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1)
郎君,師父!你們可算來了。昨天晚上怎么沒回家?我們還以為、還以為孟思歸的聲音都帶著哭腔,撲上來摟住了蕭彧。 吉海沒說話,看他們的眼圈有點泛紅,他默默地接過裴凜之肩上的那捆皮毛,幫師父分擔。 蕭彧看到他們,渾身輕松,笑著說:怎么啦,一個個都哭哭啼啼的,有你們師父在,我怎么可能有事呢。你看,我還帶回了好多皮子,冬天大家就有衣服穿了。 緊接著更多的孩子過來了,將他們簇擁在中間,老師老師叫個不停,吉山也跑了來,接過裴凜之的擔子。 蕭彧看著那幫激動的孩子,哈哈笑著說:好啦,你們也不嫌餿,我昨天都沒洗澡,渾身都臭了,趕緊給我準備水,我要洗澡。 魚兒趕緊答:郎君,水都燒好了,這就去給你倒水。 洗好澡,吳家娘子已經(jīng)將飯食準備好了,蕭彧和裴凜之吃著不知道算什么飯,孩子們擠在廳里看著他們,像是看什么外來人似的。 蕭彧好笑地問:你們看著我干什么?餓了嗎? 孩子們都搖頭。 牛牛問:老師,你昨晚上在哪里睡覺? 蕭彧說:昨晚睡在山里賽人家的吊腳摟里。 山里的賽人長什么樣?牛牛又問。 蕭彧說:跟我們大家一個樣啊,一個腦袋兩只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你們都散了吧,沒活兒干了? 閔翀說:都去干活兒。 于是那群孩子都散了。 閔翀過來,揀了一張席子坐下:怎么說? 蕭彧將昨天的事大致說了一下,說:也不知道算不算完成使命,我感覺還挺順利,接下來就等消息吧。 閔翀說:至少有七成把握,就看近日那寨主會不會來。 裴凜之說:我認為會來。 蕭彧與他對視一眼,笑著說:我也覺得他會來,就看什么時候吧。 第35章 搬家 粘土拉回來之后, 蕭彧一直忙著解決山賊問題,陶瓷一直沒燒。現(xiàn)在終于忙完一段落,有空燒陶瓷了。 不過孟洪的小舅子符旺并沒有閑著, 他帶著那幾個孩子已經(jīng)拉了不少陶坯, 不少已經(jīng)晾干, 就等著上窯燒制。 都是新手,做出來的陶坯難免粗笨, 蕭彧也沒說什么, 任何事都是熟能生巧, 粗笨也有粗笨的用處, 總之不會浪費。眼看著數(shù)量不少了, 蕭彧決定開始入窯燒制。 盡管已經(jīng)用小窯試驗很多回了,但用大窯燒還是頭一回, 蕭彧也不能保證一定能成功,畢竟也不是百分百復制放大, 瓷窯還要在燒造過程中慢慢調(diào)整改進。 燒頭一批陶坯, 蕭彧全程跟進, 因為成功的經(jīng)驗都是他切身體會和總結(jié)出來的,他得將這些經(jīng)驗全部傳授給符旺, 以后才能放手讓他們自己干。 燒瓷器比青磚和石灰有省事的地方,就是時間短, 一個晝夜就能燒出來。白天燒火, 晚上封窯悶燒,第二日一早就能取出來, 所以很快就能看到結(jié)果。 不過崖州這地方當火爐工真不是個好差事, 本就是高溫天氣, 還得在上千度的高溫窯爐邊守上一整天。蕭彧調(diào)侃自己沒被曬黑, 都要被熏黑了。 第一批陶器出窯,完好的有五成左右,作為試驗品,算是很不錯了。陶器出來后,又馬上浸釉繼續(xù)燒,燒出來的瓷器效果不太好,釉色脫落得很厲害,成功的僅僅只有少數(shù)幾個,應(yīng)該還是溫度控制問題。 