殷宸身上，轉(zhuǎn)瞬亦迎上殷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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