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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握著拳頭,等到一朵又一朵云彩飄過。好罷,它沒聽進去。 此后,我便和玄月分工干活。它揀柴,我伺候龍神大人。餓了,我們便到旁邊的樹林,跟一猴似的摘仙桃吃。我們花了近一個時辰,摘了滿滿一筐桃子,獻給神龍大人。 它張開巨口,咬著竹筐邊緣,仰頭一口全部吞下,嚼都沒嚼一下。我和玄月不約而同,睜大雙眼,就像看見水神吃掉獻祭的村孩一樣震驚又心痛。 然后,神龍大人伸著長長的、優(yōu)雅的脖子,把竹筐放回岸邊,伏下身子,有些挑釁地望著我們。 我懂了。我拍拍玄月的肩:“走罷。第二筐?!?/br> “嗷嗷嗷嗷嗷嗷!嗷嗚!嗷嗚??!”聽玄月還在不滿地抖動翅膀瞎叫喚,我拽著它的尾巴,就把它拖回仙桃林。 直到黃昏時分,卿云爛兮,糾縵縵兮,我們才搖搖欲墜兮,和神龍大人道別,回去休息。然后,從這一天起,每天我都養(yǎng)成了好習慣,帶著玄月去照顧神龍大人。 一晚,夜幕如海,彎月若鉤,我去吃過晚飯回來,發(fā)現(xiàn)神龍大人的傷已恢復得差不多,激動得抱著玄遠旋了好幾圈:“神龍大人!你的傷好了!現(xiàn)在你可以像條活蹦亂跳的鯉魚般躍龍門了!” 很顯然,這馬屁拍得沒什么水平。神龍大人只轉了轉眼珠,便沒再理我??此磻匠#覅s莫名覺得有些滄桑,抱著玄月嘆氣:“唉,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啊。神龍大人怕是很快便會離開,我們就要見不到它?!?/br> 湖水渺然,天色青熒,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回蕩在兩岸山谷間:“你想要什么。說?!?/br> 他說話的語調是冷淡的,但這聲線低沉緩慢卻婉轉,仿佛空山清谷間的古琴樂,動聽得讓我不由打了個冷戰(zhàn),從頭到腳都一陣酥麻。但酥麻過后,我立即察覺情況不對,趕緊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雷公饒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果然沒有天雷降落。我真是太機智了。但那男子又道:“亂叫甚么,起來。” 腦門在地面埋了片刻,我找到了聲音的源頭,慢慢抬起頭來:“神、神龍大人……?” “怎么?” “您居然是公的?!您還會說話!!” 它竟連續(xù)無視我兩個問題:“你在此處也伺候了我一些日子,必有所圖罷。說,你想要什么?” “有有有!我的家鄉(xiāng)……” 說到一半我噎住了。想起黃道仙君和如岳翁做的事,誰也不知神龍大人是否與他們一國。即便不是一國,它也不可能因為這幾天簡單的照料,和那么多仙對立。 我改口道:“我的家鄉(xiāng)沒有龍!神龍大人載我飛行一段可否?” 我萬萬不會想到,當了這么多天好人,受它百般折磨,它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竟只有三個字。說完它便從湖中飛處,頓時怒濤卷霜雪,掀天動地,它剎那間就飛到了云端之上。 而它說的三個字是:“想得美?!?/br> 第二天清晨,我閑來無事,跑去藏書閣翻《神仙異獸譜》之龍卷,才真感立春響雷,一鳴驚人——第一頁的彩色丹青,便與神龍大人一模一樣,上面寫著兩個大字:青龍。第一行簡介寫著: “青龍者,東方之神,四象之一。授命于神,威澤六界。東方甲乙木水銀也,澄之不情……” 從小我們在書本上便學過:四象者,青龍、朱雀、玄武、白虎也。也即是說,這豆腐里揀骨頭米飯里揀谷子的龜毛龍,竟是青龍……我不相信??!這書肯定抄錯了?。?/br> 忽然,一個聲音自我身后響起:“小師妹?” 扭頭一看,身后之人竟是二師兄。我趕緊把書合上道:“啊,二師兄早?!?/br> 二師兄道:“師妹竟如此有雅興,一早便獨自在此處讀書?!?/br> “哈哈哈,是啊是啊,不吃飯則饑,不讀書則愚嘛?!蔽彝闹艽蛄苛艘环?,“倒是以往路過此處,書閣里人似乎要比今日多些?!?/br> 二師兄道:“那是因為太師尊前幾日在閉關養(yǎng)傷,這兩日出關了,正在和師父談事情?!?/br> “原來如此……” 我心不在焉地和二師兄聊了一會兒,便匆匆道別。沒法,我這小心肝真是難以平復。龍神不單單是神龍大人,它根本就是青龍大人,這簡直比太師尊是神尊還要令人震驚…… 早知如此,前一晚它問我想要什么,我該直接說:“金山銀山,美男作伴?!焙纹渫丛?。 我搖頭晃腦,走出藏書閣,卻在門口看見柔離的身影晃了一晃。不過我并未在意,只是回柴房拿著簍筐,帶上玄月,去了瓊木林。 果然,神龍大人未再出現(xiàn)在湘娥湖,這并不意外。意外的是,我們揀了兩個時辰的柴,原路返回,打算把柴放好再來,卻在路上踩中一個陷阱,掉入深坑。這掙扎的過程我不愿回想,總之,玄月使了吃奶的力氣,也沒能將我提起一寸。 我讓它出去幫我找?guī)煾福l知它剛一出去,就發(fā)出一聲奶氣的慘叫。 然后,有人把玄月裝在布包里,在上方洞口晃了晃:“不給你點教訓,你真是止不住妖女本色。” 我猛地抬頭:“……師姐?” 玄月在袋子里鉆來鉆去,跟一泥鰍似的亂跳。柔離哼了一聲:“洛薇,我早就覺得在哪里見過你。你就是個妖,溯昭的水妖。勾引你王兄便罷了,現(xiàn)在還要勾引二師兄。好好在里面待著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