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2)
打完飯,就去席上坐下吃飯。以小組為單位,大的要照顧小的。 蕭彧顯然錯估了管飽這個詞的概念,他按照每人半斤米的份量做的飯,結果竟然不夠。那些看起來只有幾歲的小孩,竟然能添三四次飯,比他和裴凜之都能吃。照這樣下去,真是有多少都能吃空。 主席位上,裴凜之側過身,壓低了聲音對蕭彧說:郎君,要不以后還是限制吧,一人只能添一次飯。 蕭彧看了一眼:暫時不用,主要還是之前沒吃飽,餓的。以后慢慢就會好了。比起擔心這群人吃得多,他更擔心他們撐壞了肚子。 既然他們已經回來了,夜間課堂便要繼續(xù)開起來。村里那幫年輕人不等他們吩咐,就主動帶了柴火過來,將篝火點燃了。 新來的這幫人沒見過這場面,都感到非常新奇,這是要做什么。等到夜間課堂開起來,這些人才發(fā)現,原來還有這么有意思的事,不僅教識字,還教算數,甚至還有故事聽。 新來的人都很喜歡這樣的活動,就算是不懂事的孩子,也覺得很多人夜間點著火聚在一起是一件特別好玩的事。連那些老人也都興致勃勃地在火堆外聽著。 課堂結束之后,大家依次回房睡覺,蕭彧站在走廊上,聽見幾個新來的孩子興奮地討論:我覺得這里有意思,能吃飽飯,有羊湯喝,還有故事聽。 你之前還說管得太嚴了呢。 嚴是嚴了點,不就是不準打架,不準偷東西嘛,都飯吃有衣穿了,這不難做到。 蕭彧笑了,這幫孩子野是野了點,但終究還是擋不住好吃好玩的誘惑,只要好好引導培養(yǎng),還是很有前途的。 大家趕了幾天路,到家后又忙了一整天,晚上還上了課,此刻早已疲累之極,小孩子倒床上就睡著了。待熄燈之后,蕭彧還去查看了一下,確定沒事,這才回自己房間。 裴凜之說:郎君也早點歇息吧,這幾日也夠累的。 蕭彧打了個哈欠:好。薛釗說糧食什么時候能到?今天裴凜之專程去找薛釗談了這事,起初薛釗還挺不樂意,后來裴凜之照蕭彧說的說了一遍,薛釗深受海賊之苦,終于答應給兩萬斤糧。 其實兩萬斤糧食對薛釗來說并不多,價值不過十幾兩銀子。按平均每人每天一斤米,也就僅夠他們吃上三個月,這還是省著吃。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蕭彧覺得,要是再沒有大的進項,自己怕是養(yǎng)不起這么多人。 明日應該能先送一些來。裴凜之說。 蕭彧嘆氣:按照今天這個吃法,兩萬斤糧能吃幾天呢? 裴凜之突然笑起來:難怪那閔翀要去打劫,他養(yǎng)著幾百號人,光吃飯就是一筆巨大的開銷。 蕭彧說:他那幾百號人全都是壯勞力,不勞動靠打劫,那就是好逸惡勞。咱們這兒都是沒能養(yǎng)活自己的老人和小孩。哎,頭大,不想了,睡吧,船到橋頭自然直。 兩人正要熄燈休息,便聽見有人敲門,裴凜之問:誰? 閔翀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來:是我,閔翀。有點事找你們。 蕭彧過去開了門:閔當家還沒睡?進來吧。 閔翀進了門,看看他們,抱拳:今日給二位添麻煩了。 這是特意來道謝的?蕭彧擺擺手:也還好,就是人多了點,有點亂,等大家都熟悉了就好辦了。 閔翀從懷中摸出一個布袋:家中人多,花用大,我這里還有一些銀錢,你拿去用吧。 蕭彧看著閔翀送到眼前的布袋:那我就收下了。