這也在蕭彧的預估范圍內(nèi),畢竟不可能一開始就能燒出完美的瓷器來?,F(xiàn)在這效果,離成功也相去不遠了,一邊嘗試一邊改進,總能成功的。 蕭彧覺得這樣很正常,但符旺并不這么想,東家雇他來干活,費了那么多心力,結(jié)果能用的沒幾個,成本都抵不上。 他整日不辭辛勞地冒著高溫在窯爐邊燒制,反復嘗試和摸索,幾次之后,成功率有了顯著的提升,從原來的不到一成,到后來已經(jīng)能達到三四成。 蕭彧很欣慰,照這樣下去,成功率將會很可觀,到明年出海的時候,就有大量存貨了。 這天蕭彧正在教孩子們做珠算乘法,在阿拉伯數(shù)字進入我國之前,人們是用算籌和珠算進行計算的,比阿拉伯計算要復雜一些,但他不能直接教孩子們寫阿拉伯數(shù)字,無緣無故的冒出來個新的計數(shù)方式,太反常了。 門外突然出現(xiàn)了人影,蕭彧抬頭看了一眼,是吳家大郎和一個陌生人。蕭彧并沒有停下來,繼續(xù)上課,過了一會兒,給孩子們布置了作業(yè),這才緩緩朝門口走來。 到了門口,大郎壓低了聲音說:郎君,有人找你。 蕭彧看向他旁邊的黝黑青年,覺得有些面熟,在哪兒見過? 那人也在上下打量蕭彧,比他先開口:我是居默。 蕭彧恍然大悟,拱手作揖:原來是居寨主,我道看著面善,一時間竟未認出來,萬分抱歉。 也不怪他沒認出來,居默的模樣跟他在山寨中看到的完全不一樣,他穿著尋常的衣著,臉上的紋飾洗凈了,頭發(fā)也以木簪束了,是一個五官端正的精神小伙,還有幾分英武,跟印象中相去甚遠。 居默臉上神色淡淡的,并未有不悅之色,他好奇地看著那群正在上課的孩子,有幾個貪玩的孩子正轉(zhuǎn)了頭過來偷看,多數(shù)孩子都在認真做題。 蕭彧看到他的神色,便說:寨主先坐吧,我正上著課,上完課再陪你聊。大郎,讓你娘給寨主準備點吃的,趕了一早的路,定是累了。 居默便在廳堂門口坐著,聽蕭彧給孩子們上課,他看著那幫上課的孩子,年齡大小不等,大的有十幾歲,像他們寨中,十幾歲的孩子已經(jīng)是家里的主勞力了,這里卻還能念書學習。 孩子們知道有外人看著,課堂上表現(xiàn)得也分外積極,踴躍舉手回答問題,課堂氣氛極其活躍。蕭彧則神態(tài)自若,從容自信地給孩子們講著課,像一個滿腹經(jīng)書的智者。 居默第一次見到蕭彧時,便覺得這人氣度不凡,怎么也不可能是個貨郎,后來又說自己是個田家翁,他也不信,考慮了幾天,他到底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過來了。 進村一打聽蕭郎君,立馬就有人指著村中最氣派的瓦房告訴他,那就是蕭郎君的家。正好吳家大郎從紙坊回來,便跟著他一起回來了。 一到便看見一身文士打扮的蕭彧正在講課,居默便有種這才符合他的身份的感覺。蕭彧既不是貨郎,也不是田家翁,而是一名夫子。 大郎端著一碗醪糟雞蛋過來的時候,蕭彧正好上完了課。孩子們起身,恭恭敬敬地鞠躬:老師辛苦了。然后紛紛離開課堂,笑笑鬧鬧著出門去了,路過居默的時候還禮貌地打招呼問好,管他叫大叔。 居默從未見過這種陣仗,寨中人對他恭敬有禮,那是因為知道他是寨主,但是出了寨子,沒有幾個陌生人會用這么禮貌的口吻跟他說話。這些孩子與他素不相識,卻如此彬彬有禮,這讓他生出了無比的驚詫,也感覺到了巨大的差距。 