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6)
書迷正在閱讀:重生后我黑化了(校園 1v1)、年代文里的美艷嬌氣包、奮斗在瓦羅蘭、帶球跑渣攻帶著孩子回來了、我有百萬倍攻速、傲世無雙:絕色煉丹師、陽光正好,珍惜當下、封神之開局策反姜子牙、穿成龍傲天早夭的meimei、今天你女裝了嗎
回來了? 秦繹聞聲回頭,卻見慕子翎靜靜站在門口,單薄的身體立在夜風里,衣袍被吹得呼呼作響,身形顯得幾近嶙峋。 秦繹看著他顏色已經(jīng)變深了的肩膀處衣物,問: 火生起來了,你去把衣服烤一烤么? 然而慕子翎不答,恰巧此時天空一記深紫的閃電閃過,將慕子翎的面容映亮了一瞬間 蒼白如死的臉,漆黑若深潭的眼睛。 他的身體冰涼得像一塊冷鐵,烏發(fā)在寒涼的雨風中輕輕浮動。 秦繹看著他,過了許久,才見慕子翎有些僵硬地走進來。 你怎么了? 秦繹觀察著他的面容,覺得有些奇怪:阿朱出了什么事么? 然而赤紅的小蛇藏在慕子翎懷中,聞言從衣物中伸了個頭,又懶洋洋地縮回去了。 慕子翎低緩搖頭,啞聲說:沒事。太冷了。 秦繹漫不經(jīng)心應了聲,慕子翎卻望著他,以一種說不出的語氣問: 最近軍營里有事么? 嗯? 秦繹皺起眉頭,似有些不解似的望著他。 你有沒有什么想跟我說的事。 慕子翎輕輕說:關于什么的都可以。 秦繹注視著他的神色,慕子翎一動不動地回看回去,他們兩個人的眼睛在黑暗中都顯得亮而幽深。 像兩只在互相試探又不肯露怯的兇獸。 慕子翎不動聲色,但實則,雪白的衣袖中,他十根修長的手指用力到發(fā)白的地步,幾乎要從掌心剜下rou來。 有一樁。 良久,秦繹說:軍營里的小事。 他有些疑惑方才慕子翎是不是聽到了些他和隨從交談的零星言語,但估計也不知道云隱是誰。于是假意風輕云淡說:有兩封書信丟了,需要找回來。 哦,是么? 慕子翎卻輕笑了一聲,問:重要么? 不重要。 秦繹說:不過是些小事,交給下人去處理就好。 慕子翎卻垂著眼,秦繹看不清他的神情,但下意識覺得有些異樣。 慕子翎的氣質(zhì)總是偏冷,看任何人都有一點陰郁冷酷的味道。這幾日在秦繹身邊時,這種氣息卻逐漸收斂了一些,變成了懶洋洋的愛答不理。 可此時秦繹再看他時,突然有種他們之間又回到從前那種疏遠距離的感覺。 你不是要喂蛇么,喂完了? 秦繹問。 阿朱盤在慕子翎的頸上,像一條特別的項圈,微微立著身子,以詭異的豎瞳打量交談的兩人。 慕子翎的臉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剛才激情帶來的一點點紅潤已經(jīng)完全褪去了。 他的一半面龐籠在晦暗的油燈下,一半面龐隱在風雨欲來的黑夜中,說不出的詭譎陰郁。 但眼下的一粒朱砂淚痣?yún)s猶如盈盈欲泣。 你怎么了? 秦繹終于朝他走過來了,還想伸手去碰慕子翎的額頭: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慕子翎閃躲了一下,避過秦繹,低低說: 沒事。 他有很多話想問秦繹,有很多不甘與余怒想要發(fā)泄,但真正看到秦繹的時候,慕子翎又發(fā)現(xiàn),其實自己什么也說不出。 他回想著一刻鐘前發(fā)生的事:他跟著阿朱,在草叢里翻翻找找,卻看到了自己親手做的明月囊,和帶著密信的死鴿。 他先是去察看了死鴿的,那個鼓鼓囊囊碰上去十分柔軟的小錦袋,慕子翎手指發(fā)顫地避過了。 他想當做沒有看到。 但是密信中的內(nèi)容卻更加當頭棒喝。 換舍、歸邪星,沉星臺,慕懷安。 慕子翎看著那信,看了許久,好像突然認不得字了。 那上面寫著,二月七日,請王上攜公子隱青絲與軀體前往沉星臺。貧道于此恭候圣駕。 歸邪星顯于天南時,乃招魂最佳之機,請王上切莫誤過。 切記切記! 分明是再簡單不過的寥寥數(shù)字,每一個字句都認得,但其中的意思拼合在一起,就變得完全陌生,分辨不出其中的含義了一樣。 