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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你我的情誼,縱沒有聯(lián)姻這一重,王府亦是站在傅家一邊的?!?/br> 傅鶴延忙扶住他作揖的手,規(guī)勸道:“楚兄何必多慮。我那逆子這些年來雖不開竅,卻是實打?qū)崒⑴磁捶旁谛纳系?。?/br> 他給楚承遞了盞溫?zé)岬牟?,再度道:“今夜之事,是長凜欠王府一個交代。楚兄不說,我亦是要家法伺候的?!?/br> 傅鶴延向楚承一拱手,誠懇道:“今夜既已長了教訓(xùn),便再給他一次機(jī)會罷?!?/br> 小郡主三歲回京,六歲被指婚給彼時方為丞相的少年傅長凜。 傅鶴延雖不喜皇帝以這等婚姻大事作制衡朝堂的籌碼,卻亦是親眼看著小郡主長大成人的。 這位皇室的掌上明珠自幼便生得格外好看,性格乖軟,又意外地聰慧知禮。 很有幾分當(dāng)年臨王于奪嫡之亂中力挽狂瀾的風(fēng)骨。 只是這小寶貝疙瘩實在是個水做的疙瘩,嬌軟體弱,很吃不得苦。 傅鶴延常常見到小郡主埋在傅長凜懷中軟糯可憐地掉眼淚,嬌嬌軟軟地要他哄。 彼時傅長凜還未拜相,在皇宮中為太子伴讀,是當(dāng)年皇帝為太子選定的近臣。 傅鶴延滿心只有官場殺伐,膝下又無女,很見不得女兒家這樣抽抽搭搭地抹眼淚。 他曾在夫人林晚澗面前嗤笑過這嬌氣的小哭包很是丟臨王的臉面,被林晚澗揪著耳朵從房中趕了出去。 小郡主哭得最慘那次,約摸是七八年前,楚敘白平亂返京時折于幽誅關(guān)下。 那一方熱血書就的絕筆轟動整個王朝。 楚敘白將連綿巍峨的雪山脈絡(luò),連同北狄各部的圖騰與兵力,幽誅關(guān)外水脈棧道盡數(shù)呈于表上。 這一紙軍報力保王朝此后多年間北狄莫敢再犯。 血書傳回天和城當(dāng)晚,皇宮破例解除宵禁,連夜征召精兵兩千即刻啟程支援。 臨王隨援軍一起遠(yuǎn)赴北疆,臨王妃白竹嫻重病不起,只好將小流螢暫時托付給傅長凜。 小郡主攥著皇帝追封楚敘白的詔書,蜷在傅長凜懷里吞聲嗚咽幾欲昏厥,渾身都在不可抑制地直發(fā)著顫。 林晚澗在一旁手忙腳亂地安慰她:“不哭了不哭了,陛下已經(jīng)遣了許多人去找了。待糯糯的大哥哥回來,再不許他去打仗了,好不好?” 傅鶴延在一旁暗笑,心道一個半大的孩子哪里懂甚么生死與家國。 小郡主卻啞著嗓子拼命憋著哭腔道:“糯糯長大,必定斬盡北疆來犯者……” 淚眼汪汪的小團(tuán)子說這話實在沒甚么威懾力,但傅鶴延卻在她水一樣的黑眸里看到了皇室該有的風(fēng)骨與魄力。 臨王府果然將她教得很好。 小郡主在傅長凜昏天暗地地睡過去,一雙細(xì)白的手仍緊攥著他的衣襟。 傅長凜干脆將這件被小郡主哭濕的外袍解下來任由她抱在懷里。 他吩咐下人好生照看,便換了勁裝一匹快馬直下幽誅關(guān)。 傅鶴延默然立在窗邊,目送傅長凜策馬揚(yáng)鞭一路北下,恍如見證著這個王朝里又一代杰出的少年們漸漸嶄露頭角。 有人運籌帷幄逼退強(qiáng)敵千里,有人權(quán)傾朝野攪起浩蕩風(fēng)云,連皇室里最年幼的孩子,都漸懂了家國大義。 縱然皇帝庸懦,有這樣的良將與后繼,這個王朝必不會倒。 他終于打心底里認(rèn)可了這個嬌軟愛哭的小郡主為傅家日后的主母。 傅鶴延送走了臨王夫婦,隔著庭院遠(yuǎn)遠(yuǎn)瞥過一眼那扇始終不曾點起燭火的宣窗。 這孩子冷硬寡言,小郡主在他那里已然是吃盡了委屈。 他力盡于此,倘若這逆子仍不悔改,他也無顏面去懇求臨王再給一次機(jī)會了。 傅鶴延嘆了口氣,終于有些明白為何夫人時常恨鐵不成鋼地怒罵這逆子愚蠢。 果然是很蠢。 傅長凜在小郡主床頭守了一整晚,天將擦亮?xí)r忽然收到了白鷹的通報,說是玉香樓如喬求見郡主。 如喬,正是昨晚小郡主舍命相護(hù)的那名風(fēng)塵女子。 傅長凜眸色深寒,音色冷冽道:“不見?!?/br> 白鷹受了傅老夫人的囑托,提點道:“相爺,興許……小郡主想見呢?” 那道恍如帶著鋒利殺機(jī)的目光如有實質(zhì)般掃過他時,白鷹毫不懷疑下一秒自己將會身首異處。 他俯首等待宣判,卻在片刻之后聽到傅丞相不悅道:“教她候著罷?!?/br> 白鷹奇跡般死里逃生,立時神清氣爽地告退,替如喬暫且安頓好了去處。 小郡主仍舊蒼白消瘦地睡著,傅長凜只好命人放下卷簾,略擋一擋窗外透照的晨曦。 他雙腿早已麻得幾乎失去知覺,卻執(zhí)拗地不愿拂開小郡主緊攥著他衣擺的手。 第13章 抱歉 是心上熾火,是天上朗月 昨夜陸十手下那名擅自動手的死士早被依堂中的規(guī)矩處決。 不服指揮擅自行動乃是軍中大忌。 傅長凜十五拜相,在朝中是怎樣權(quán)勢滔天榮光無上的人物,卻竟在自己一手栽培的死士中吃了暗虧。 倘若朝中有官員借題發(fā)揮,只憑小郡主左肩深可見骨的口子,便足以在皇帝面前參他一本。 憑傅長凜手中權(quán)柄,隨便松一松手指,便足夠朝野內(nèi)外為之震顫。 傅家勢力實在根深蒂固,皇帝縱然有心,卻也無力撼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