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5)
閔翀一回來,便得知糧倉被燒的消息,異常震怒,稅糧可是他的管轄范疇,也就意味著,這陳利是在砸他的鍋,甩他的耳光。 這王八羔子,竟然敢動老子的地盤,還不一刀給他殺了!閔翀說,人在哪兒,我現(xiàn)在就去找他算賬! 蕭繇說:你還以為自己是海賊呢,說殺人就能殺?得講證據(jù)! 閔翀張了張嘴,繼而怒道:誰跟你說的? 崖州水師都知道,我不能知道?蕭彧閑閑地說。 閔翀站起來:這兒沒法待了,我要去殺個把人才能冷靜下來。 蕭彧笑著勸道:騰云冷靜,都是自己人。英雄不問出處。 蕭繇說:這又沒人笑話你。閔大人何必惱羞成怒,都說你辦事能力強,趕緊給大家出出主意吧。 閔翀氣呼呼地說:那也得讓我先捋捋,番禺城內(nèi)幾大家族的關(guān)系我還不清楚呢。 蕭繇挑眉:你這是打算挑撥離間嗎? 這話多難聽,我這是利用他們之間的矛盾來找出線索,怎么能算是挑撥離間?閔翀怒道。 蕭彧說:這幾家盤根錯節(jié),互為姻親關(guān)系,怕是不好突破。 裴凜之卻說:不見得,每個家族其實也還是在暗自互相較勁。比如林家,似乎就跟其他幾家不太和睦。 蕭彧聞言眼睛一亮:似乎確是如此。明日召林鴻來問問話。 閔翀說:既然找到突破口,那邊私下里找吧,別太醒目,免得給林家惹麻煩。 蕭彧一想也是,林鴻若是方便說,只怕早已跟自己說了:這事便交給你了,騰云。 第98章 破案 蕭彧覺得自己還是太嫩了點, 一個小小的糧倉失火案,就被搞得束手無策,最后還要閔翀來解決。 自己能力不足,可用的能人也太少, 以后要真治理一個國家, 可怎么辦? 裴凜之會打仗,但打下的江山也需要治理。 閔翀再能干, 他也只是一個人, 不可能面面俱到。 思慮再三, 蕭彧決定還是去啃王啟這塊硬骨頭。小吏小官可以通過選拔考試來替換,但他們成長起來都需要時間,在這個真空階段, 他還需要能鎮(zhèn)得住場子的人來協(xié)助。 王啟在廣州官員中的人氣聲望似乎挺高,此人圓滑世故不假,但能力肯定也是有的,若是能為己所用,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他覺得上次王啟的態(tài)度就有些軟化。只是王啟顧慮可能太多,他雖是太原王氏的旁支,但這個旁支在安國也是一個大族了, 若他投靠自己的消息傳到建業(yè),估計建業(yè)城內(nèi)的王氏一族都會遭殃。 翌日是冬至, 城內(nèi)街道竣工, 節(jié)日氛圍空前濃厚。家家張燈結(jié)彩, 既為慶祝節(jié)日,又為慶祝街道竣工。 蕭彧特意邀了王啟一家上街游玩, 沿著番禺城的主街道溜達了一圈。 雖然沒下車, 王啟也能從馬車上看到街上的情景, 心中十分驚訝,嘴上卻說:每一個新到任的官員,都想修個橋鋪個路來彰顯一下自己的能力,留下一點政績。 蕭彧無所謂地笑笑:那也比什么都不做強,不是嗎? 王啟又說:羊毛出在羊身上,你這納了全廣州的稅,最后花在番禺城內(nèi),對其他百姓是否公平? 我征的都是番禺城內(nèi)的民夫,工具材料皆是自掏腰包,只吃了點官家糧倉的米,好像對廣州百姓也沒什么不公平吧。蕭彧說。 王啟默默看著蕭彧。 蕭彧說:對了,我打算自明年起,便取消人頭稅。田畝不論公私,一律統(tǒng)一賦稅,每畝皆取二斗。 