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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累了。我要回房休息。” 她照顧了容淵大半個下午,確實有些累。但只要容淵能好起來, 其實這些累都不算什么。 可現在她卻知道,容淵根本就沒病。他是裝的, 只是為了讓她不再生氣, 只是為了讓她留下來陪他。 蘇嫽最討厭別人騙她。被人欺騙的滋味, 讓她覺得很難過,很委屈。 她加快了步子,沒再看身后的容淵, 進了臥房便將房門重重一關。歲歲屁顛屁顛地跑過來,跳上她玉色的鞋面。 蘇嫽停住腳,蹙眉將它趕走。她在窗邊的紫檀案幾前坐下,煩躁地挑了一卷書來看。案幾的右上角擺著一只白玉酒壺,是那日容淵為她調的酒。 蘇嫽翻了幾頁書,卻怎么也靜不下心來。她皺著眉將那壺酒放到別處,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到書頁上。 “嫽兒,我回來啦!”季筠聲砰地一聲推門進來,滿臉洋溢著興奮。 蘇嫽強撐起笑臉, 柔聲說:“筠聲,謝謝你幫我的忙?!?/br> 季筠聲擺擺手:“那個梅擅又煩又吵, 我懶得和他一般見識。咱們不提他了,方才在外頭, 我可聽到一件大事呢!” 她神神秘秘地湊過去, 在蘇嫽耳邊嘀咕了一陣。 蘇嫽驚訝地抬眼:“西洲神女六日后入京?這消息可當真?” “那幾個書生說的言之鑿鑿,想來不會有錯?!奔倔蘼暲氖直刍瘟嘶?,“到時候我們一起去看熱鬧好不好?” 蘇嫽想了一會兒, 那日府里應該沒什么要緊事,便頷首應下:“好?!?/br> “那就這么說定啦!”季筠聲笑嘻嘻地,彎腰將縮在案幾底下的歲歲拎出來,使勁揉了兩下,“對了,我方才進來的時候看見你表弟站在外面,似乎站了好一會兒了。我喊他進來他又不肯進來,你們是不是吵架啦?” 蘇嫽攥著書頁的手微不可察地顫了下。她低著頭,用盡量平淡的口吻回答:“沒有?!?/br> “那他怎么不進來呀?” 蘇嫽終于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窗外。容淵就站在石階底下,纏著紗布的手垂在身側,貼著墨色的衣擺。天邊云層濃密,烏壓壓的,零星有雨珠落下。 半晌,她慢慢收回視線,“不用管他?!?/br> 季筠聲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心里隱隱覺得這兩人之間定是發(fā)生了什么事。她正欲開口勸幾句,月枝從外頭進來,說太傅府來了人,催季筠聲快些回府去。 季筠聲只好不情不愿地放開歲歲,朝蘇嫽道別:”嫽兒,我先回府啦。改日再來找你玩兒。” 蘇嫽點了點頭,吩咐月枝送她出去,自己仍舊坐在案幾前看書。那是一卷前朝留下來的酒冊,里頭記載了許多名酒,如何取材、如何釀造都記錄的十分詳盡。蘇嫽閑來無事時,總喜歡翻看這卷書。 跪坐的久了,膝蓋有些麻木。她稍稍挪了挪膝,余光瞥見方才被她拿走的那只白玉壺。 少年乖順的笑臉忽然闖入她的腦海。 那日在花園的秋千架旁,他便是捧著這只白玉壺,溫聲對她說—— “此酒名忘憂。送與jiejie?!?/br> 后來她也曾翻遍酒冊,好奇地想知道這忘憂酒究竟是用了什么樣的法子調制而成,才能如此之烈。 可酒冊上并沒有這種叫做忘憂的酒。 她后知后覺地想起,這酒是容淵親手調的。這忘憂之名,亦是他自己起的—— 愿她忘憂,愿她喜樂。 蘇嫽垂眸,心不在焉地將書卷合起來。窗外忽然一道驚雷乍響,接著便是清凌凌的雨點落下。 又起雨了。 她慌忙望向窗外,雨絲如簾,細密冰冷,盡數砸在容淵的身上。他卻仿佛感覺不到一般,仍舊靜靜地站在雨里,望向她緊閉的房門。 蘇嫽驀地扶案站了起來。 “小姐,陸小公子這是怎么了?外頭雨可大了,奴婢勸他回房去他也不肯動?!?/br> 月枝淋了一身的雨回來,一邊擺弄著濕淋淋的衣裳,一邊憂心忡忡地往外頭看了幾眼。 蘇嫽掙扎半晌,還是從門邊的竹簍里拿了把傘,推門朝容淵走去。 她撐開手中紙傘,細密的雨絲朦朧濕潤,順著傘面滑落,再落到地上。她的身影隔著潮濕懶倦的空氣落進容淵的眼睛里。容淵眸中瞬間燃起一絲雀躍,小心翼翼地喚了聲:“jiejie?!?/br> 蘇嫽將傘移到他頭頂,視線落在他被雨打濕的發(fā)尾上。 “我送你回去?!彼曇糨p柔,平淡至極,聽不出半分情緒。下一刻,她撐傘轉身,往容淵的偏房走去。 “jiejie。”容淵突然從她身后趕上來,輕輕握住她的手腕。他低垂著眉眼,輕聲說:“jiejie,我知錯了?!?/br> 一道閃電劃破云層,劈開一陣短暫的白晝。雨又大了些,將傘砸的搖搖晃晃。蘇嫽停住腳,緩緩轉身看向容淵。細長的傘柄隔在兩人之間,像一根礙眼的刺。 良久,她才輕聲開口:“錯在哪兒?” “錯在不該裝病騙jiejie,讓jiejie擔心?!比轀Y垂著鴉睫,不敢去看她清亮的眼睛。沉默了一會兒,他又有些不情愿地補充了句:“還有江佑……” “阿淵。”蘇嫽突然開口,打斷了他還未說完的話。 她輕輕嘆了口氣,將手中纖細的傘柄攥的更緊,“就算江佑有錯,你也不能用斷指這樣殘忍的法子來懲罰他。再者,旁人怎么樣我可以不管,但是你……你不能拿你的身體當借口來騙jiejie。你知不知道jiejie很擔心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