謝過閔當家。 閔翀將布袋給了他,便轉身走了。 蕭彧接過那個沉甸甸的布袋,打開一看,里面竟然是一些銀錠和兩塊金錠,加起來得有三四十兩:凜之,你快看。 裴凜之一看,輕笑一聲:這金錠有個四五兩,看來今年吃飯應當夠了。 蕭彧呵呵笑:這真是瞌睡來了送枕頭,正需要它呢。那我就收著了。 有了閔翀給的這筆錢,蕭彧總算可以睡個安穩(wěn)覺了,至少不用擔心大家餓肚子。 這晚上還是出了點狀況,一個孩子發(fā)熱了,還有一個孩子肚子疼,蕭彧除了給人物理降溫外別無他法。倒是吳家娘子養(yǎng)過孩子,有經驗,用了一些土法子,兩個孩子后半夜總算都安定下來,睡著了。 幸虧又吳家娘子這個主婦在,否則自己真不知道該怎么辦,蕭彧困倦地想,帶孩子真不容易啊。 第二日一早,裴凜之就開始帶著這幫孩子cao練,規(guī)定他們每天寅時中起來,練上一半個時辰。頭一天新來的孩子掉隊很明顯,裴凜之并沒有苛責他們,剛開始都有個適應期。 吃完朝食,蕭彧就開始給他們上課。從今日起,他將課堂改上午了,因為天氣逐漸熱了,午后瞌睡重,精神不夠集中,不如上午上課,下午再勞動。 六歲以上孩童都要上課,六歲以下的,便由那群老人照看。蕭彧原本教了十來個孩子,現在加上十幾個新來的,就有將近三十人了,也算個大課堂了,都在廳里席地而坐。 現在學生也分了兩撥,之前的已經學過基礎,新來的則是從零開始。授課的時候,雖然是一個課堂,但也不得不分成兩撥來教。 只是蕭彧和孟洪的工作量變大了,原本一個時辰就能結束的課,現在也變成了兩個時辰,每人得負責一個時辰。 第一天上課,新來的學生表現還不錯,大概是因為覺得新奇。也有些年紀大的比較懂事,知道這機會極其難得,因為他們做夢也不曾想過自己還能讀書識字,所以學習態(tài)度極其認真。 下午是勞動時間。由于暫時沒有新的工作,蕭彧就讓年紀大一點的孩子去幫忙砍樹剝樹皮,體弱的老人和小一點的孩子則幫忙剝樹皮外層。 造紙需要大量樹皮,之前人手不夠,為了節(jié)省時間,是連著外皮一起浸泡的,等發(fā)酵過后再清洗,這樣一來,紙漿會染上外層樹皮的顏色,紙張顏色就偏黃偏黑,這用來做糙紙自然可以,若想做書寫的紙張,還是需要人工剝皮的,這就導致產量很低?,F在有了足夠的人手,便能夠提前去除樹皮了。 帶回來的這群孩子中,只有四個小姑娘,有一個還患了軟腳瘟,最大的十歲,最小的才三歲。因為拐子和牙婆早就將乞兒中的姑娘物色走了,賣給大戶人家做丫頭,或者賣給人做童養(yǎng)媳,甚至還有的賣到青樓里的。在這樣一個吃人的社會里,女性就是商品。 這幾個,還是閔翀救下的,這次拐子放火事件,起因就是要拐帶走十歲的小春。 蕭彧沒有給這幾個小丫頭安排剝樹皮的工作,而是將她們交給了吳家娘子,讓她們幫忙做家事、摘桑葉養(yǎng)蠶、搓麻織布。家里吃飯的人如此之多,必須要安排專人做飯,吳家娘子就被蕭彧請了來做飯,那幾個小姑娘便可以給她打下手。 家里人多了,事情也就多了,狀況自然也多了。這幫孩子最初都是無人管教的乞兒,在流浪生涯中也沾染了不少壞習氣,逞勇斗狠,偷雞摸狗幾乎是習慣。盡管裴凜之第一天就打了招呼,沒兩天,就有村民來反映自家丟了雞,有人看見是這幫新來的孩子偷去吃了。 裴凜之聽后火冒三丈,很快就將罪魁禍首揪了出來,并要進行體罰。 