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萬業(yè)寺出發(fā)之時，三關(guān)通往皇城必經(jīng)之路上的橋梁都被炸毀了?！苯菡f著，不忘掃過殷宸，“原是郎君的功勞，您的火炮甚是好用。妾身安排的可周到？”

    “這事，你如何沒與我說？”殷宸尤覺恍惚，“那些火炮是很久前的試驗品，你如何知道的？我不曾……”

    “不提這些，待此間結(jié)束后，妾身再與郎君細說！”姜虞轉(zhuǎn)首道，“陛下，到底怎么說？”

    “本殿之兵甲，你已經(jīng)試過威力，眼下你已無援兵。我們是和平交換，還是流血解決，皆在您一念之間！”

    殷夜目光始終不離殷宸，片刻方道，“你的條件，朕都答應(yīng)……”

    “陛下！”昭平聞言大驚。

    殷夜卻絲毫沒有理會，只繼續(xù)道，“但朕要看見你的誠意，你們退出十里，于玄武長街候著。今夜八月十五中秋夜，朕宴請群臣，此刻散宴，亦要讓他們回家與家人團聚?！?/br>
    姜虞一時不知殷夜何意，只蹙眉望她。

    “你說朕禪位，便留朕性命，朕不信。彼時朕一無所有，不過是爾等砧板魚rou，毫無反抗之力?！币笠股裆珡娜?，緩緩道，“如今朕尚且在位，算是吾臣民謀的最后一件事?！?/br>
    “公主若不應(yīng)，亦無妨。朕尚有兩千兵甲，手中寶劍亦在，尚可一戰(zhàn)?！痹捴链颂帲笠钩閯χ赶蛞箦?，“彼時，朕身死戰(zhàn)場，英明猶存，而他便是篡位圖謀的亂臣賊子。且不論其他，隆北官員個個清正，隆武軍更是忠貞，無朕明文諭令，絕不會認他。”

    “是要魚死網(wǎng)破還是彼此互惠，公主想清楚?！币笠故談θ肭剩D(zhuǎn)眼間，已是反客為主。

    月上中天，已近子時，秋風(fēng)從涼爽變得寒冷，夜空里淅淅瀝瀝飄起小雨。

    “好，本殿應(yīng)你。”姜虞桀驁道，“諒你也耍不出什么花樣?！?/br>
    “不過，本殿只給你半個時辰的時間，半個時辰后，本殿會重臨承天門?！苯萏裘迹白匀?，本殿還是希望，是陛下主動請妾身回來的?！?/br>
    殷夜亦笑，返身回宮。

    *

    昭陽殿外火勢已滅，然群臣惶惶，個個皆觀望著消息。

    勤政殿中，五人爾。

    殷夜立在桌案旁，持朱筆下詔，殷堂和昭平帶著兩個孩子立在下方。

    未幾，殷夜書寫畢，蓋印合卷，方抬起頭道，“謝晏，上前來?！?/br>
    朗兒聞聲，持禮上前。

    “跪下，接旨?！?/br>
    男孩依令而行。

    殷夜將詔書放入他手中，道，“此刻起，你便是東宮太子，朕崩，太子繼位。”

    詔書所書，亦是如此。

    昭平與殷堂四目相視，正要開口，殷夜便已召他二人上前。

    這些年，他們歷練的也很夠了。

    朝中更在數(shù)年前，便開始傳，大寧初陽霞光，“文看殷尚書，武有長公主”。

    如此托孤，她很放心。

    “陛下！”二人躬身跪下。

    殷夜雙目含淚，將璽印奉給殷堂，兵符奉給昭平，“姜虞退出十里，此刻屯兵玄武長街。她兵厲，但到底人數(shù)少，只能攻，不能圍。你二人帶著兩位殿下同群臣一道離宮，然后出城，召兵力攻城，扶太子繼位。”

    “陛下——”跪著的臣子猛地抬頭，已然明白她的意思，卻仍出口驚問，“您呢？”

    “朕不能走。姜虞見不到朕，勢必開殺戒，屆是誰也走不了。眼下，這是最好的出路。”

    殷夜跪下身，同殷堂昭平叩首，“大寧的未來便交給你們了?！?/br>
    “陛下！”二人扶住她，亦磕長頭還君恩。

    “阿娘！”稚子早熟，兄妹二人已然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何事，只撲上跪母親膝下，摟著她不肯離去。

    殷夜深吸了口氣，掃過滴漏尚有時間，方回身垂眸看他們。

    “抬起頭來！”

    她的聲音溫柔而堅定，如玉面容含淚帶笑，“朗兒，阿娘問你，你爹爹授你生而為人第一則是什么？”

    “人在世上生，必有責在身。”

    “阿娘再問你，爹爹授你為君第一則是什么？”

    “身清，人正，方可安天下人心?！?/br>
    殷夜含笑點頭，“今日阿娘再授你一則，你必終身謹記。”

    她俯下身，將孩子扶起，立正，方一字一句道，“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br>
    “孩兒終身謹記?！蹦泻⒙暽珗砸?，叩首起身，再未猶豫。

    殷夜頷首，轉(zhuǎn)而又捏了捏小公主面龐，笑道，“你幫阿娘給爹爹轉(zhuǎn)達三句話。”

    “第一，告訴他，不要愧疚，他是他，慕容斕是慕容斕?！?/br>
    “第二，告訴他，不要著急，好好教養(yǎng)你們，如同曾經(jīng)教養(yǎng)阿娘。”

    “第三，告訴他，不要害怕，黃泉路輪回路，阿娘都等他?！?/br>
    “嗯，晚晚記下了?！?/br>
    “走吧！”殷夜背過身去，“記住，你們的成敗，便是大寧的命運。”

    *

    薄云轉(zhuǎn)濃，遮住月光，夜空小雨依舊，打濕殷夜衣發(fā)。

    她立在城樓，望著群臣離去，望著賊子重歸。

    “陛下，東西準備好了嗎？”姜虞顯然沒有多少耐心。

    “君無戲言，自然準備妥當?！币笠固謸P了揚明黃布包，又道，“既是禪位于朕之胞弟，且容朕與他說兩句。”

    “殷宸——”殷夜冷淡而威嚴的聲音從城樓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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