秦繹將火撥得更旺了一些,叫了慕子翎一聲,讓他過來烤衣裳。 但慕子翎目光怔怔,叫了好幾聲才聽見。 脫下來,孤幫你烤。 秦繹走到他身旁,耐心說。 慕子翎很順從,一動也沒動,秦繹很輕易地就將他的外袍取了下來。 慕子翎坐在床邊,靜靜看著他。 他有一種如置身夢中的錯覺這個人,這個正在如少年時一樣為他烘烤著衣物的人,原來其實一直想置他于死地么? 給他撐傘擋雨是假的,親手編草蚱蜢送他也是假的,舍身吮毒更是虛假至極 但是,他圖什么啊。 秦繹,慕懷安哪里好啊。 慕子翎驀地不期然開口,怔怔問。 秦繹手一僵,蹙起眉來:怎么突然說起來這個? 慕子翎笑了一下,說不出什么意味的。 他哪里好呢? 好到你愿意為他忍受你根本不喜歡的人的靠近,虛情假意地忍辱演戲,甚至不顧自己安危地舍身犯險! 太可笑了,公子隱啊公子隱,你何止是慕懷安的影子 甚至你自以為得到的所有珍貴,也不過是人家舍棄后倒映在水中的幻影罷了! 慕子翎全身冰涼,漆黑的眼睫劇烈顫抖,像兩片瀕死的蝶翼,哆哆嗦嗦地根本控制不住戰(zhàn)栗。 他感覺喉頭一片腥甜,唇角無知無覺地淌下一線血跡。 夜風在窗外呼嘯,屋子里分明生著火盆,慕子翎卻感覺自己猶如身處一個陰冷濕寒的地窖。 他的身體就在這地窖中蜷縮著,像一頭困獸一樣,絕望又無路可走地痛苦壓抑著。 你想要的永遠不會得到,你珍愛的都必將失去,你是注定無友無親,走到哪里,都不會被人善待! 那一剎那,慕子翎甚至想到了慕蒙對他的詛咒 原來是這個意思。 原來那個早有征兆一般的噩夢,是這個意思。 慕子翎注視著自己的手指,忍不住低笑了起來,閉目喃喃說: 我一生的所有歡喜,都是空妄! 他看著自己手中的小手爐,像冷極了一般,突然顫抖著將手指埋進炭火中 瓷白細長的手指,登時被燒紅的炭燙的暗紅發(fā)黑,灼熱鉆心的疼痛從十指傳來,慕子翎卻哆嗦著反倒握緊了炭。 再也沒有人能給他溫暖了,除了這伴隨著劇痛的熾熱炭火。 你在做什么?! 秦繹無意中抬頭,看見慕子翎的動作,登時駭?shù)谜酒饋?,趕過來將手爐一把從慕子翎手中打掉:冷成這樣?你瘋了! 慕子翎卻抬頭望著他,極輕喃喃問: 你能為慕懷安做到哪一步? 秦繹莫名其妙,只捉著他血rou模糊的手,急促地吹著氣,急急喚道:拿涼水和燙傷膏來! 一只原本就消瘦伶仃的腕,現(xiàn)在被火舌舔舐過,手腕以下便完全皮開rou綻了。掌心手背都一塌糊涂。 秦繹越看越生氣,簡直不知道說什么好:你瘋了! 慕子翎的神情淡漠而疲倦,嘴角卻又浮起笑容,并不看著秦繹,目光不知放在了哪里地輕聲說: 是啊。我好冷。 外頭的風雨不停,隱約還打著雷。 秦繹喚仆從喚了兩聲都沒人來,第三遍帶著些怒氣了,才有一個娃娃臉的小廝進來。 今日天氣不好,倒春寒,守在門外揣著手還都凍得瑟瑟發(fā)抖。 大多數(shù)侍仆都不樂意站值,就支使了一名年紀最小的小廝守著。 他面相看上去也稚嫩,大約只有十四五歲。 娃娃臉的小廝十分熱心,一聽秦繹使喚,就立刻手腳麻利地打了涼水捧來,顛顛地推開門 然而就在他進門的下一刻,立即傳來一聲慘叫,水盆摔落在地 只見慕子翎抬著傷痕累累的左手,五指虛握,只眨眼之間就捏斷了小廝的頭顱! 尸首無力地向前軟倒,溫熱的血從腔子里噴灑而出,淋到慕子翎滿是傷痕的手上。 慕子翎的臉色蒼白如死,唇邊卻微微浮起一抹詭譎的笑意,笑說: 很好,這樣就很暖和。 秦繹: 一條人命就這樣在眼前猝不及防地消逝,頭顱掉落時,四濺的鮮血也有數(shù)滴濺到了秦繹臉上。 緩慢地順著他堅毅的五官棱角流淌下來。 秦繹怔愣地望著眼前的尸首,喉結滾了滾,像突然失去了言語的能力,半晌都沒能說出一句話來。 你 你能為慕懷安忍受到哪一步? 慕子翎卻微笑著,挑釁地望著他:為了君子端方光風霽月的慕懷安,你能忍辱負重忍受我到哪一步? 秦繹一動不動,眼睛卻逐漸充血變紅。 沉寂如死的一段沉默后,他突然猛地一下扼住慕子翎的咽喉,碰!