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瑜一滯，推門而入，喚道：“母親?！?/br>
    女君沒有放下奏折，只漫不經(jīng)心地“嗯”了一聲。

    尋瑜看著抵案倦讀的女君，斟酌語句。

    他不想與靈瑾分離，但女君雖是他的生母，卻也是翼國的鳳凰君，說話一言九鼎，要與她開口，有些艱難。

    “母親?！?/br>
    終于，尋瑜說。

    他也顧不得說有的沒的，開門見山道：“我想與meimei一起去水國?！?/br>
    女君想也不想：“不行?！?/br>
    尋瑜擰眉：“為什么？”

    女君搬出老一套詞：“現(xiàn)在三國之間局勢緊張，這邊需要人手。你已經(jīng)幫我搭手了這么多年，仙官那邊也對你多有贊譽，可以說，你已經(jīng)是我的左膀右臂，這段時間，就先不要離開鳳凰城了。水國那邊，瑾兒一個人應(yīng)該就處理得來，用不了這么多人手?！?/br>
    “可是——”

    尋瑜想反駁，可一時找不到詞。

    女君挑眉：“可是什么？瑾兒年紀雖小，但踏實又能干，到時還會有仙官幫她，不用太擔心?！?/br>
    尋瑜薄唇緊抿，提議道：“我可以將母親交代的事情都處理好，再與瑾兒一起去水國?！?/br>
    女君搖頭：“一去那么長時間，又還不一定什么時候能回來，算不好什么時候能讓做什么事啊?！?/br>
    尋瑜又說：“瑾兒處世未深，第一次行這么遠的路，她一個人……我不太放心?！?/br>
    女君道：“那就多安排幾個有經(jīng)驗的仙官陪她便是了。小龍女當初與她一樣大，不僅來了翼國，還完成了結(jié)契儀式，連出了龍神這么大的變故都沒有露怯。我們瑾兒若論才能膽量，不會遜于她?！?/br>
    話完，女君笑了笑，壓低了聲音：“瑜兒，你這么放心不下，莫不是舍不得她走遠？”

    尋瑜被戳中心事，一愣，想扭開頭，說些什么話來解釋，但一開口，他卻倔強道：“沒有。”

    女君說：“那就不要這么多話了?！?/br>
    “……”

    女君笑笑，放下手中的奏疏，貌似不經(jīng)意地道：“換君禮已近，去水國的使者團隊很快就會安排起來，瑾兒也勢必馬上要開始準備了。

    “水國那邊日子一定，我們這邊就會啟程。

    “瑾兒這一去，日子可就久了。雖然瑜兒你好像也沒有舍不得的樣子……不過你要是有什么話，還沒跟meimei明說的話，這幾天的日子，可得抓緊了?！?/br>
    尋瑜一悶，沉默未言。

    *

    從女君書房出來之后，尋瑜整個人的氣場都落下來，略顯沉悶。

    山望照例來與他商量追求靈瑾的事，見他這般悶悶不樂的樣子，嚇了一跳。

    了解前因后果后，山望將手里的扇子“啪”地一合，也大吃一驚：“小白雀meimei要去水國？！”

    “嗯?！?/br>
    尋瑜眉關(guān)緊鎖，神容沉郁。

    而且她這一去，多半會要很長時間。

    山望顯然也想到了同樣的情況，忙問：“那你與她的事呢？難不成靈瑾出發(fā)之前不解決，就得拖上半年一年了？”

    尋瑜沒有回答。

    但他這反應(yīng)，已無異于默認，因為事實確實如此。

    此刻，尋瑜內(nèi)心惶惶。

    在他過去的認知里，他與meimei幾乎是一體的。雖然不至于同進同出、從未分開，但當他想見她的時候，總是知道她在哪里。

    這是多年來，兩人之間彼此了解、彼此相處，才能形成的默契。

    而現(xiàn)在回憶，他好像從來沒有切實地想過，靈瑾單獨一個人離開會如何。

    為什么從來沒有想過呢？

    明明事實擺在眼前，有朝一日，她會獨立，會展翅高飛，會建筑自己的巢xue。

    可他就像理所當然一般，認為無論自己將去何處，meimei都會與他一起；相反，無論meimei想去哪里，他也一定會陪她同往。

    仿佛潛意識里，他一直認為，他們始終會住在同一個家、同一個巢中，就像從小到大那樣。

    而此時此刻，母親這樣的安排，忽然就將他點醒了。

    靈瑾并不一定會時時刻刻與他在一起。

    任何兩個人之間，能夠相處的時間都是有限的。他與meimei雖然是兄妹，這樣的時間比其他人要多許多，但也不可能無止境的揮霍。

    尋瑜突然恍惚。

    這時，山望在一旁敲著扇子道：“這可如何是好。這么短的時間，你能跟靈瑾把話說明白嗎？你本來就不擅長這些，一下子又有了時限，有點難吧?！?/br>
    尋瑜定了定神。

