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翀說：臣以為，《星火》在番禺如此受追捧，那么對整個安國讀書人的效果應(yīng)當(dāng)也是一致的。若是能將它們送到安國的讀書人手里，不知會有多少有識之士向往廣州。陛下想要網(wǎng)羅人才，必將唾手可得。

    王啟與孫非等人也表示贊同：閔大人所言極是，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蕭彧說：既是這樣，那便依閔愛卿所言，再印五萬份吧。只是要辛苦紙坊與印坊了。

    閔翀?zhí)岬倪@個非常重要，這等于就是意識形態(tài)的滲透，哪怕是報紙不賣錢，白送給安國的讀書人，那也是他賺了，這報紙一是顯示了他們的先進生產(chǎn)力，二是傳播了他的統(tǒng)治理念與治理思想。

    對讀書人來說，一個擁有活字印刷的地方可不就是天堂般的存在了。

    王啟干勁十足，他決定再擴大印坊規(guī)模，多招工匠，多燒字模，多版同時印刷，既不耽誤報紙印刷，也不耽誤教材印刷。

    《星火》創(chuàng)刊號發(fā)行一個月后，它終于出現(xiàn)在了建業(yè)的讀書人手里。

    一夕之間，《星火》便成了建業(yè)城中最為熱門的話題，若是還有人沒看過《星火》，那肯定是落伍了。

    第116章 禁商

    自從蕭彧在崖州稱帝, 建業(yè)城內(nèi)就開始暗潮洶涌，雖然明面上大家都默契地只字不提，暗地里都有各自的小九九, 有人歡喜, 有人鄙夷，有人嘆息, 有人看戲。

    有人進行過客觀分析，蕭彧跟蕭祎抗衡，勝算有多少。

    從兵力、財力、物力、外力環(huán)境等方面進行比較。蕭彧最大的優(yōu)勢是地處偏遠, 除了蕭祎，就沒有其他外部壓力, 還有一個明顯的優(yōu)勢，就是廣交一帶較少□□, 人口不會因為災(zāi)荒而驟減，如果好好經(jīng)營，假以時日, 還真能壯大。

    但他有壯大的機會嗎？沒有, 蕭祎不會給他壯大的機會。他連梁王與豫王都容不下，這兩位還沒稱帝呢, 更何況是已經(jīng)稱帝的蕭彧。

    整個廣交地區(qū)人口不過一百多萬，安國境內(nèi)人口超過兩千萬, 有源源不斷的兵力，碾壓蕭彧綽綽有余。不出三個月, 蕭彧的小朝廷便將被蕭祎扼殺在襁褓中。

    然而事情并不如分析的那樣, 蕭祎的兵力遠多于蕭彧不假, 但他自去年下半年起就在疲于應(yīng)對各地層出不窮的暴動, 糧草迅速被消耗掉。

    一直到今春, 蕭祎才派出水師攻打廣州，然而三萬多兵力全軍覆沒，五十幾艘戰(zhàn)船連一塊舢板都沒漂回來。

    北邊的東西戎又在催促歲幣，蕭彧控制的廣交地區(qū)又是重要的產(chǎn)糧區(qū)和唯一的珍珠產(chǎn)地，等于是斷了蕭祎的一只臂膀，蕭祎是氣得吐血，卻又無力再攻打廣州。

    水師折損大半，余下的更不可能取下廣州。若派兵從陸地南下，戰(zhàn)線太長，消耗太大，虛空的國庫更是無力承擔(dān)。

    于是放任蕭彧壯大已經(jīng)成了不爭的事實。

    早在去年蕭彧稱帝時，便有消息傳來，他要通過考試選拔官員，當(dāng)時就有一些寒門學(xué)子蠢蠢欲動，然而路途遙遠，加上局勢未定，還是沒什么人成行。

    如今《星火》報再次傳到建業(yè)，這就讓跟多讀書人按捺不住了。不說別的，就光重復(fù)印刷這個技術(shù)，就已經(jīng)令讀書人無比神往，這是多少代讀書人夢寐以求的事，有了這個技術(shù)，還擔(dān)心無書可讀嗎？

    這也從側(cè)面反映出蕭彧對人才的重視，他已經(jīng)網(wǎng)絡(luò)到了不少能人志士，選拔考試遠比門第推選合理得多，能讓真正有才能的人有施展的機會。

