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嫽忙道：“有勞王公公。等一下我親自去向貴妃娘娘謝恩。”

    王順福笑著擺擺手。他瞥了一眼一旁坐著的容淵，瞇著眼道：“這位小公子好生眼熟，倒像是在哪兒見過?！?/br>
    蘇嫽笑道：“這是我表弟陸容淵。之前他曾隨我一同去水蕓池賞荷，公公可想起來了？”

    她提起水蕓池，王順福倒是一下子全想起來了。他咂摸著陸容淵三個(gè)字，重新打量起容淵的臉，“這位陸小公子不是京城人罷？”

    “阿淵是揚(yáng)州人?！碧K嫽驚訝地抬眸，“公公怎么知道他并非京城人？”

    王順福笑了笑，溫聲說：“京城里的人可不敢輕易以容字為名。這“容”字，是昔年先帝賜予容王的姓。皇室之姓為慕容，先帝便從中分出容這一字，單賜于容王，足顯恩寵。從那時(shí)候起，京城百姓為了避嫌，就很少再用容字為名了，甚至連以前姓容的人家都悄悄改了姓氏?！?/br>
    蘇嫽聽的入了神，若有所思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原來如此。我倒是沒聽爹爹說起過這些。”

    “蘇姑娘年紀(jì)小，不知道這些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摹！蓖蹴樃娜轀Y臉上收回視線，朝她再一拱手，“歌舞快入殿了，老奴先退下了?！?/br>
    王順福低著頭回到楚安帝身側(cè)，望著一隊(duì)腰肢纖細(xì)的舞女魚貫入場。他心里仍惦記著陸容淵這三個(gè)字。

    那會兒在水蕓亭見著他時(shí)，恰逢大雨，再加上亭上四角銀鈴震耳，他其實(shí)并未聽清容淵的名姓。但方才，他確是真真切切地聽見了。

    他叫陸容淵。

    王順福不由得想起先帝來。他如今已有五十多歲，年輕的時(shí)候在先帝身邊盡心侍候，算是先帝的心腹之人。他常在御書房伺候筆墨，因而也常?？匆娤鹊酆腿菰阶诎笌浊皵埦黹L談。

    容越雖是次子，卻是先帝最疼愛的兒子，先帝甚至親自教他騎馬射箭，讀書習(xí)字。他記得清楚，有一日父子倆一同臨摹一卷前朝留下來的行書，先帝在素白宣紙上瀟灑地寫下一個(gè)遒勁的“淵”字，笑著對容越說——

    “這一卷行書里，只這一個(gè)淵字寫的最妙。越兒，日后你若得子，便可以這淵字為名?！?/br>
    若他沒記錯(cuò)的話，容越還把那張寫著淵字的紙帶回了府中，精心裝裱一番掛在容王府里。

    兩個(gè)樂官抬著一張新制的琴入了殿，怯生生地朝楚安帝行了一禮。上次滿月宴之后，樂司里的樂官都不敢再彈琴了?？沙驳蹍s偏偏要聽，樂司只好派了兩個(gè)琴藝最精進(jìn)的樂官入殿獻(xiàn)藝。

    王順?；剡^神來，撇開繁雜的思緒，看向那些花枝招展的舞女和樂官。

    不過是兩個(gè)尋常的字罷了，沒什么可想的。

    兩個(gè)樂官柔和地彈響弦音，彈的不是那曲賀春光，而是另外一曲歡快的曲子。舞女隨著樂聲曼妙舞動，水袖翻飛。

    而蘇嫽的注意力此刻全部集中在那張琴上。不知是用了什么木頭，琴身古樸厚重，一看便知是張頂好的琴。她不由想起昔年母親最愛用的那把梧桐木做的琴，做工和眼前這琴一樣精巧。

    李檀玉漫不經(jīng)心地聽著曲兒，閑閑地吃著面前白碟里的提子。一隊(duì)宮女從殿外進(jìn)來，手里捧著御膳房剛做好的荷葉燒雞，挨著走過去擺膳。

    剛做好的燒雞香氣撲鼻，一看便知外酥里嫩。蘇嫽的饞蟲很快被勾了起來，可望著碟子里一整只沒切開的雞，又有些躊躇。

    女兒家最注重儀態(tài)，她若在眾目睽睽之下大快朵頤，未免有失體面。

    她不由望了一眼坐在對面的幾位貴女，見她們皆端莊地捏著帕子，連看都沒看那燒雞一眼。

    蘇嫽懊惱地垂下頭，眼前卻突然伸過來一雙干凈漂亮的少年的手。

    容淵從袖子里取出匕首，用稍鈍些的那一側(cè)替她一點(diǎn)點(diǎn)將雞切開。冒著熱氣的雞rou從焦黃的皮下露出來，rou香四溢。

    見蘇嫽朝他望過來，容淵含著笑，低聲解釋：“干凈的?！?/br>
    這把匕首是他珍愛之物，每次見血，他都會將匕刃洗的干干凈凈。且方才他特意用了未曾沾過血的那一側(cè)。

    王順福站在高處的臺子上，一眼看見容淵手里的匕首。匕首的鞘就擱在桌上，蘇嫽的位子又離高臺不遠(yuǎn)，他能清晰地看見那鞘上的紋飾。

    他渾身顫抖起來，定定地看著容淵，仿佛失了魂一般。

    那把匕首，他見過的。旁人興許不知道它的來歷，可他王順福卻一清二楚。

    那是先帝花重金從一位隱居多年的鐵匠手中買來的，名為挫骨，削鐵如泥，是世上頂尖的利器。

    先帝曾私下賞賜過容王不少寶物，這把匕首便是其中之一。而如今，它卻出現(xiàn)在那個(gè)孩子手里。

    難不成……

    王順福盯著容淵的臉，心里慢慢浮現(xiàn)出一個(gè)大膽的念頭。

    第42章 烈火（十九） “由容王容越，繼承皇位……

    一曲奏畢, 舞女款款停步。

    李檀玉耐著性子賞完舞，輕輕咳嗽幾聲，轉(zhuǎn)頭對楚安帝道：“陛下, 臣妾身子有些不適，想先回去歇息?！?/br>
    楚安帝望著她素白的小臉, 心疼地蹙起眉：“愛妃既然身子不適, 便先行回宮吧。只是今日這宴席是朕特地為愛妃而設(shè), 愛妃不在，平白少了許多興味?！?/br>
    李檀玉笑了笑，柔聲說：“陛下心意, 臣妾明白?！?/br>
    她扶著梓女官的手起身，緩步走下高臺，從側(cè)門離開了明春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