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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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子翎捂唇咳嗽,喉嚨中涌起股腥咸的鐵銹氣息。 他瞧著指尖的血跡,漠然說:待我死后,尸首該用兇棺封起,永生永世不得投胎才好否則這樣的魂魄,恐怕會是九天神君都無法超度的厲鬼吧? 哭嚎哀叫的混亂中,無人回應(yīng)。只有阿朱的豎瞳無聲地望著慕子翎。 從他少年時馴服了這條至毒的蛇王起,它就一直陪伴著他。 從晦暗的少年時期,在烏蓮宮受盡白眼的孩子;到寄人籬下的梁成王宮,萬鬼俯首的惡靈之主,阿朱見過每一個時刻的慕子翎。 只是越往后,阿朱也越來越難以明白慕子翎在想什么。 多么可笑啊,慕子翎輕聲說:我曾經(jīng)那么恨云燕但現(xiàn)在我殺的人,比云燕歷代王室加起來的都要多! 我在對抗惡的時候,竟然也變成了惡的本身? 娘 城樓下,那名在赤楓關(guān)外被慕子翎挾持的新兵見此場景驀然呆了。 他和一起值哨的老兵被慕子翎捉來帶路,老兵親手殺了守將,之后就變得瘋瘋癲癲,惹怒了慕子翎,被慕子翎瞥過一眼后,驀然爆體而亡。 他不敢造次,想還留這條命回家見等他的老母,誰知走到這里,才突然瘋了。 只見城內(nèi)四起的烽火中,陳尸街頭的半數(shù)以上都是婦孺老人,當(dāng)兵的青年雙目發(fā)紅地沖回家中,卻發(fā)現(xiàn)鍋碗瓢盆散了一地的茅草屋中根本空無一人! 俺娘呢 新兵絕望哭喊:俺娘呢??! 慕子翎在高高的城樓上漠然俯視,看著青年哭嚎著挨街挨巷地尋找母親。 直到在一處坍塌的廢墟中,青年才從灰塵中找出老婦已然僵硬焦黑的遺軀。 他抱著尸體失聲痛哭,肩膀不住劇烈地顫抖。 慕子翎望著這一切,那青年悲痛嚎哭,身上沉厚臃腫的棉衣被烽火熏得一塊塊發(fā)黑。 良久,他放下早已死去的母親那老人瘦小干癟,就像一個枯槁的核。 他撿起手邊一塊斷裂的木棒,緩緩站起來,然后猛地大叫著朝慕子翎沖去 然而還未跑到城樓下,就被一只蒼白垂發(fā)的鬼魂纏住了四肢,尖利的指甲插進(jìn)他的胸膛,噗的一聲,將青年的五臟都掏了出來。 溫?zé)岬难魈识?,青年不住抽搐,原本紅彤彤的兩頰蒼白冰冷了下去,雙目逐漸失去光彩。 他知道的。 與慕子翎的厲鬼相比,當(dāng)他握起那塊殘缺的木棍朝慕子翎沖過去時候,他就知道自己必死。 但是他一路小心翼翼,不敢激怒慕子翎分毫,也不過是想走到這里。 厲鬼將內(nèi)臟吃完,便把青年的尸首隨意扔在了地上。接著再去尋找下一個目標(biāo)。 三串銅錢從死尸的懷里掉了出來,浸入冰冷的黏血中。 慕子翎無聲地注視著,良久,他輕輕抬手,那串銅錢微微動了動,然而慕子翎隨即又收攏了手指,銅錢重新沉寂下去。 慕子翎微微低笑了一下,沙漠冷冽的風(fēng)中他一直悶悶咳嗽,城內(nèi)的死尸越來越多,他的心臟也越來越木然,慕子翎看著胸口自白衣滲出來的一團(tuán)暗血,低笑說: 阿朱,你說人怎樣才能感覺到溫暖呢? 阿朱立在他的肩上,無言地望著他,慕子翎注視著這黃沙獵獵的邊境死城,良久后道: 從前在云燕的時候,我以為要得到錦繡的衣服,足夠的炭火,不必再受任何人的欺辱就不會覺得冷。 可為何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做到了這些,也殺掉了我所有討厭的人,卻哪怕將手浸入人血中都不會覺得溫暖? 是因為我的太陽一直從未升起過嗎 第19章 春花謝時 18 秦繹帶領(lǐng)五萬大軍從外圍打進(jìn)來會合的時候,慕子翎已經(jīng)如約拿下了負(fù)責(zé)糧草供應(yīng)的三城。 只不過哪怕如此,秦繹的臉色見面時依然非常難看。 因為慕子翎又屠城了。 孤記得告訴過你。 秦繹冷聲道:俘虜即可,不需殺盡! 行軍過來時,一路上街道的兩邊都倒列著尸體,連馬匹的四蹄都被染變了顏色。 