    不少人尤其是寒門學(xué)子重新開始考慮起南下的事來。

    數(shù)日后，《星火》報終于傳到了蕭祎手里，他看著兩張一模一樣的報紙，星火兩個大字下面，明晃晃地寫著番禺兩個字，他面色鐵青：這是什么？

    太傅溫諄說：啟奏陛下，此乃近日在京中傳閱甚廣的報紙，傳為亂黨蕭彧所制。

    蕭祎目光陰鷙地看著溫諄：你拿給朕看是什么意思？

    溫諄低著頭：陛下息怒！這是亂黨從南邊傳來的信息，臣想請陛下過目，這兩張報紙內(nèi)容一模一樣。

    蕭祎冷哼一聲：朕又不瞎！

    溫諄說：臣的意思是，這兩份報紙并非手寫，而是以某種方式復(fù)刻出來的。

    那又如何？

    溫諄額上冒汗：據(jù)臣調(diào)查，建業(yè)城中少說也有上萬份一模一樣的報紙。這說明亂黨已經(jīng)掌握了某種法子，他們能用這種辦法重復(fù)印出成千上萬份報紙，也就能印出成千上萬份書冊。

    蕭祎斜睨著溫諄：能印書又如何，太傅缺書看嗎？

    溫諄說：臣自然是不缺書的，但是那些庶族子弟缺書，臣擔(dān)心他們會偷偷跑到亂黨那邊去。

    蕭祎說：傳令下去，沒收所有報紙，嚴禁買賣報紙，違令者一律抓起來。凡有叛逃至偽帝那邊者，一旦抓住，殺無赦！

    臣領(lǐng)旨！

    溫遵又說：陛下，臣以為這報紙多半是那些商船帶來的，不如干脆禁了商船。南邊的消息也便傳不過來了，欲南下的人也就沒有了渠道。

    蕭祎說：那就禁了吧。

    溫諄下去后，蕭祎看著案上的兩張紙，目光似要將兩張紙燒穿：傳相國。

    過了許久，須發(fā)花白的相國桓寅才到。

    蕭祎將兩張報紙扔在桓寅腳邊：相國是否已經(jīng)見過這個？

    桓寅顫巍巍地彎下老腰，從地上撿起兩張報紙，辨認了一會，才說：這個老臣昨日剛見到，正要跟陛下匯報此事。

    不必了，太傅已經(jīng)跟朕匯報過了。這是偽帝蕭彧制作的報紙，聽聞已經(jīng)在京中傳遍了。如此要事，相國卻才知道，看來相國是真老了，已經(jīng)不能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了。蕭祎臉上的嫌棄之情毫不掩飾。

    桓寅是三朝元老，景平帝時便是相國，是他力薦蕭祎為太子的。

    如果不是這個原因，蕭祎早就換掉他了?；敢鷮嵲谑翘狭?，已經(jīng)年近七十，手握權(quán)力死不松手，他的黨閥在朝中盤根錯節(jié)。

    蕭祎覺得自己處處受他掣肘，心里相當(dāng)不爽，所以更為倚重自己提拔上來的溫諄與金煥然。

    桓寅卻仿佛沒聽懂蕭祎的意思：老臣以為也不是什么打緊之事。

    不打緊嗎？朕可是聽說，不少庶族子弟打算投奔偽帝，就因為這幾張報紙。蕭祎冷哼。

    桓寅說：陛下無需多慮，天下才俊皆已為陛下網(wǎng)羅，只有庶族那些無能無品之輩才會去那南蠻之地碰運氣，不足為慮。

    桓氏是本朝最大的門閥之一，世代身居高位，哪里將寒門庶族放在眼里。

    蕭祎翻了個白眼：朕欲今秋舉兵南下，一舉殲滅亂黨余孽。相國看這仗打得打不得？

    桓寅拱手：陛下，老臣認為今秋不宜動兵。

    為何？蕭祎壓住自己的怒氣，冷冷地問。

    桓寅說：如今各地暴民才剛平定，國庫消耗過大。而南下戰(zhàn)線過長，給養(yǎng)消耗巨大，或恐難以承受這場大戰(zhàn)。陛下還得提防北方二戎的狼子野心。

