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除此之外，孟釗還有一個更想搞清楚的問題：你怎么知道這些藥的，難不成你也

    沒等他說完，陸時琛就嗯了一聲，打斷了他。

    這得吃了多少藥才能一點不磕巴地說出一連串的藥名啊聯(lián)想到陸時琛的成長環(huán)境，孟釗幾乎要對陸時琛心生同情了，這人表面混得風(fēng)生水起的，但細(xì)究起來，過得還真是挺慘的，再加上一直待在國外，乍一回國也沒什么朋友同情心一泛濫，孟釗覺得自己應(yīng)該對陸時琛好點。

    一會兒完事了，請他吃頓好的吧，孟釗心道。

    華興街距離趙云華住處不遠(yuǎn)，從偏門出來，再走個十幾米就到了。

    巷道本就狹窄，有幾家小餐館還因為鋪位不夠，把店里的桌子擺了出來，于是這條街便顯得更加逼仄擁擠。

    販賣海鮮的店主正用水桶往外潑污水，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魚腥味兒，街面上流淌著混濁的污水，幾乎讓人無處下腳。

    孟釗也是第一次來這兒，但他下意識給陸時琛帶路，他踏上旁邊高出一截的水泥路肩，抬手握住陸時琛的手臂往自己的方向拉了一下：過來點，走這兒。

    走在路肩上，他打量著這條街，十幾家小商鋪，趙云華那晚到底去了哪兒？趙云華生活節(jié)儉，且家里的廚房是經(jīng)常使用的樣子，應(yīng)該不會出來吃飯那會不會去了雜貨鋪買東西？但監(jiān)控顯示，趙云華回家的時候手上并沒有拿任何東西。

    孟釗走在前面，目光掃過這一排商鋪，忽然注意到不遠(yuǎn)處有一家小網(wǎng)吧，他腦中閃過一個想法，會不會是去了網(wǎng)吧？趙云華臨死前說她看到了、聽到了，她當(dāng)然不可能目睹當(dāng)年的場景，否則不用等到現(xiàn)在才鎖定周衍，最有可能的，是她看到了記錄著當(dāng)年現(xiàn)場的視頻

    我們?nèi)ニD(zhuǎn)過頭，正準(zhǔn)備跟陸時琛說去前面的網(wǎng)吧，卻看到陸時琛也在看向那家網(wǎng)吧的店頭。

    天兒挺熱，破敗擁擠的狹窄巷道里，魚腥味久久未散，小餐館店鋪前面的桌子上，有不少光著膀子的食客喝著啤酒正罵臟話，而在幾步開外的距離，陸時琛穿著剪裁得體的煙灰色襯衫，此刻正微抬著下頜看向那家網(wǎng)吧，跟這條街看上去格格不入。

    這人還真是長得人模狗樣的孟釗腦中再一次冒出這種想法，甚至到了讓人有些賞心悅目的地步。

    去網(wǎng)吧？陸時琛一開口，打斷了孟釗的思緒。

    對。孟釗回過神，忽然起了逗逗陸時琛的想法，哎對了，我不是還欠你一頓飯么，我看這條街就不錯，價格實惠品種齊全，你隨便挑，挑一家貴的，千萬別跟哥客氣。雖然我們警察薪水微薄，但這里還是請得起的。

    他故意說出來寒磣陸時琛的，這人總一副高高在上的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也不知道下凡一次是不是相當(dāng)于讓他歷劫。

    眼見著陸時琛的眉頭微微蹙起，露出了有些一言難盡的表情，孟釗正準(zhǔn)備接他一句冷嘲熱諷，再還他幾句讓他放低身段與民同樂的挖苦，沒想到陸時琛居然什么也沒說，真就打量起眼前這幾家店頭來。

    片刻后，陸時琛抬起一只手臂，指向其中一家面館：那家吧。

    確定了？孟釗朝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相比其他被油煙熏黑的店頭，那家面館看上去的確要整潔不少，這還真是下了功夫在挑啊