那些扭曲可怖的死狀,一看便知是出自誰的手。 我也不是第一次屠城。 然而慕子翎同樣冷冷道:你這么驚訝作什么。 秦繹臉色變得差得可怕,旁邊的隨從見狀不對,慌忙上前緩和勸解:王上息怒王上息怒。 婦孺稚子,平民百姓,秦繹道:你屠城也下得去手?! 結(jié)果慕子翎微笑起來,十分自若道:王上擔(dān)心什么。 總歸這孽是我造的,地獄也是我獨自去下,萬不會拖累王上分毫,您大可放心。 您少說兩句吧,慕公子! 隨從已然快哭了,左右不是人道:不管怎么說這死的也是盛泱人,您與王上何必為這個起紛爭? 左右來來往往的都是人,梁成的兵分列成了小隊,正小跑著在小巷小街內(nèi)清理搜查。 有尸體堆在街邊,滋滋地燃燒著,發(fā)出一股股難聞的氣味。 還剩下最后一座可供物資的城,明日我再去拿下。 對峙半晌,慕子翎先開口打破了沉默,冷冰冰說:今天時間不夠了。 赤楓關(guān)一帶的城池中,一共有四座,除開慕子翎拿下三座,還有最后一條能為盛泱南部供給糧草的途徑。 只不過不知道為什么,慕子翎發(fā)現(xiàn)陰兵們在那座城池的周遭總是有些不聽使喚,即便帶領(lǐng)已顯行的厲鬼前往,一旦靠近,也會出現(xiàn)失控消失的情況。 他有些懷疑是不是城內(nèi)有什么東西影響了他的控制,之前從未出現(xiàn)過這種情況。 但還未等他來得及仔細(xì)察看,秦繹的軍隊就已經(jīng)到了。 也許是新養(yǎng)的魂魄太多了,我有些照顧不來。 慕子翎說:明日我再試一試。 秦繹沒答話,慕子翎也懶得等他回答了,說完便轉(zhuǎn)身就走。 然而待他剛走出一段距離,秦繹驀然在身后又叫住了他。 秦繹跨坐在馬上,慕子翎轉(zhuǎn)身,見他跳下地,一步步朝自己走過來。 街面的路是青石板,磚縫間覆蓋著青苔,秦繹的靴子踏在上頭發(fā)出一下下沉悶的聲響。 秦繹走到他面前,左手抱著頭盔。 鎧甲漆黑沉重,來人眼眸如深潭,眉眼英俊,唇如折鋒,肩寬背直,穿得勁裝極其利落硬氣。 因為靠的很近,慕子翎能聞得到他身上一路廝殺而來時,留下的淡淡血腥味。 療傷的草藥。 秦繹抬手,偏頭遞給慕子翎一包東西:用在你胸口的傷疤上,也許會愈合。 多謝王上 慕子翎垂眼,淡淡地望著那藥包,卻沒接:不過我不太敢用。怕您卸磨殺驢,在里頭下毒。 他說話的語氣實在帶著七分冷淡三分嘲諷,秦繹還伸著的手霎時一僵。 好。 秦繹道:你不要也罷。 話畢,他竟徑自一翻手,將紙包里好不容易湊齊的珍貴藥材就這么全倒在了地上! 這倘若叫當(dāng)初收集藥材的老板瞧見了,只怕心疼得眼淚都要掉出來。 從那天見到慕子翎身上那道橫穿身體的疤痕之后,秦繹的心中就常常浮現(xiàn)出這幅畫面。 蒼白的、毫無生氣的肌膚。 布滿裂痕,滲出黑血的創(chuàng)傷。 這畫面攪得秦繹心煩意亂,臨近出征前,才終于令人找齊了一副方子上的所有藥材。 那種煩亂只怕連秦繹自己都不知道從何而來,毫無理由。 然而這樣費盡心思找來的藥,被慕子翎這么一番冷諷地拒絕后,才更加叫秦繹覺得燙手煩躁。 真是多此一舉、沒事找事。 過來! 秦繹朝街邊趴著的老黃狗喚了一聲,面無表情蹭了地上藥材幾腳,朝老狗的方向踢了過去。 野狗湊過來嗅了嗅,不知叼起一根什么,轉(zhuǎn)身便跑了。 有時候狗比人好。 見此景,秦繹冷笑了一下,故作風(fēng)輕云淡說:起碼你對他好,它是知道的。 慕子翎聽他指桑罵槐,不怒反笑。他順著秦繹的話說下去:是,養(yǎng)條狗你打它一鞭子,撒了氣。下次喂吃食的時候只要喚一聲,它便怯怯地還是會靠過來。 可惜了秦繹,我是人。 入夜,街巷差不多清理干凈了,已攻下的城池的布防也都安排清楚。 秦繹站在原守將府邸的后院,靜靜聽下屬匯報各處部署的情況。 截止今日軍中死傷兩千余人,騎兵六百余,步兵一千三百余。弓箭手和親衛(wèi)隊的缺口已經(jīng)全部補上了。 下屬道:休整過后,隨時可供王上差遣。 秦繹站在月下,面龐上籠罩著一層疲色,但籠罩在皎白月光下的側(cè)臉依然俊朗堅毅。 知道了。 他道:陣亡將士的撫恤回朝后再定,他們都是梁成的好男兒。 下屬應(yīng)了聲是。 