地一聲按在地上,以全身地力量狠狠地壓制住了! 你冷就一定要用別人的血暖身子嗎!你知不知道這個孩子還不到十五歲?! 秦繹啞聲說:他從八歲開始跟在孤王身邊當差,只差一年,他本明年就能領一筆銀子放逐出宮了的! 慕子翎蒼白的臉上帶著戲謔的笑意,血珠停在他漆黑的眼睫上,輕微顫動。 他輕聲問:哦,那又如何呢? 秦繹說:你就是一個惡魔。你下作,骯臟,污穢,你也配為人!? 慕子翎靜靜望著他,多奇怪啊,這些從前對他而言再誅心不過了的詞,而今聽來竟然已經(jīng)沒有什么感覺了。 好像一顆心痛到木然,也就只剩下木然了。 秦繹捏著慕子翎的脖頸,眼眶血紅,手指不住收緊。 慕子翎卻既不掙扎,也不呼喊,只用一雙沉寂、毫無光亮的眼睛望著他。 他鮮血淋漓的手指虛軟無力地搭在秦繹的腕上,卻絲毫不使力,仿佛在那一刻,秦繹予生予死,對他而言都沒有意義了。 他的目光空茫,像是在看著秦繹,又好像是在看著自己這終究無所歸處的一生。 秦繹看著慕子翎眼尾緩緩變紅,蒼白的臉逐漸因窒息轉(zhuǎn)得青白。 他的耳根下甚至還有一枚方才情事時秦繹留下的吻痕。 殺了我啊。 慕子翎的唇微微顫動,無聲說。 有一瞬間秦繹是真切地想要殺了慕子翎的。 但當他注視著慕子翎艷麗病態(tài)的臉時,卻突然像被抽走了力氣,終究還是在最后一刻松了手。 你好自為之罷。 秦繹喉嚨微微滾動了一下,站起身,一聲不吭朝床榻上走去。 黑夜寒冷而寂寥,火盆沒有點燃,屋子里依然冷得像一個冰窖。 秦繹獨自卷著被子就躺下睡了,慕子翎只著里衣地躺在地上,身邊不遠處是剛剛被撥亮,但再次熄滅下去了的炭火。 地上還有一具尸首。 他果然不敢殺我。 慕子翎急急喘氣,纖細修長的脖頸上留著深深的五根手指印,他卻閉著眼病態(tài)地低笑: 太可笑了。 太可笑了! 原來中陸之中首屈一指的賢明君王,為了心愛之人不僅能屈能伸,強顏歡笑地做盡違心之事,連貼身之人橫死在面前也能忍氣吞聲! 那一整夜,慕子翎都在嘔血。 但他蜷在床沿,沒有發(fā)出一絲聲音,只沉默而安靜地注視著眼前虛無的黑暗。 阿朱守在慕子翎身邊,沒有去瓷罐內(nèi)睡,在慕子翎的心口打著旋兒。 阿朱。 慕子翎摸了摸它冰涼的蛇身,將阿朱從懷里捧了出來。在黑暗里輕聲說:原來這里也不喜歡我們,我們走,好嗎? 阿朱的豎瞳靜靜看著他,無法言語,卻是慕子翎最后的依靠。 慕子翎笑了一下,非??v容地讓它在自己脖頸上咬了一口,一邊吮吸,一邊在鎖骨上愜意地用蛇尾輕拍著。 慕子翎感受著鮮血流淌出來的溫度和粘稠,看著眼前無邊無盡的黑暗,靜靜想: 原本他最怕不點燈睡覺的。但只要秦繹在時,就能克服。他的身體總能讓他感覺很暖和,也不會想起在云燕時的往事。 現(xiàn)在,終于哪怕秦繹就在他身側(cè),他也會做噩夢的時候了。 等阿朱也吃完食之后,慕子翎摸索著窸窸窣窣起身,穿好衣服離開了府邸。 臨走之前,他給了秦繹一刀。 那是他應得的,慕子翎想。 他將匕首刺進秦繹胸腔里,秦繹一下就醒了過來,他們兩人在黑暗中對視。 殷紅的血浸透重衣,沾的慕子翎手心也黏黏膩膩。 慕子翎在秦繹靜默的注視中笑了一下,而后松手,將血跡都擦在秦繹心口柔軟雪白的褻衣上,推門揚長而去。 府宅里亂成了一鍋粥,一瞬間所有的燈都點起來了,宮人們吵吵嚷嚷地往秦繹臥房趕去。 但是慕子翎穿過人流,與他們逆向而行,光明正大出了大門。 他站在府邸門口,看著天際青芒的夜色,漠然彎了彎唇: 多么可笑啊,就在一天前,他還想過要一直留在這里,甚至為不斷逼近的死亡而感到擔憂。 他想給無間的府君寫信,告訴他他不想毀去墮神闕了。 因為他想留著剩余的壽命,好好為自己活一段時日。去看看浣湖江的潮汐,漫山遍野的山茶花,甚至想能不能等到冬日,看窗戶上早上結出的白霜。 這都是他從童年時就很想看的了。 可惜世事無常,一切的變化,都不過發(fā)生在頃刻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