    孟釗有些意外，又忍不住想笑，腳尖調(diào)轉(zhuǎn)方向朝網(wǎng)吧的方向走：那就這么定了，先去網(wǎng)吧吧。

    第23章

    一進網(wǎng)吧，孟釗差點被撲面而來的煙味兒熏個跟頭。

    這網(wǎng)吧內(nèi)部格局狹長，光線昏暗，一眼看過去沒有通風(fēng)的地方，難怪剛一踏進來，就覺得有些透不過氣。

    十幾年前這種網(wǎng)吧曾開在大街小巷，但現(xiàn)在隨著家庭電腦的普及，這種網(wǎng)吧也逐漸被條件更好的網(wǎng)咖取代，幾乎難覓蹤影了。

    上網(wǎng)嗎？身份證?？拷T的那臺電腦后面?zhèn)鱽響醒笱蟮穆曇?，但只聞其聲不見其人?/br>
    孟釗朝前靠近了，才看見那臺電腦后面，在電腦椅上葛優(yōu)癱的小青年網(wǎng)管。

    他把警察證拿出來，那人立刻坐直了：警察哥哥，我們這兒是正規(guī)營業(yè)，什么法都沒犯啊

    沒說你犯法，孟釗收了證件，我來是想查一下，11號晚上，有沒有一個叫趙云華的人來上過網(wǎng)。

    哦我查查，網(wǎng)管立刻應(yīng)下來，我們這里都是有登記記錄的。

    幾聲鍵盤敲擊的聲音響起來，網(wǎng)管把屏幕朝孟釗的方向轉(zhuǎn)過來一些：有，11號晚上8點半到9點半哎？是不是那個大媽啊

    你有印象？孟釗見他想起來什么，問道，想到什么就說什么。

    哦，是有點印象青年抬手撓了撓后腦勺，主要是來我們這里上網(wǎng)的基本都是熟人，那個大媽看上去都四五十歲了，沒見過這樣的人還來上網(wǎng)的，而且她上了沒一會兒就走了，挺奇怪的怎么了，這大媽犯什么事兒了？

    孟釗沒答他最后一句，繼續(xù)問：她在哪臺電腦上網(wǎng)？

    那臺，墻邊那里，青年起身指了一下，算了，我?guī)銈冞^去看看吧。

    跟著那青年走到趙云華當(dāng)時上網(wǎng)的那臺機器，孟釗抬頭打量周圍的攝像頭，正巧，斜對面有一個攝像頭正對這臺機器的屏幕，如果像素稍好一點，應(yīng)該可以看清當(dāng)時屏幕上的內(nèi)容。

    那個攝像頭能保留多長時間的記錄？孟釗朝攝像頭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那個青年支支吾吾，那個好幾年前就壞了

    孟釗：果然事情不會那么順利。

    那這電腦能保存當(dāng)時的瀏覽記錄么？

    電腦每次關(guān)機都會清空記錄保存不了。

    這電腦先借我用用，我拿回去試試能不能恢復(fù)記錄，過幾天還你。

    哦好。青年看上去并不敢提出反對意見。

    還有，趙云華上網(wǎng)期間，她前后左右的人都幫我找一下信息。孟釗環(huán)視周圍上網(wǎng)的人，問那個網(wǎng)管，有沒有人固定坐在附近位置？

    有是有網(wǎng)管指了一下趙云華旁邊的位置，那臺機器的配置好，有個黃毛就經(jīng)常坐那兒，對了，那晚他好像也在來著，不過他現(xiàn)在出去吃飯了。

    去哪兒了？附近么？孟釗抬手拍了下網(wǎng)管的后背，走，給我指一下。

    兩個人走到網(wǎng)吧門口，陸時琛也跟著走出來，網(wǎng)管正用視線搜尋著那個人，孟釗轉(zhuǎn)過臉看了看陸時?。豪锩娴沫h(huán)境不好受吧？你要是受不了就在外面等著。