    蕭祎在桌上用力一捶，氣狠狠地說：那就放任蕭彧坐大嗎？

    桓寅說：當(dāng)然不能，但陛下需得耐下心來。休養(yǎng)一年，待國庫充盈再南下不遲，利用這一年擴充水師，明年再派水師進攻廣州。

    蕭祎怒極反笑：又打發(fā)水師去送死？今春朕聽相國的建議派了三萬水師過去，連一個鬼影都沒回來。該不會是相國跟蕭彧串通好，故意合謀算計朕罷！

    桓寅連忙跪下：陛下息怒！陛下這可冤枉死老臣了，老臣為了陛下鞠躬盡瘁，怎敢與亂黨勾結(jié)。況且當(dāng)初周起謀逆一案可是老臣親手督辦，老臣如何會跟蕭彧往來，這無異于與虎謀皮。陛下一定要相信老臣的耿耿忠心啊。

    蕭祎當(dāng)然知道桓寅不可能跟蕭彧勾結(jié)，但臥榻之側(cè)豈容他人鼾睡：最遲明年春天，朕便要攻打廣州。你去安排，若這點事都辦不好，這相國你就別做了！

    桓寅恭敬道：臣遵旨！

    就在同一天，建業(yè)城多了數(shù)隊官兵，到處都在收繳《星火》報，甚至還敲開各家各戶的門勒令上交。當(dāng)然，不敢去敲那些高門大戶的門。

    建業(yè)城外，繁忙的江邊碼頭，幾十艘船正?？吭诎哆?，正在裝貨卸貨，一艘商船正在起碇石，預(yù)備離開。

    一隊官兵自城門疾馳而出，為首的校尉抖開一張紙：所有人聽令，從今往后，大安國禁止一切商船往來。所有商船，速速離開！

    正在裝卸貨的船家和搬運工都愣住了，這可是從來都沒遇到過的事，那這貨物怎么辦？

    一個船主從船上下來，跑到校尉跟前，恭敬道：官爺，我這船上的貨物都是福順樓的貨物，能讓我們將這貨物都卸下來嗎？

    校尉居高臨下用鼻孔眼瞅他：不能！沒長耳朵？趕緊都走，再不走，我們便要趕人了。說完揚起手里的鞭子，在空中狠狠一抽，發(fā)出清脆的啪聲。

    那船家進退維谷，走吧，卸下的貨已經(jīng)被撫順樓拉走了些，還沒結(jié)尾款呢，不走吧，就要挨打。

    跟他處于相同狀態(tài)的船不少，大家都有點不知所措。

    那校尉突又大聲道：碼頭上可有廣州來的商船？

    無人回答，但是剛才那艘正在起碇石的商船正不聲不響地劃船離開。

    那校尉指著這艘船問：船家，你們的商船可是從廣州來的？

    船上一個人接話：不是，我們自豐州來。說話間，那艘船已經(jīng)進入了江心，開始順著滾滾江水朝東駛?cè)ァ?/br>
    船上剛才答話的人看著遠去的建業(yè)城，眉頭緊皺，一個船員小聲地說：山哥，城里似乎發(fā)生什么事了，要去打聽一下嗎？

    吉山說：現(xiàn)在商船不讓靠岸，到了下個碼頭找一艘小船回來打探一下。

    船員說：這安國禁止商船往來，以后就不能來這邊做生意了。而且似乎還專門針對我們。

    吉山點點頭：以后要小心一些了。他剛從閔大人那兒接手船隊，安國就出了這個禁令，以后從海外回來的貨物就不能來安國交易，看來只能去東戎了，也不知道東戎吃不吃得下那么多貨物。

    不過應(yīng)當(dāng)也不難，安國禁了商船，那些商人必定要想辦法從別處尋找貨源，比如換個渠道從東戎進貨。

    不知道那狗皇帝唱的是哪一出，好端端的把通商給禁了，難不成跟自己送來的那些報紙有關(guān)？

    吉山進了船艙，一群文士正在互相打招呼。這些人便是搭便船南下的寒門學(xué)子，多數(shù)都是因為看到這次的《星火》報才決定南下的。

    果然跟閔翀預(yù)料的一樣，報紙一傳到北邊，絕對能引起轟動，肯定有不少讀書人愿意南下廣州。這不，短短數(shù)天時間，便有不少人尋訪到了他們的船，準(zhǔn)備南下去碰運氣。