蕭彧則當著所有的人面說:揍一頓我看就不必了,有些人總是記吃不記打。既然偷吃了人家的雞,那就賠一只雞給人家吧。你沒有雞,就賠錢。一只雞價值大約是十二文,加上是生蛋的母雞,一年就算產一百個雞子吧,四個雞子一文,價值二十五文,就算它再產五年雞子,那就是一百二十五文,加上母雞本身的十二文,你須賠她一百三十七文。誰吃了雞,誰賠。沒有錢,就去給人做工抵債。做到主人家滿意了為止。對了,在別人家做工的時候,家里是不會給你提供晚飯的,你得自己想辦法解決。 偷雞的孩子聽見他一通計算,最后竟要賠償一百多文,嚇得冷汗都出來了,他從來都沒見過那么多錢,怎么偷吃一只雞,居然要賠上那么多錢。 裴凜之冷漠地說:聽見了沒有?現在就去主人家賠禮道歉,說你愿意給他們干活。 蕭彧又說:慢著,還有那些一起吃雞的人也一并過去,你們一起去做工,做到主人家滿意為止。記住了,都自己解決晚飯,家里不提供。你們說,我是缺你們吃的,還是缺你們喝的了?竟然還需要偷人家的來吃。再去偷,家里晌飯都不能吃了,連犯三次,就趕出去,自己謀生吧,我們不養(yǎng)屢教不改偷雞摸狗的小人! 整個過程中,閔翀都寒著臉,他說:照我的脾氣,就該把這幾個王八扔進海里去喂王八!不知好歹的東西,帶你們過來讀圣賢書,結果竟還給我做這么丟臉的事,書都讀到狗犢子里去了?你們這丟的是自己的臉嗎?是你們老師的臉,更是丟我的臉。說著抬腿就要去踹人。 被蕭彧攔住了:閔當家,不必這么動怒。他們之所以會犯錯,是因為之前的壞毛病沒改過來,來到我家,就要慢慢改過來。我不贊成體罰,只講道理,你們聽明白了吧? 那幾個被閔翀嚇得瑟瑟發(fā)抖的孩子忙點頭:明白了。 蕭彧親自領著這幾個人去給丟雞的主人家賠禮道歉,并且將他們扔給了主人家,讓幫忙干活賠那只雞。 蕭彧之所以這么大費周折,就是要殺雞儆猴,裴凜之和閔翀也很完美地配合他唱了白臉和紅臉,以后恐怕就不會有人再把那些要求當耳旁風聽了。 丟雞那家主人并沒有太為難這些孩子,畢竟是頭一次,認錯態(tài)度又好,只讓干了一下午活,便讓他們回來了。所以他們也就只餓了一晚上的肚子,看著大家吃著香噴噴的燉兔rou,饞得他們簡直后悔得要死,以后都不敢去外頭打野食了。 經過這么一整治,這幫孩子果然老實多了。他們也明白了一個問題:別看老師斯斯文文,整日笑盈盈的,這個家他才是家主,一切都是他說了算,雖然他不打人,但他修理人的招數比挨打還叫人難受。 蕭彧回來沒幾天,就開始收稻子,原本還想著從村中請人幫忙,結果家里只要能在田里站得穩(wěn)的,都主動下田去了。村里平時來cao練和聽課的少年青年,只要有空的都來了,還自備工具。 一時間田里就只看得見人了,這邊在割稻子,那邊在脫粒,還有人負責挑谷子、曬谷子,小的負責拾稻穗,爭取顆粒歸倉,熱鬧無比,跟過節(jié)似的,人多干活就是快,而且還快活,大家開著玩笑,笑聲就一直沒斷過。 蕭彧剛準備下地,就被學生們攔住了:郎君去曬谷子吧,田里有我們呢。 但是曬谷子也用不著他,家里還有幾個小姑娘呢,可勤快了,趕雞都不用他。蕭彧左看右看,沒自己能干的事,便去逗弄剛睜眼的小豹貓。 小豹貓大概跟他有緣分,他離開那幾天都是魚兒照顧的,但愣是等他回來后,小貓才睜眼。據說動物第一次睜眼看見誰,就會把誰當母親,所以小家伙跟他特別親,見到他就特別黏糊?,F在家里最閑的就是他,他也不假手他人,喂貓全是自己來了。 