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瑜似乎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答案，詫異道：“……水族公主？！”

    靈瑾頷首。

    她說：“月是幾年前，用水信術(shù)聯(lián)系我的。似乎是水國氣候災(zāi)害那次，她從年年口中聽說了我的名字。我們通信已經(jīng)有好幾年了。阿月她身體不是很好，但是讀了很多書，性格也很友善，她只是對我和翼族文化感興趣，并無惡意。前段時間，她還送了我一把水族的水弓?！?/br>
    尋瑜相當(dāng)意外。

    無論如何，他也不會將靈瑾的來信對象想到水族去。

    他停頓片刻。

    靈瑾說，她與小龍女互通信件已有幾年。

    又是通過小鯉魚年年相識……

    尋瑜心中微沉。

    他忽然想起，當(dāng)年他曾用蓍草給靈瑾卜過一卦。

    當(dāng)時的卦象顯示，有一枚水族的帝星，正在對靈瑾產(chǎn)生興趣。

    水族，帝星，如今想來，算算時間，似乎正好與靈瑾和小龍女開始互通來信的時間重合。

    靈瑾側(cè)頭看著專心思考的兄長，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見兄長低頭不言，靈瑾便自己將紅蓮燈放到身邊，仰著頭看煙火。

    咻——

    砰！

    咻——咻——

    砰！砰！砰！

    煙花的聲音很有節(jié)奏，星火升上天，綻放出漫空絢爛。

    靈瑾今日其實已經(jīng)很累，一整天不是在射箭，就是在設(shè)計機關(guān)弓，腦力和體力都已耗盡。雖然最后與哥哥一起逛燈會是很開心，但玩到現(xiàn)在，也實在支撐不住，要開始犯困了。

    靈瑾忍不住瞇起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尋瑜整理好思緒，側(cè)首想再向靈瑾問些細節(jié)，正要開口——

    他剛一側(cè)身，忽地，肩上便是一重。

    尋瑜剩下的話卡在喉嚨里。

    他偏過頭去，只見靈瑾歪在他肩上，睫毛修長，神情乖巧，呼吸均勻而平緩，竟是不知何時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尋瑜一愣。

    他喉嚨一滾，合上嘴，默默收斂了言語。

    仔細想想，靈瑾今日是應(yīng)該累了，從早到晚都沒有休息過，回來的路上，從大學(xué)堂走回鳳凰宮，還強打精神逛了慶典，想來已是極限。

    ……不該再打擾她了。

    這樣一想，尋瑜便不再言。

    他一動，輕輕抬起手，碰了碰靈瑾的臉。

    靈瑾的面頰小小的、軟軟的，像一小團溫暖的棉花。

    她睡著的樣子很乖巧，乖得真像只小鳥。她毫無防備地靠著他，耳羽在晚風(fēng)中微微顫動，小嘴微張，發(fā)出淺淺的呼吸聲。

    尋瑜微微一滯。

    看著靈瑾沉睡的面頰，他腦海中不自覺地浮現(xiàn)出一些久遠的畫面——

    “哥哥，你想不想學(xué)大人的樣子，跳一跳舞試試？”

    “哥哥，那你陪我飛一下看看好不好？”

    “哥哥……”

    “哥哥……”

    “哥……”

    那是很多年以前，靈瑾才只有四五歲大。

    同樣是比翼節(jié)，同樣是鳴鳳臺上。

    到了所有翼族乘風(fēng)比翼起飛的時候，靈瑾扯著他的袖子，看上去可憐巴巴的，卻非要他帶著她飛上天試試。

    他拗不過她。

    那個時候，靈瑾還年幼，她自己的翅膀還飛不起來。

    他讓她靠在他身上，讓她踩著他的腳、抱著他的腰，這樣他才好帶她飛起來。

    靈瑾很輕，是小型翼族，又是小孩子，并不難抱。

    升到空中的時候，靈瑾的烏眸亮閃閃的。

    “哥哥好厲害！”

    “從天上看，燈好漂亮！”

    “風(fēng)好大！”

    “能不能再飛高一點？”