    陸時琛說：不至于。

    找到了，網(wǎng)管朝他們跑過來，伸長手臂給他們指，就那家燒烤攤，那個穿灰Ｔ恤的黃毛，我?guī)湍銈兘羞^來吧？

    不用，孟釗朝那個燒烤攤的方向走過去，我過去就行。

    燒烤攤煙熏火燎，黃毛正拿著一把rou串大快朵頤。

    孟釗拉開他對面的椅子坐了下來，拿出證件朝他亮了一下。陸時琛也拉開椅子坐在他旁邊。

    一看見警察證，黃毛的臉上頓時露出了一種手里的rou串不香了的表情。

    我我最近沒犯事兒啊。他放下了手里的rou串。

    跟你沒關(guān)系，孟釗發(fā)現(xiàn)這條街上的人都特別擅長對號入座，我來是想問，11號晚上你有沒有注意到你旁邊坐了一個四五十歲的女人。他從手機上調(diào)出趙云華的照片拿給黃毛看。

    哦黃毛看了看照片，松了一口氣，又吃了一口串，那個大媽啊，我記得。

    那你有沒有注意到當(dāng)時她在電腦上做什么？孟釗收回手機問。

    我是看了一眼來著，她好像在看什么視頻吧黃毛抓了抓頭發(fā)，嗨，我就看了一眼，沒太注意。他把rou串遞給孟釗，哥，來一串？

    謝了，我不吃，視頻的畫面能回憶起來嗎？孟釗看著那黃毛，就算是一閃眼，應(yīng)該也能注意到畫面吧？能想起什么就說什么。

    畫面黃毛有些費力地回憶，好像有個樓？樓上有幾個人好像在打架還是什么的唉，我是真的沒太看清，那個畫面又遠(yuǎn)又模糊，跟那種偷錄的成人小電影似的

    樓頂上打架的幾個人難道是當(dāng)時趙桐被逼自殺的錄像？孟釗回憶起那篇公眾號的內(nèi)容，上面說趙桐就是在一家化工廠的樓頂被逼死的

    那當(dāng)時坐在那個電腦前的女人的神情你有沒有注意？

    那個大媽啊黃毛把嘴里的rou串咽下去，她哭了。

    嗯？

    對，她哭了我就是聽到她哭了才看了她的屏幕的。

    陸時琛注意到孟釗的眉心很輕地皺了一下，透過燒烤爐飄出的絲絲縷縷的白煙，他察覺到孟釗的眼神似乎跟平常很不一樣。

    他觀察著孟釗，試圖從過往中的經(jīng)驗中找出與之相對應(yīng)的情感，然后他勉強分辨出，那應(yīng)該是一種類似于有些悲哀的情感。

    這是一種很微妙的神色流露，陸時琛不動聲色地判斷著，它似乎是無法通過反復(fù)練習(xí)而習(xí)得的。

    孟釗低頭沉思片刻，雖然線索很零碎，但已經(jīng)足夠做出推測了。

    很明顯，趙云華家里的那個小紙盒子里面，裝得應(yīng)該就是有人給她的Ｕ盤，因為趙云華家里沒有電腦，所以當(dāng)晚她收到Ｕ盤之后來到了網(wǎng)吧，看到了里面的視頻，從而確定了周衍就是當(dāng)年逼死趙桐的主使。

    但是，如果周衍在這起校園暴力事件中是無辜的，難道Ｕ盤里的視頻是偽造的？還是說趙桐的死另有內(nèi)情？

    而且，如果像這個黃毛說的，那個畫面很遠(yuǎn)很模糊，那趙云華是怎么看清那幾個人中，周衍就是那個逼死趙桐的主使的？

    孟釗腦中閃過一個想法對，聲音！趙云華跟周衍情同母子，極其熟悉周衍的聲音，寄Ｕ盤的人甚至可以不用偽造視頻畫面，只要將聲音處理成周衍的聲音，就足以誤導(dǎo)趙云華。而且，周衍經(jīng)常在網(wǎng)上直播，想要偽造他的音色簡直輕而易舉