崖州一年三熟,是以取三斗,廣州一年兩熟,是以取二斗。 如果不是要備戰(zhàn),也根本無需征這么多糧。待天下太平,便可減免賦稅休養(yǎng)生息了。 王啟斜眼看他:你天下未定,就開始減稅,這仗是不想打了? 蕭彧笑瞇瞇地說:將土地重新丈量一下,那些減下去的賦稅就都有了。這些年地方豪強不知道侵吞隱瞞了多少土地,還有許多新墾的地,都沒有計入課稅范圍。 王啟搖頭:重新丈量你辦不到。 為何? 地方瞞報謊報極其嚴重,小吏只報數(shù)據(jù),你又不能親去驗看,如何確定他報的是真是假? 蕭彧說:準備兩套丈量班子,分別丈量,如若所報數(shù)目偏差太大,便要問責(zé)。 王啟說:你又如何確保地方不與他們互相串通? 這就不勞王大人費心了。蕭彧繼續(xù)微笑。 蕭彧讓車停下來,讓吉海下去給王啟的孩子買了些點心和玩具,給王夫人買了一只荷葉雞,又給王啟買了壺酒,算是送了冬至禮。 將人送回到家門口的時候,蕭彧給了王啟一卷紙:這紙是我在崖州自產(chǎn)的,送給王大人的孩子練字用吧。 王啟打開一看,看著雪白的紙張,伸手捻了捻,確信不是絹布,難以置信地說:這是殿下自己造的紙? 縱使他出身世家,也未見過如此雪白細膩均勻的紙張,別說是給孩子用,就是他自己,也未必舍得用。 蕭彧笑瞇瞇地說:這紙也是我拿來換外匯的。將來還指著用它跟北方的蠻子們換馬匹呢。 王啟頭一回覺得,蕭彧可能天真了些,但絕對不是個一無是處的草包,他手頭是有些依仗的。 蕭彧說:大人回家好好過節(jié)吧,我就不奉陪了。 王啟等夫人孩子先下了車,這才說:糧倉失火的案子可是有眉目了? 蕭彧搖頭:尚未。王大人可要提點一下? 王啟說:官糧麻袋編制方法與民間的不一樣,殿下留心觀察一下,興許能發(fā)現(xiàn)一些端倪。他說完便下去了。 蕭彧聽完,然后笑了起來:謝王大人提點。 孩子們拿著玩具飛奔進了院子,王夫人站在院門口等丈夫,及至馬車離開,夫妻二人才進了院子。 王夫人說:這陛下性情倒是極其仁善,我看是個禮賢下士之人。 王啟背過手:仁善之人,如何在亂世立足? 蕭彧將從王啟那兒得知的信息傳達給閔翀和蕭繇,兩人便以此為線索,又通過與林鴻接觸,開始籌劃起來。 閔翀派人假扮北方糧商,來廣州買糧,先是接觸了林家,后來又找到了陳家,兩相對比,決定還是買陳家的糧。 陳家正因為陳利的事顧慮重重,想要處理一批糧食,恰好這批糧食便是城北糧倉本來已經(jīng)被燒掉的那批官糧。 正在交易的當(dāng)兒,蕭繇領(lǐng)兵過來,人贓俱獲,并且從陳家糧倉里起出來八十余萬斤官糧。 蕭繇分別審訊了羈押多時的陳利和陳家家主,這兩人事先沒有通氣,供詞驢唇不對馬嘴,漏洞百出。 蕭繇連嚇帶騙,最后這兩個人終于扛不住壓力,承認是用陳家的舊糧換了官府的新米。 差不多同一時間,經(jīng)過不懈努力,賴峰終于也從陳利的一名隨從那兒找到了突破口。 那個家伙在賭場輸光了錢之后,去勒索陳利的兒子,被賴峰逮了個正著,供出來兩名守衛(wèi)就是他殺的,而指使他殺人的便是陳利。 陳利以陳家發(fā)霉的米換取了官府的新米,為了不暴露其行蹤,放火燒糧倉,殺了兩名知情的守衛(wèi)。假公濟私、知法犯法、殺人償命,數(shù)罪并罰,陳利被判處死刑。 陳家蔑視王法、貪污公糧,數(shù)額巨大,除沒收贓糧外,還要罰沒家產(chǎn)。 