守將的府邸與外街只有一墻之隔,站在院中,能很清楚地聽到外頭巡邏小隊整齊劃一的腳步聲。 秦繹站了會兒,在眉心捏了捏,疲倦道:好了。今日就到這兒吧,孤累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然而下屬立在原地沒動,模樣很是吞吐,過了一會兒,才悄悄從懷中摸出一個瓷瓶來: 王上,這是云隱道長讓我?guī)Ыo您的 他說,萬事俱備,只欠東風(fēng)。 秦繹注視著瓷瓶,眉目在夜色中顯得郁郁沉默。 片刻后,他接過瓷瓶,手指在冰涼細(xì)膩的瓶身上輕輕撫過。 出征前,云燕告訴秦繹,行換舍禁術(shù)需要慕子翎的三寸青絲,和死去不到三個時辰的軀體。 待秦繹準(zhǔn)備好這些,將頭發(fā)裝入他特別鍛制的瓷瓶,尸身送往祭臺,即可成事。 秦繹凝望著月下微微泛著淡色光芒的雪白小瓶,覺得自己即將做一件極其罪惡、骯臟的事情。 這件事為他不恥,但是卻可以換回他心上人的性命。 那一年的一見傾心,陰差陽錯下的不告而別,現(xiàn)在萬幸之下有了可以彌補的機會 秦繹輕輕吸了口氣,閉了閉眼,將瓷瓶緩緩收入袖中。 知道了。 他道:孤會安排的。 開疆拓土,萬里河山,秦繹想,他自詡良君賢主,卻連自己所愛之人的性命都護(hù)不住。 今日上天垂憐,令他有了挽回的機會,他又有什么資格嫌棄這手段不夠正當(dāng)? 倘若能換回當(dāng)日西湖河畔白衣烏發(fā)的小小少年,這一次,他一定將他捧在手心之上,為他隔絕一切風(fēng)雨霜寒,叫他不受一絲磋磨荊棘 好使卿卿長開顏。 秦繹握緊手中已變得溫?zé)崃说男∑浚阶郁岬呐P房走了過去。 也許是白天目睹了青年在熊熊火光中抱著母親痛哭哀嚎的畫面,慕子翎這一晚夢到了許多他很久沒有想起過的舊事。 那是哪一年的初春,他奪來了云燕的王座,成了弒父殺兄天理不容之人。 但盡管如此,慕子翎卻沒有什么太大的心理負(fù)擔(dān),反而連加冕儀式都未來得及做,就派出了身邊所有人手前去梁成,打聽和盛泱有往來的商人。 不知道姓名,也不知道來歷,唯一的線索就是他來自梁成,家中行商。 這樣無異于大海撈針的做法,慕子翎卻相當(dāng)堅持。 六年過去了,他還記得當(dāng)初那個承諾他要來接他去梁成的少年,哪怕他一去再無音信,慕子翎卻依然執(zhí)著等待著。 他是這樣義無反顧地相信著對方會信守諾言,就因為那少年曾經(jīng)舍棄過性命來救他 一根柴火來帶的光亮與溫度,對于常年烤著炭火的人來說或許不算什么,但對于此生都跋涉于雪地的永夜者而言,那種灼熱的燙意,已經(jīng)足夠銘記此生。 慕子翎有時候會注視著自己在銅鏡里的眉眼,想,他長大了,再見面時他會認(rèn)出他么? 他現(xiàn)在是什么模樣? 再次見面,他一定要告訴他,那一天與你見面,多謝你將我從絕望與泥潭之中拯救出來。 沒有你,就沒有今日的慕子翎。 在這百般盼望與期待中,慕子翎卻沒有想到,在他等來那名少年的消息之前,先等來了梁成的大軍壓境。 聽聞是梁成君王的率兵親征,不過短短半月,就勢如破竹殺到云燕的王城之下了。 慕子翎帶著阿朱孤身登上城樓,想會一會這名早負(fù)盛名的梁成之君。 直到很久之后,慕子翎依然記得那一天的情景。 三月的風(fēng)料峭清冽,城墻上空空蕩蕩,所有的花枝都舒展綻放了。 他登上城樓,看到了他心心念念兩千個日夜的人,他忍不住彎起唇角,笑了起來 然而還未等他出聲,那人便彎弓搭箭,漠然地一箭射穿了慕子翎的右肩,將他釘在了城墻上。 他帶著大軍壓境,千軍萬馬侵城掠地,完全無視了慕子翎眼里的怔愣與久別重逢的欣喜,跋涉千里,只為來取他性命。 慕子翎呆呆望著秦繹,又轉(zhuǎn)而垂眼,看了一眼自己汩汩涌出鮮血的肩膀。 梁成猩紅的軍旗在風(fēng)中獵獵而動。 哦,原來他就是秦繹。 慕懷安的摯友,梁王秦繹。 慕子翎笑起來,起初是低低的輕笑,后來孱弱單薄的肩膀都無聲地顫抖起來: 太荒謬了。 他等了那么久的人,是為了別人取他的命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