蕭彧大步朝居默走來:寨主請進來坐罷。這是我們自釀的甜酒,你嘗嘗。 大郎將醪糟雞蛋放在靠近門邊的一張桌子上,這桌子既是孩子們的課桌,也是大家的飯桌。 蕭彧在這張桌子旁邊的桌子邊席地而坐:居寨主請坐! 居默也不推辭,他趕了一上午的路,此刻又渴又餓,見到有喝的,便不再客氣起來。這醪糟雞蛋散發(fā)出誘人的甜香味,直勾得人咽口水,居默用木勺子喝了一口,一股帶著酒味的甜香瞬時彌漫了口腔,那是一種說不上來的美味。 大郎此刻又端了一碗放到蕭彧面前:郎君請慢用。 蕭彧笑起來:我也有啊,那好吧,我便陪客人一起喝。 居默喝了兩口,這才停下來說:你是個教書先生? 蕭彧愣了一下:也算吧。這些孩子有一部分是村中的孩子,大部分是我家的孩子,都是些無家可歸的乞兒。我看他們年幼,便教些簡單的知識,讓他們能看會寫,以后能明辨是非,也許還是一項謀生技能。 居默聽到這里,再次感到驚詫,沉默片刻才問:都是你收留的? 對。他們只上半天課,下午幫我干點活兒,我的確是個田家翁,你看到門外那片田地了嗎,都是我家的。蕭彧笑著說。 居默回頭朝身后看了一眼,沒說什么,他雖然不種地,但也知道,光靠種地肯定養(yǎng)不活這么多人,而且看這房子,就知道蕭彧肯定很富有。 蕭彧又說:我還搞了一點別的營生,一會兒領(lǐng)寨主去看看。剛說完,便聽見了馬兒的嘶鳴聲,他面上一喜,扭頭看向門外,急忙起身:凜之回來了。你快看誰來了。 裴凜之將馬韁繩扔給吉海,讓他去拴馬,快步進了屋。居默回頭一樣,因為對方太高不得不仰起頭,發(fā)現(xiàn)是上次陪蕭彧一起去寨子里的男人。 裴凜之打量了一下居默:寨主? 蕭彧笑起來:你眼力比我厲害,一眼就看出來了。 裴凜之朝居默點了一下頭:上次有所隱瞞,向居寨主賠禮了。說著抱了一下拳。 居默喃喃地說:你是假裝的? 蕭彧笑著說:對,他是我的同伴,這是我們的家。他為了我的安危不得已假扮傻子,還請居寨主見諒。 裴凜之看著蕭彧喝了半碗的醪糟,抽抽鼻子:醪糟? 對,廚房里應(yīng)該還有,叫吳娘子給你盛一碗。蕭彧說。 不用。裴凜之端起蕭彧喝剩的醪糟一飲而盡,正好有點口渴了。 蕭彧無語,他發(fā)現(xiàn)這人真不講究,那可是自己喝剩的。 居默受到的刺激有點大,他低下頭,默默地喝起了自己的醪糟,片刻后才抬頭:原來你們都在騙我,你說的話還可信嗎? 蕭彧再次跪坐下來,說:居寨主,這一點隱瞞算不得欺騙吧。如今我的底細你已看得一清二楚,可信不可信,相信你心中已經(jīng)有了定奪。 裴凜之倒是很淡定,拿著那只碗,朝廚房走去。 待居默喝完醪糟,蕭彧便陪他四處去參觀自己的作坊:陶瓷坊、紙坊、青磚窯、石灰窯,無一不令居默震撼。 居默不算沒見識的賽人,他是寨中跟外界往來最多的人,知道山外的生活水平遠高于寨中,也約略知道陶瓷的價格,難怪蕭彧能夠養(yǎng)活如此多的人,他有足夠的底氣。居默也開始相信,蕭彧要同他合作開采鐵礦也是可以辦到的。 居默在這里停留的時間很短,吃過午飯,他便動身返回了。蕭彧想留他明日再走,但他不放心寨中的事,執(zhí)意要回去。 蕭彧也不強留,便直奔主題:寨主對我之前的提議考慮得如何了? 居默問:你說山中有鐵礦一事確實屬實? 蕭彧點頭:確實屬實,就是不知道這礦脈究竟有多大,不過看這礦石純度,就算是小礦脈,其價值也的不可估量的。