    靈瑾歡喜地看著天上的風(fēng)景，而尋瑜只能看著她。

    靈瑾的眼中倒映著漫天燈火，如眼底有繁星一般。

    她小小一個，用力揪著他的衣裳。夜晚的風(fēng)將兩人的衣衫吹得如云霧一般飄散。

    靈瑾依偎在他胸口，她的發(fā)絲都吹到了臉上，但當(dāng)她仰起小臉望著他笑的時候，卻很甜美。

    靈瑾在天上的時候很歡快，但畢竟還是小孩子，玩著玩著，居然說睡就睡著了。

    尋瑜無法，只好將她抱回地上。

    尋瑜望著靈瑾此時熟睡的側(cè)臉，只覺得現(xiàn)在也和那時一樣。

    都是比翼節(jié)，都是鳴鳳臺，都是說睡就睡。

    靈瑾軟軟地靠在他肩上，肆無忌憚地將他當(dāng)作枕頭，就像她全身心地信任著他，一點都不擔(dān)心會出什么事。

    畢竟兄長就在她身邊。

    尋瑜的嘴角微不可覺地向上揚了幾分，在寂靜中淺淺笑了一下。

    說起來，大概就是在那個時候，他忽然覺得……有個meimei其實挺好的。

    meimei這種生物，雖然跟在后面很粘人，但其實……還挺可愛的。

    他抬手，輕輕撥了撥靈瑾的發(fā)絲。

    隨著靈瑾漸漸長大，她其實已經(jīng)很少像小孩子那樣心無芥蒂地露出甜笑了。在大學(xué)堂里，其他弟子對她的評價多半是“沉著”、“安靜”、“清雅”、“可遙望而不可及”。

    但是尋瑜知道，在他面前，靈瑾還是和以前一樣。她還是會經(jīng)常烏眸彎彎地笑起來，她還是會不經(jīng)意地偷偷拉他袖子，她還是會跟在他身邊、輕輕地喚他“哥哥”。

    甚至于，她還會像現(xiàn)在這樣，累了以后直接靠在他身上睡覺。

    尋瑜等了一會兒，見靈瑾絲毫沒有醒來的意思，有些無奈。

    不僅如此，她呼吸還變得平緩，好像睡得更沉了。

    尋瑜想了想。

    然后，他俯過身，雙手穿過她的后背和小腿，將靈瑾從地上抱了起來。

    靈瑾很輕，抱起來并不困難，只是她畢竟長大了。當(dāng)尋瑜將她抱起來的時候，感覺竟不是抱著一個小孩，而是抱著一個女人。

    這種出乎意料的觸感讓尋瑜僵了一瞬。

    但他低頭一看，卻見靈瑾還是沒有醒，她的手縮在他胸口，看上去睡得很好。

    尋瑜嘆了口氣。

    他只好繼續(xù)抱起她，往靈瑾寢宮的方向走去。

    *

    靈瑾的寢殿里掛滿了弓，這里也有很多制作機關(guān)用的工具，因此一踏進來，就聞得到木材與松香的味道。

    尋瑜將meimei送回臥室，把她抱到床上。

    靈瑾身上是穿了一整天的衣裳，她下午都泡在機關(guān)術(shù)道室里，身上沾了許多細小的木屑。

    尋瑜見狀，皺了皺眉頭，下意識地想伸手，但還并未真的行動，想到先前抱著她的感覺，便立即停手了。

    床榻上，靈瑾側(cè)臥在枕邊，睡顏安穩(wěn)。她一躺下來，衣衫便貼著身體塌下，她前襟微微隆起，腰窩則淺淺下陷，身段窈窕，姿態(tài)已與過往不同。

    ……她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了。

    尋瑜凝神，神情更為嚴(yán)肅，忽然竟覺得十分別扭。

    躊躇片刻，他只幫靈瑾脫了鞋襪、簡單除去外衫，最后再將被子蓋到她身上，便扭開頭，靜悄悄地離去了。

    第41章 她只是……特別想見到哥哥……

    次日, 靈瑾醒來時，已是清晨。

    她睜開眼，恍惚地從床上坐起來, 看著房內(nèi)熟悉的景象, 十分茫然。

    她最后的記憶還停留在鳴鳳臺上，那滿目都是絢爛燈火的夜色, 以及坐在她身邊的兄長。

    這就天亮了？

    她怎么在床上？

    兄長人呢？

    靈瑾起身四顧，腦子懵懵的。

    她發(fā)現(xiàn)昨晚燈會上買的兩盞燈都在桌上, 她放機關(guān)弓的小包也在桌上。

    靈瑾走過去, 將機關(guān)弓取出來檢查了一下。見沒什么問題，她又跑出屋子，去尋瑜的宮殿找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