    見吉山進來，文士們紛紛同他打招呼，一個說：船主，廣州真如你說的那般好嗎？

    吉山禮貌地說：諸位郎君只管放心，你們定然不會后悔此行。

    第117章 新世界

    吉山的船回到番禺的時候, 《星火》第三期已經(jīng)發(fā)行了。等待每一期報紙的發(fā)行，已經(jīng)成了整個番禺讀書人最期待的事。

    從創(chuàng)刊號發(fā)行之后，一鳴社收到的投稿函便堆積如山。哪個讀書人不想自己的文章刊登在報紙上，讓天下的讀書人都來傳閱呢。

    禮部不得不聽從蕭彧的建議, 創(chuàng)辦一個報社, 專門安排三個人來負責(zé)報紙的審稿、改稿、排版與發(fā)行。

    蕭彧依舊會抽出時間來審稿, 而且這幾期報紙的頭版文章，都是他親自寫的, 每期都要傳達一個信息。

    比如第三期, 就是倡簡樸反奢靡, 批判社會奢靡成風(fēng)的現(xiàn)象。

    漸漸地，番禺城中的大戶們也覺出點意味了，他們這個皇帝與別的皇帝不太一樣，他不怎么喜歡世家大族，做的很多決策其實都是在針對世家大族。

    比如之前陳家抄家、取締青樓妓館, 如今又在批評奢靡浪費的現(xiàn)象, 甚至選拔考試，辦學(xué)塾, 無差別入學(xué)，無一不是在針對世家大族。

    聰明點的，已經(jīng)開始夾起尾巴做人了，約束自家的子弟不要再驕奢yin逸、橫行霸道, 在外行事要低調(diào)，免得被抓把柄。

    但總有一些人作威作福慣了，一時間收斂不了, 鬧出欺行霸市、強搶民女甚至當(dāng)街殺人的禍?zhǔn)聛怼?/br>
    這要是擱從前, 家中往官府塞錢打點一下, 象征性地懲罰一下，甚至都根本不會驚動官府，這事就算過去了。

    但如今，這些事都沒法蒙混過關(guān)，一切都按照律法來裁定，該賠償賠償，該罰款罰款，該杖責(zé)杖責(zé)，該蹲監(jiān)蹲監(jiān)，該殺頭殺頭，決不姑息。

    這么雷厲風(fēng)行被整治了一頓之后，番禺城中風(fēng)氣果然肅清了許多。百姓都拍手稱快，新皇帝果然就是不一般，是真正的替百姓當(dāng)家做主。

    一下船，吉山就囑咐南下的讀書人：郎君們進城后直接往前走，走到第一個十字路口，往左拐，太學(xué)便在安和街上，里面最闊氣的宅子就是，門頭上掛了太學(xué)的匾額。你們?nèi)ツ莾旱怯洠腥藭才拍銈兪乘蕖?/br>
    這些讀書人聽到這里，連連朝吉山作揖道謝，這一路行來，他們已經(jīng)從吉山嘴里聽說了廣州與崖州的大致情況，也了解了皇帝蕭彧的為人的，甚至還聽到了他的諸多驚人之舉。

    當(dāng)然，他們對蕭彧的諸多創(chuàng)舉還持有懷疑態(tài)度，一個人怎么可能懂得那么多東西，這不是人，是神。大約是為了鞏固蕭彧的地位，才神化了他。

    吉山也沒法跟他們解釋，自己所說的還只是一小部分，而且大部分都是他親眼目睹的，是絕不可能作假偽造的。陛下的為人與能力，只有真正跟他接觸之后才會相信。

    他下了船，上了來接他的馬車，打馬回行宮。

    離開建業(yè)之后，吉山不放心，專門讓人回建業(yè)打聽了一番，雖然他們回去后，城中的消息還是會被探子傳遞回來。但他現(xiàn)在就在這里，為什么還要等待探子的消息呢。

    盡管吉山現(xiàn)在也是不大不小一個官了，隸屬于閔翀的戶部，專門負責(zé)海外事務(wù)，但他在番禺并沒有自己的宅子，平時也住在行宮中。

    蕭彧的行宮中什么人都有，除了他和阿平，還有護衛(wèi)、侍從，甚至還有朝廷要員，比如裴凜之和閔翀，就是沒有后宮，堪稱絕無僅有的行宮。

    當(dāng)然，如果裴凜之不介意的話，他可以被稱為后宮。

    吉山回到行宮，第一件事就是去見蕭彧。

    時值黃昏，正是蕭彧一天中最清閑的時刻，吃飯前是他的活動休息時間，主要任務(wù)是陪阿平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