能暫時緩解寨中的困境。 蕭彧又接著說:就算沒有鐵礦。我也還有一法可為居寨主族人解憂,山中不宜耕種糧食,但種茶葉卻是再合適不過了,婦孺皆能采茶,制茶也不難。 居默問:什么是茶葉? 蕭彧解釋:就是一種可以拿來泡水的樹木嫩葉。 誰會要呢? 我要啊,有多少我便要多少,可以用茶葉換取你們所需之物,也可以換錢,你們自去購買所需之物。蕭彧說。 居默看著他,過了許久:為何要這么幫我們? 蕭彧笑起來:不、不,也不算是幫你們,我們各取所需罷了。我需要茶葉,但是沒地方種,也缺乏采茶的人手,我需要你們的人手,這是雙方受益之事,何樂而不為?在沒有機械動力的年代,人力就是最大的生產(chǎn)力。 居默略一考慮,便覺得種茶一事可行:那茶樹在哪里? 蕭彧說:茶樹我得去找一找,等山賊剿滅之后,我會再去一趟你們寨子,屆時可能會多逗留數(shù)日。 居默點頭:可以。 那山賊之事你們就萬不可再插手了,也不能再同山賊換東西。蕭彧再次提醒居默。 居默點頭:知道。 蕭彧將自己的禮物送給他,是八只瓷碗,裝在一個小籃子里:這是我們瓷窯自己燒的瓷器,送給居寨主吧。以后寨中人最好喝開水、吃熟食。有空也可帶居巖過來玩。 居默沒有拒絕,提上籃子走了。 裴凜之站在蕭彧身后,看著居默在午后烈日下走遠的身影,說:郎君又成功說服了一個人。 蕭彧回頭看他一眼,笑了:是呢,說明我運氣不錯哈哈。 裴凜之則認真地說:不,是因為郎君有他人所不具備的特質(zhì),很容忍令人折服。 沒那么夸張,主要還是有追求的人,要是碰上冥頑不靈的,我縱有孔明的辯才也無濟于事。蕭彧說,接下來該你們?nèi)ッα?,讓薛釗準備圍攻老虎寨吧?/br> 我這就去同薛釗商議。裴凜之說。 薛釗很快便答應(yīng)出兵,因為擔心賽人對山賊的態(tài)度會打草驚蛇,所以要盡快對山賊動手。 他們一開始采用的是傷亡最低的圍困辦法,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這個法子并不可行。因為在崖州這樣的地方,尤其是夏天的山中,到處都是毒蛇蚊蟲,蚊子一抓一大把,官兵在山中,那就等于是在喂蚊子。 圍了數(shù)日,山賊沒見又什么動靜,反倒是圍寨將士出現(xiàn)了不適的反應(yīng),薛釗頻頻接到軍情,接二連三有士兵病倒,說是可能中了瘴毒。 圍困不行,就只能采取強攻,第一個提議便是火攻,但被裴凜之否決了,準確來說,是蕭彧否決的。裴凜之一直都參與了圍攻山寨的決策,蕭彧是他背后的軍師。 蕭彧早就料到攻寨可能會采用火攻,但龍虎山是一片原始森林,一旦蔓延起來,就會燒起漫天大火,除非天降暴雨,是不可能人力撲滅的,那些山里居住的賽人怎么辦?動植物也不能遭受如此大的滅頂之災(zāi)。 火攻不行,最后還是蕭彧提議水攻,裴凜之偷偷潛入寨中,在水源中加入了大劑量巴豆,山賊們一個個拉得腿軟,完全喪失了戰(zhàn)斗能力,才被一網(wǎng)打盡。 最后清點戰(zhàn)利品的時候,在山賊藏糧食的山洞中發(fā)現(xiàn)了劫掠來的堆積如山的糧食,所以如果僅憑圍困,估計能耗上半年都不見得能奈何山賊,倒是外邊圍困的將士損失會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