陳家族長當(dāng)機立斷,與陳利割席,說這八十余萬斤糧食是陳利本人的,不是陳家的,陳利早已從族中分家。這糧食也是陳家代替陳利販賣的,并且連房契田契都拿了出來。 就算這八十余萬斤糧食是一年兩季的產(chǎn)量,也意味著至少要將近兩千畝地才能產(chǎn)出。 陳家也算干脆,斷腕保全家,交出了兩千畝地的田契。 蕭彧看到田契的時候,嘆息道:陳家真有錢啊,兩千畝地也僅是他們所有田產(chǎn)的五分之一。這還不包括鋪子、房子。他在白沙村開了幾百畝地的荒,都覺得自己是大地主了,但是跟陳家比起來,真是太小菜一碟了。 裴凜之說:兩千畝地,根本就沒有傷到筋骨。不過敲山震虎的效果倒是達到了。 蕭繇問:皇兄,這地你打算如何辦?兩千畝呢,還都是連在一塊兒的上田。 蕭彧說:還是征集無田地者前來耕種吧。 百姓種地,無論官私,都是交兩斗米賦稅,但失去了田地的佃農(nóng),便會多一重剝削,那便是來自地主的租子。 地主的租子通常要比賦稅高得多,一般的地主要求佃農(nóng)除去稅賦之外,余者通常都是五五分,甚至還有八九分、七三分的。 也就是說,佃農(nóng)通常都是在給地主干苦力,才能勉強糊口。 陳利的案子給了廣州的大族們一個信號,新帝不是省油的燈,千萬別往槍口上撞,只要給抓住把柄,不死也要脫一層皮。 一時間世家大族都安分了不少,連打架斗毆的治安事件都少了許多。 陳利的案子辦理完,元旦早已過了,春天也到了。 一年之計在于春,所有人都開始忙碌起來。 蕭彧忙著準備三月份的選拔考試,還預(yù)備在廣州開設(shè)學(xué)塾;裴凜之忙著練兵,爭取今年之內(nèi)將交州拿下;閔翀則忙著統(tǒng)計崖州和廣州境內(nèi)的人口和土地。 雖然已經(jīng)取消了人頭稅,但對人口數(shù)量和結(jié)構(gòu)的掌握還是非常有必要的,人力是這個年代最大的生產(chǎn)力,軍事實力也是靠人力的。 人口統(tǒng)計不對接直接的利害關(guān)系,倒是容易統(tǒng)計,可能只有某些世家大族蓄養(yǎng)的奴仆無法統(tǒng)計入內(nèi)。 而土地統(tǒng)計卻直接關(guān)系到賦稅征收,世家大族通常都會蓄意隱瞞土地數(shù)量,就是為了少納稅。 所以蕭彧才說要分兩次丈量。一次由朝廷親自派遣丈量班子,只丈量一村的田畝總數(shù),一套是地方小吏組成的班子,分別丈量各家的田畝數(shù)量。 最后兩邊的數(shù)量最后一核對,如果數(shù)額相差過于嚴重,地方小吏就該撤換了。 丈量土地的人手是閔翀從軍中挑選的,選拔考試還沒開始,他們也是無人可用,只能用士卒。 開設(shè)學(xué)塾的辦法依照崖州的舊法,統(tǒng)計學(xué)塾數(shù)量,官府出資修筑學(xué)塾,募集讀書人當(dāng)夫子。 這接二連三的政策一頒布下來,廣州人也逐漸意識到,換了皇帝,還是有一些變化的。 蕭彧還預(yù)備從崖州請一批木匠師傅來廣州修筒車,改善灌溉與舂米條件。 出了正月,便陸續(xù)有外縣的讀書人來到番禺趕考。城內(nèi)的青樓妓館也愈發(fā)熱鬧起來,頗有點古代科舉趕考的味道了。 第99章 考試 為什么古代讀書人就喜歡上青樓妓館呢?首先當(dāng)然是娛樂場所太少, 娛樂方式單一;其次便是風(fēng)月場所比較適合文人墨客賣弄風(fēng)雅,大多數(shù)男人都有雄性物種相同的特點:喜歡在異性面前賣弄自己。 