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瑾不安地問：“不行嗎？”

    她解釋道：“你是我兄長，我選一樣的課的話，平時有不會的地方就可以問哥哥。而且，如果是同一個先生，在大學(xué)堂也能經(jīng)常見面，說不定還能一起來回鳳凰宮。”

    “……”

    “哥哥？”

    不知是不是靈瑾的錯覺，她覺得尋瑜有一剎那看起來，居然有些無措。

    但那一絲無措轉(zhuǎn)瞬就沒了，快得像是錯覺。

    “……倒也不是不行?！?/br>
    尋瑜側(cè)過身，讓她進屋里來。

    “我選的課很多，而且都是比較難的，你不一定跟得上。”

    靈瑾走進兄長屋里。

    尋瑜很愛看書，他寢殿內(nèi)布置干凈簡單，唯有書籍堆得多。從竹簡古籍到紙質(zhì)書冊，高高地堆滿了書架和桌案。

    尋瑜對竹子木頭類的東西似乎有些特殊的感情，桌上放著幾片竹片、一塊雕了一半的木頭、一把小刻刀。

    靈瑾知道哥哥有時候會做手工，手藝不算很精湛，也沒有特意學(xué)過，只是一種興趣。就像有些人壓力大的時候會啃指甲或者拔自己頭發(fā)一樣，尋瑜壓力大的時候就會雕木頭。尋瑜有幾個常用的木頭書簽，就是他閑來無事自己刻的。

    靈瑾敲門的時候，尋瑜似乎就正在做木雕。室內(nèi)燈火通亮，桌上散落著不少打卷的木屑，那個小木雕才剛出了個輪廓，看不出雕的什么。

    尋瑜讓靈瑾進來，就自然而然在桌面上一拂，將木屑和雕了一半的木頭都收了，讓她坐在對面。

    尋瑜拿出自己的大學(xué)堂修業(yè)記錄來，推到靈瑾面前，道：“我修過這些。”

    靈瑾將腦袋湊過去，還沒仔細看，只是一瞧記錄上的課程數(shù)量，就忍不住呼道：“哥哥，你該不會已經(jīng)可以畢業(yè)了吧？”

    大學(xué)堂雖然只要修一門高級課程加三門初級課程就可以申請畢業(yè)，但所有課程就跟畢業(yè)的規(guī)則一樣，沒有具體的結(jié)束修業(yè)時間，都是跟著師父修煉，師父覺得修業(yè)完成就算完成。

    正因如此，即使是初級課程，要修完也不容易，更不要說高級課。每個人修完一門課的時間長短不一，但絕大多數(shù)人完成大學(xué)堂的畢業(yè)條件，至少也要七年以上。只有極少數(shù)天賦異稟之人，才能提早。

    而哥哥……這才幾年？

    靈瑾神情震驚，尋瑜本人卻表現(xiàn)得很輕描淡寫。

    “大學(xué)堂于教育修煉方面所能提供之助益，遠勝于畢業(yè)所需?！睂よふf，“要畢業(yè)固然簡單，但你我修煉，目光不可局限于此。世人想學(xué)之事，幾乎都能從大學(xué)堂中學(xué)到，此處書籍取之無禁，更兼有良師益友。若有潛心修煉之心，世間很難尋到更好的去處，又何必急于畢業(yè)？”