剛逗弄了一會,就聽見外面?zhèn)鱽砹笋R蹄聲,接著是幾個小丫頭的驚呼聲:哇,裴郎君回來了,他帶了什么回來?好大。 蕭彧聽見裴凜之回來了,趕緊抱著貓出門來:凜之。 裴凜之騎在馬上,威風凜凜,身后馱著一只黑色的大家伙,蕭彧看仔細了,興奮地叫起來:是野豬嗎? 裴凜之從馬上一躍而下:郎君,我今日獵了一頭野豬。 蕭彧興奮地跑近了,看見那頭長著獠牙的大野豬,起碼有兩百多斤的重量:太好了,又有rou吃了。 家里人多,不光主糧消耗量大,菜量消耗也極大,冬天存的臘羊排和臘兔rou都吃光了,為了省錢,吉山又cao起了老本行打漁,吉海則帶著幾個大點的孩子去海邊挖螃蟹撿貝殼海螺紫菜,都是很會替人分擔難處的孩子。 裴凜之也不得不隔天就上山去打一次獵,否則光買菜都花費不起。他上山打過的獵物不少,但野豬還是頭一回獵得,蕭彧興奮起來:太好了,今天中午有豬rou吃了。 裴凜之將野豬提下馬,扔在空地上:我先去拴馬,一會兒來收拾。 蕭彧說:這是公豬吧,有沒有碰到小豬啊。他一直想養(yǎng)豬來著,苦于沒有豬苗。 裴凜之說:今天看到一窩,改天我去把它們連母豬一并抓回來。 那太好了,母豬不要殺,以后還能生小豬呢。蕭彧搓手,太好了,終于可以吃上豬rou了。 于是中午的菜是很久沒下廚的蕭彧親自做的,他腌制的醬油也可以用了,正好用來燒醬燒rou和醬燒排骨。 蕭彧對醬燒rou還不太滿意,因為野豬身上的脂肪太少,沒有肥rou,五花rou確實要遜色不少。 但大家都吃得極其滿意,因為這些人就沒幾個吃過醬油,第一次吃,簡直是無比驚艷。 蕭彧則想的是,晚點炸點脆哨來吃,拿來就粥是再鮮美不過了??上釒ШS驔]有海帶,不然拿來燉一大鍋頭骨湯該多好。 第28章 落水 因為養(yǎng)豬的奇特方式, 豬rou是上不了貴族的餐桌的,貴族階層以食羊rou為主。所以裴凜之不解豬rou美味,他也不獵野豬,只獵羊。若不是殿下念叨了數次, 他是不愿意獵野豬的, 因為野豬皮糙rou厚, 幾乎刀槍不入,費事, 這次還是直接射中眼睛才獵殺到。 沒想到他的殿下竟然將豬rou做得極其美味, 而且還做出了花樣來。 這野豬估計生長時間長了,rou質比較緊實,口感略柴, 蕭彧就采用燉燒的辦法, 將rou燉得軟爛, 做成醬燒rou,醬汁已經深入rou中,一咬滿口軟香。 此外還將豬rou切成丁狀, 腌制入味后, 放油鍋中煎炸至焦脆, 一咬咯嘣脆,滿口咸香。這種做法叫炸脆哨,西南某地的特色小吃,蕭彧旅游時吃過, 念念不忘, 如今可算又吃上了。 豬蹄豬頭豬尾豬下水這些看似無用的東西, 蕭彧叫人清洗干凈, 加入香茅、八角、草果、花椒、醬油等大料小火慢燉, 燉得酥爛無比,他管這叫鹵燒。 總而言之,每種做法都好吃,裴凜之很驚詫殿下居然這么善庖廚:郎君從未做過菜,也未吃過這些,怎會這許多做法? 蕭彧得意得笑:烹小鮮而已,前人已經寫在書中,我只是依法炮制,并不難。 裴凜之聽見他說起烹小鮮,心中一動,這是不是說明殿下治大國也如此得心應手呢? 蕭彧烹小鮮得心應手,家里人都跟著有口福。不過他也有點小煩惱,就是菜太美味,連帶飯都要多吃一碗,那幫正在長身體的孩子胃口一開,可不得了,鍋巴都能刨得一干二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