有酒有女人的地方,就容易生是非。短短半個月內(nèi),蕭彧就聽到了幾起跟青樓相關(guān)的案子:有白喝花酒不給錢被赤條條扔大街上的;有為爭搶姑娘大打出手斯文掃地的;還有在青樓覓得真愛, 花光所有積蓄贖了真愛, 考也不趕回去享受溫柔鄉(xiāng)了的各種奇葩都有。 蕭彧想過要取締廣州的青樓妓館,但思慮再三還是沒行動, 因為時機不夠成熟, 他在廣州威望不夠, 也沒有地方來安置這些女子。 他干脆自掏腰包,在城中買了一處臨街的宅子,好好裝修了一番, 起名為一鳴社,意為一鳴驚人。 一鳴社是一座茶館,但是內(nèi)設(shè)辯論堂,茶館老板出題,邀學(xué)子雄辯,參與辯論者免費喝茶。 每日評選出一位最佳辯手,獎勵脂玉白十張。所謂脂玉白, 就是蕭彧從崖州帶過來的白紙,因如羊脂玉一樣潔白細膩柔和而得名。 而茶館張貼的告示, 便是用脂玉白寫就的。這告示一貼出來, 無數(shù)讀書人便慕名前來, 一睹這脂玉白的風(fēng)采。 他們讀了這么多年的書,何曾見過如此潔白細膩的紙張, 在番禺城最大的書坊也沒見過售賣。 這樣的紙張, 若是流通到市面上, 必定價值不菲。不知這茶館老板究竟為何許人也,竟拿得出這樣的彩頭來。 所以這辯論賽一開始,便有無數(shù)人踴躍報名。 茶館的規(guī)矩是:設(shè)一個論題,一方為正,一方為反,每方限定五個名額,雙方輪流發(fā)言,闡述己方觀點,辯駁對方觀點。 自魏晉以來,清談便已成了風(fēng)尚,但茶館所設(shè)論題,禁談玄學(xué),只談國是、社會現(xiàn)象。 比如辯論賽第一日,辯題便是九品中正制,是利大于弊,還是弊大于利。 這個辯題簡直就如水滴進了油鍋,炸開了鍋,幾乎就等于宣告了士族與庶族之間的戰(zhàn)爭。 蕭彧坐在辯論間的隔壁,聽完了這場辯論賽。其實論點都可以想得到,并無太多的新鮮感,只是想看看雙方的邏輯和語言組織能力。 第一天的辯論賽,就出人意料的熱鬧,來了上百名士子,這是參加選拔考試的近半報名者了。 茶館不僅賣茶,也賣點心,不提供酒菜。茶水幾文到十幾文一壺不等,可無限續(xù)水。 可邀三五好友來此品茶、暢談人生,也有可供人喝茶讀書的雅間,但是拒絕在此狎妓。 一鳴社開館到夜間,士子夜間喝茶須得另加一文燈油資。 有心人很快就意識到了,這一鳴社壓根就不是為了賺錢而開的,而是為了給讀書人提供一個去處。畢竟一人出三四文就能在茶館坐上一整天,老板哪有賺頭? 蕭彧繼續(xù)拋出辯題,比如女子是否該三從四德,與胡人該戰(zhàn)還是該和等等,無一不是相當(dāng)敏感且尖銳的問題。 除了辯論賽,茶樓又推出了各種征稿,出題讓學(xué)子投稿,優(yōu)異者也獎勵脂玉白。征稿題更偏實用性,都是政事問題,比如治水、征稅、募兵等等。 漸漸地,便有人察覺出來了,這茶館的老板來頭甚大,怕不就是組織這次考試的那位吧。 不少人意識到,這極有可能便是上升的渠道啊。于是很多人都紛紛參與到征稿中來,倒是最初熱鬧非凡的辯論賽逐漸冷清了下來。 每日茶館里收到的投稿函便有幾十篇。 還沒正式考試,蕭彧就已經(jīng)開始出題考校這些士子了,希望能夠從中選拔出可用的人才。畢竟考試只有一場,并不能完全看出一個士子的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