    那個黃毛打斷了孟釗的思緒，別的我是真的想不起來了，我就掃了一眼。

    這些就夠了，謝了，孟釗轉(zhuǎn)頭看陸時琛，我們走吧？

    陸時琛正在看向他，于是他們對視了一瞬，但陸時琛很快就收回了眼神，應(yīng)道：嗯。

    雖然只有一瞬，但因為距離足夠近，孟釗注意到，剛剛陸時琛的眼睛里又出現(xiàn)了那種觀察籠中動物的眼神。

    站起身走出燒烤攤，孟釗側(cè)過臉看著陸時琛問：剛剛看我干什么？

    他試圖觀察陸時琛臉上的神色變化，但陸時琛這次卻沒再讓他抓住把柄，沒什么表情道：我覺得你剛剛想到了什么，按照交易內(nèi)容，我需要知道你的推測。

    這人倒挺會倒打一耙，孟釗回?fù)舻溃航灰變?nèi)容是我跟你透露案情細(xì)節(jié)，沒說連著推測也一塊告訴你吧？

    話說著，兩人又走到了網(wǎng)吧。

    孟釗走進去，讓網(wǎng)管幫他把趙云華當(dāng)時用過的那臺主機拆解了，他把主機抬起來，對陸時琛道：走吧，只能先放你車上了。

    我來吧。陸時琛朝他走過來，伸手要把主機接過來。

    哎，不用不用，這玩意兒挺輕的。孟釗把電腦扛起來，用不著兩個人抬。

    先把主機放到這里吧，陸時琛抬手?jǐn)r了一下他，等吃完飯再回來拿。

    孟釗看向他：嗯？

    不是說去前面那家面館吃？

    哦對，孟釗想起剛剛那一茬，忍不住笑了一聲，逗你的，你還真信啊？他走出網(wǎng)吧，怎么著也不能讓您這號人物受這份人間疾苦啊。

    走到車后，孟釗把主機放到陸時琛的后備箱里，然后拉開車門上了車，拿出了霸道總裁的氣勢：說吧，想吃什么？

    你定吧，我對這里不熟。陸時琛說。

    陸時琛在這方面出乎意料的隨和，但孟釗也不能讓他太將就，最后在車子開上主路，行駛了大概兩公里后，他指了路邊一家法餐：就這兒吧。

    抬步邁進去的時候孟釗知道，這一頓飯估計要榨干自己半個月的工資，不過，自己請客的對象這么不接地氣，他下意識就選了一家同樣不接地氣的餐廳。

    而一家餐廳想要營造出不接地氣的氛圍，顯然是要付出昂貴的代價

    本以為選了規(guī)格這么高的一家餐廳，陸時琛應(yīng)該會給點面子，象征性地收一收他那張面癱臉。

    但沒想到陸時琛表現(xiàn)得興致缺缺，甚至連菜單都沒有翻完，只點了第一頁的主打套餐。

    而孟釗，他本來也對西餐不太感興趣，搞不懂鵝肝這種既殘忍又讓人膩味的食材到底是怎么被炒成頂級美食的。

    還不如吃剛剛那家面館，孟釗叉了一塊鵝肝，沒滋沒味地咽了下去。

    但不得不承認(rèn)，對面陸時琛的吃相確實跟這家餐廳挺搭的，孟釗看著對面的陸時琛，想起孟若姝錄視頻時經(jīng)常提過的一個詞性冷淡風(fēng)。

    嘖，吃飯也能吃出性冷淡風(fēng)，真夠可以的。孟釗心道。

    一頓飯被陸時琛吃得既冷淡又昂貴，也不知這錢花得值還是不值。

    對了，你那輛車的情況怎么樣？孟釗吃完了最后一口鵝肝，喝了一口冰水解膩，要不要我配合走保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