    他回過念來，目光堅定了許多。

    尋瑜問：“除了之前說過的那些，你還有沒有什么更合適的辦法？”

    “更合適的辦法？”

    山望頭疼。

    “你當著靈瑾的面，無論是聊天還是親密舉止都不太行，我覺得你克服你自己的心理因素更難一些，這么一時半會兒，真的能改過來嗎？”

    尋瑜抿唇，說：“我想試試?！?/br>
    尋瑜話并不多，但語氣里卻比先前透著一絲沉著。

    “嗯……”

    山望絞盡腦汁。

    過了半晌，他將扇子在手心一敲，說：“有了，有一個或許可以嘗試一下！”

    尋瑜本來自己也在思索，聽山望所言，就看向他。

    山望笑言：“翼族男人追求女子，按照傳統(tǒng)，無非是唱歌邀舞展示羽毛。既然人身的你不行，那就原形嘛！正好鳳凰的羽毛這么漂亮，你就展示出來，好好給靈瑾meimei看看如何！”

    *

    次日清晨。

    靈瑾如時醒來，但不知怎么的，今日的天色似乎與平時不太一樣。

    門窗仍是緊閉的，但門紙外，隱隱透出霞光似的明亮來。

    現(xiàn)在才是卯時。

    若是平時，現(xiàn)在應(yīng)當是天際初明，窗外還是朦朦暗的，最多透幾分微亮。要等到靈瑾洗漱完畢、走到弓射場，天空才會完全亮起來。

    而現(xiàn)在，門紙上竟已透出金紅色的明光，隔著一重門窗，仍將半屋染得清明，倒像已經(jīng)日出似的。

    靈瑾不解，簡單地披了件外衫，就走到門邊，將門打開。

    然后，她就看到，在對面的屋檐上，站著一只華美的赤鳳。

    他背對著她，羽毛如光瀑般垂下，那是朝陽般的灼色，而尾羽流光溢彩，仿佛晨露在曦光下撒下的碎光。

    是兄長。

    不知是不是靈瑾的錯覺，尋瑜今日站在那里，身上的鳳光竟比平時要明亮百倍，簡直像是一輪紅日落在了屋脊上。

    唰！

    突然，兄長張開了翅膀！

    靈瑾被嚇呆了。

    鳳凰本就是羽毛非常華麗的大型神鳥，雙翼一張，愈是絢麗數(shù)倍。

    這本來是相當震撼的畫面。

    但是靈瑾才剛剛起床，一開門就看到兄長這個時間蹲在她房間對面的屋脊上，還這樣大張旗鼓地將羽毛顯露出來，實在不太對勁。

    而且，不知是不是靈瑾的錯覺，她覺得兄長今日的羽翼和尾羽流光……好像格外漂亮。

    這時，沒等靈瑾回過神，尋瑜已經(jīng)張開雙翼，向空中飛了起來。

    第102章 求偶之舞

    對翼族年輕男女來說, 在兩性.交往中，向異性展示自己的羽毛，是非常重要而傳統(tǒng)的一個步驟。

    在翼國, 通常來說都是由翼族男性率先向心儀的女子展示羽毛, 如果女子對他也有意，就會展露羽毛回應(yīng)。

    許多翼族男女之間的傳統(tǒng)舞蹈, 包括比翼節(jié)上的共舞，都是由此而來。

    說白了, 這就是最原始的求偶。

    而鳳凰是很特殊的翼族, 是翼國的神族。

    鳳凰的羽毛本來就已經(jīng)非同一般的華美，但他們在求偶時展現(xiàn)出來的羽翼，卻比平常還會奪目數(shù)倍。

    鳳凰可以控制自己的羽毛。他們會通過消耗更多的靈氣, 來讓羽毛更為明亮，發(fā)出比平常更加艷麗美好的色彩。

    因此鳳凰求偶時, 場面也會格外瑰美。

    只是鳳凰畢竟少有, 求偶更是難得一見，大多數(shù)人都不曾聽聞罷了。

    靈瑾倒是知道兄長的羽毛流光可以控制, 可是兄長十分惜羽, 小時候她嚷著讓兄長發(fā)光給她看看, 他都不肯。

    而現(xiàn)在，靈瑾看見了。

    靈瑾并未聯(lián)想到求偶這回事上，但看著兄長在空中飛旋展示著自己的羽翼，還是不自覺被吸引了目光。

    只見尋瑜揮舞著灼赤的羽翼，拖曳著昳麗曼妙的鳳尾, 在空中以一種格外優(yōu)雅的姿態(tài)翱翔，灑下漫天羽光。

    他在空中盤旋了五六圈。

    靈瑾看得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