    靈瑾認(rèn)真聽兄長說著。聽完他這一番話，靈瑾若有所思，然后不禁露出幾分悵然的憧憬之色。

    靈瑾輕輕道：“哥哥果然厲害?！?/br>
    尋瑜聽她這樣說，表情反而別扭：“怎么忽然說這個?！?/br>
    靈瑾正仔細看著哥哥的修業(yè)記錄。

    這張絹紙上不僅記錄了尋瑜已經(jīng)修完的課業(yè)和成績，也寫了他現(xiàn)在正在修的學(xué)業(yè)。

    短短三年間，尋瑜已經(jīng)完成了七門初級課業(yè)，其中射藝、術(shù)法和政論都修到了高級。

    升入高級課程以后，術(shù)法課會進一步細分，按照不同類型的術(shù)法由不同先生教授。

    而尋瑜光是術(shù)法的高級修業(yè)就修了三種。他現(xiàn)在同時在聽三名先生的術(shù)法課，還在修射藝和政論。

    除此之外，他還修過一些不太受人重視的雜學(xué)，包括書法、地質(zhì)、四海文化、歷史等，有一些修業(yè)尚未完成，但先生給的評價都很不錯。

    靈瑾一向知道兄長優(yōu)秀，但看到這么多課業(yè)，一瞬間還是感到了自己的無力和渺小。

    尋瑜比她大三歲。

    從小到大，靈瑾都有一種兄長走在自己前面幾步的感覺。

    她賣力想要追逐兄長的腳步，可這一回，他走得好像有些太遠了。

    尋瑜見meimei看著他的修業(yè)記錄許久悶聲不吭，不禁蹙眉。

    他說：“怎么一副被嚇到的表情。你才剛進大學(xué)堂，還不太了解，這些課看起來多，實際修起來不難?！?/br>
    “真的？”

    靈瑾生出一絲希冀，但又將信將疑。

    她想到尋瑜之前說的話，不禁說：“哥哥想得比我長遠多了。我只顧著眼前，想著要從大學(xué)堂畢業(yè)就要修滿四門課，還覺得越早修滿越厲害，大家肯定都想盡快學(xué)完然后畢業(yè)。而兄長卻能提醒我，入大學(xué)堂的目標(biāo)并非是修完學(xué)業(yè)，而是真切地修煉、學(xué)到東西?！?/br>
    靈瑾說得真摯。

    她說著說著，臉上掛了一絲笑。靈瑾這些年越是長大，言行舉止越是端莊，可笑起來卻很甜，帶著梨花飄散般的春意，仿佛還有梔子花開的香味。

    尋瑜驀地別開視線，道：“不過是正常思路而已?！?/br>
    靈瑾聽兄長這樣說，反而對他又多了一分尊敬。

    靈瑾乖巧地坐著，這時，她伸出手，輕輕拽了拽尋瑜的袖子，喚他：“哥哥?！?/br>
    尋瑜低頭看她，卻并未出聲。

    靈瑾拿著兄長的修業(yè)記錄，遺憾地說：“哥哥現(xiàn)在在修的課都太難了，我還沒法修。”

    “……”

    “不過，”靈瑾一雙烏眸望著兄長，又眉目彎彎地笑起來，“射藝和術(shù)法，我和哥哥是一樣的。雖然我現(xiàn)在還只能上初級，但如果我上課時有聽不懂的地方，可以來問兄長嗎？就像小時候那樣?！?/br>
    尋瑜注視著靈瑾的笑臉，微頓，半晌，悶聲吐出兩個字來：“……隨你?！?/br>
    “那哥哥將來如果又有感興趣的初級課程，而且我也能選的話，能不能提前跟我說一聲？要是我也感興趣，我們就能一起上課了?！?/br>
    “……好?！?/br>
    *

    次日，高級射藝課上，尋瑜空中射靶，連發(fā)三十箭，三十射三十中。

    眾人從未見過尋瑜這么好的狀態(tài)，陣陣驚呼。

    先生也驚了，對尋瑜夸贊連連，直說女君后繼有人。

    尋瑜耳畔溢滿贊美之詞，他卻波瀾不驚，只是淡淡地道謝。

    山望在眾人中，看尋瑜這般射箭，也看得咋舌。但他和尋瑜相熟，比起其他人，從尋瑜的臉上，山望還看出點別的意思來。

    等尋瑜從空中落下，山望便上前道：“阿瑜，你今天好像心情特別好啊，是遇到什么開心事了嗎？”

    尋瑜鳳眸明亮，神采奕奕，尚未收起的赤色鳳翼如火般飽滿張揚，精神狀態(tài)明顯好于往常。

    聽到山望這句話，尋瑜嘴角彎了一下，似笑而未笑。

    但很快，他就將嘴角這點弧度壓了下來。

    尋瑜緩緩收起翅膀，表情淡淡的。他的眼尾微微揚起，嘴上卻一本正經(jīng)地回答：“我沒開心。”

    第15章 射藝課

    靈瑾再一次來到大學(xué)堂，是去遞交課程申請的。

    靈瑾暫時決定只修兩門課，就是她先前與女君和大祭司說的“初級射藝”和“初級術(shù)法”。

    這兩門課都是大熱。

    射藝是翼族的武藝之首，而數(shù)百年來三族紛爭不休，各族都尚武，翼族弓箭手極受推崇，地位頗高，連帶著幼鳥們也以會射箭為榮，無論天賦如何、能不能用靈弓，生在翼國，總要會射兩箭。

    至于術(shù)法，但凡在修煉上稍有野心的人，都避不開這一門，幾乎是基礎(chǔ)課。因為太過重要，初級術(shù)法不會設(shè)限，即使在入學(xué)?？祭餂]有考這一門，依然可以選修，只是大學(xué)堂會將弟子分批排課，考核成績好的弟子可以優(yōu)先選擇喜歡的先生，而基礎(chǔ)差的人，則會統(tǒng)一分在授課速度比較慢的先生那里。

    靈瑾提前看過了兄長的課業(yè)記錄，自然選了和尋瑜一樣的先生。

    靈瑾選完課，就回到鳳凰宮里。

    按照課業(yè)安排，她在大學(xué)堂的第一堂課，會是射藝。

    上課前一日，靈瑾提前將護具都檢查了一遍，將她慣用的木弓擦得干干凈凈的，手套也疊得整整齊齊。

    然而真到了上課這一日，她竟還是忐忑不安。

    靈瑾到的時候，大學(xué)堂的弓射場上，已經(jīng)稀稀落落站了七八個人。

    明明是同齡人，但與靈瑾相比，他們?nèi)慷奸L得人高馬大，身材長而挺拔，一派大型翼族的氣勢。

    而且不知是不是錯覺，靈瑾覺得自己一來，他們就全看向自己，目光寫滿探究。

    靈瑾一頓，但還算鎮(zhèn)定。

    她素日住在鳳凰宮，外人接觸得少，再看這些大型翼族同窗的眼神，便有些不知該如何他們相處。靈瑾索性避開，背著自己的弓箭走到僻靜的邊緣，獨自整理弓弦。

    不久，陸續(xù)又有六七個人過來，一起聚在弓射場上。

    直到這時，靈瑾才看到個別比較嬌小的面孔，人群里開始有幾個小型翼族來了。

    只是，他們雖然也都背著弓，但明顯不如大型翼族有底氣。小型翼族們都小心翼翼地聚在一起，混在大型翼族的同窗之中，謙卑地盡量不發(fā)出大的動靜。

    忽然，小型翼族中，有一人注意到了游離于眾的靈瑾。

    他眼前一亮，朝靈瑾走來。

    靈瑾覺察到有人的動靜，抬起頭來。

    她與對方四目相對的瞬間，那男孩明顯措手不及，慌亂了一下。

    靈瑾卻一眼認(rèn)出對方——

    他就是射藝?？紩r，和自己同一組射箭的向陽。

    “公主?！?/br>
    雖是向陽主動走向靈瑾的，但見靈瑾真的看自己了，他顯然緊張起來，話語也變得磕絆。

    “那個，我沒有惡意的，我只是想過來跟你說幾句話……那個，公主，之前謝謝你。”

    靈瑾不解：“你為什么謝我？我不記得我做過需要你道謝的事。”

    “不是公主有意做的事?！?/br>
    因為跟靈瑾說上幾句話，向陽已經(jīng)滿臉通紅，既是窘迫又是小心。

    他的手心似乎開始出汗了，不停地在衣擺上磨蹭，人也有些詞不達意。

    他說：“公主那天在考場上射的那五箭，實在太厲害了，我從來沒有見過有小型鳥能射到這個地步……”

    向陽胡亂說了一堆話，才意識到自己從未抓到重點，臉不由更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