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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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的手紋里也卡滿了泥土。 但他仿佛沒有感知到絲毫痛意,仍怔怔望著樹林,蓬頭垢面地想再找一遍。 慕子翎。 他喃喃:慕子翎?。?! 面對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中,他大聲喊著。 眾人站在秦繹身后,舉著火把。 各個神色寂然,一片沉默。 出來吧。 秦繹說:孤求你!! 你在哪兒不要躲著孤了 他幾乎是走投無路地哀求:孤是真的想帶你回去。 然而慕子翎漠然地蜷在凹洞中,淡淡想:回去? 回去繼續(xù)當(dāng)你慕懷安的替身么,圓你一場早已破滅的幻夢? 孤是愛你的 可是沒想到,下一句,秦繹的話就驟然令慕子翎怔住。 他說:鳳凰兒,孤是愛你的啊 孤愛的人一直是你。 秦繹說,他不穩(wěn)的聲音里帶著哽咽,微微顫抖著,道:那年在江州,孤遇見的人是你對不對?你給了小販一只玉佩,孤以為那是你的,第二年去云燕,才找上了慕懷安。孤我,一直愛的是你!! 猶如被什么擊中了,慕子翎動作一僵,仿佛數(shù)秒聽不清秦繹在說什么。 鳳凰兒。孤的鳳凰兒!!你是一直在等著孤想起你的,對嗎? 秦繹微顫著啞聲說:可是孤從來沒有忘記過你。 讓孤補(bǔ)償你。 秦繹接著道:孤帶你去看浣湖江的潮汐,帶你去看漫山遍野的白山茶花,把你想要的通通補(bǔ)償給你??!跟孤回去,好不好? 慕子翎徹底怔住了,他左手還握著衣袖,準(zhǔn)備擦一擦額上的傷的,此刻卻也一動也動不了了。 天際一顆響雷炸開,慢慢的,開始落下雨點。 這樣大的雷電,我們鳳凰兒害怕嗎? 秦繹啞聲問:來孤的身邊好不好,讓孤保護(hù)你。孤孤的身邊很暖和,孤不讓任何人欺辱你。孤保護(hù)你。 然而慕子翎一動不動。 他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產(chǎn)生了某種幻覺。 孤把你視若珍寶。 秦繹說:從今往后,孤會陪著你,做你任何想做的事,去你任何想去的地方,孤與你重新開始。 重新開始。 重新開始。 慕子翎聽著這四個字,內(nèi)心里升起的不是歡喜,而是某種無法言喻的荒誕。 多么簡單的一句話啊,但他們分明已經(jīng)隔閡了那么多溝壑。 他毀了他的輕功,折了他的手,將他的自尊放到地上恣意踐踏,到而今只剩下輕飄飄的四個字,重新開始嗎??! 在他最愛他的時候,他不屑一顧;到他已經(jīng)恨極他了的時候,他卻反過來追逐祈求。 人為什么總是這么賤? 太遲了已經(jīng)太遲了。 慕子翎低聲喃喃,甚至癲狂地啞聲低笑起來。他冰冷的臉上淌過兩行冰冷的水珠,說不出是雨水還是眼淚。 他目光茫然地看著眼前空氣,視線中滿是虛無。雨水開始從洞外飄進(jìn)來,打濕他的白發(fā)和鬢角,冷冰冰地貼在他的額頭上。 我已經(jīng)不喜歡你了。 慕子翎低笑了一下,無聲說:不想與你重新開始。 秦繹等在叢林中,幾乎聲嘶力竭。 然而他的聲嘶力竭沒有等來任何回應(yīng),樹林中仍然是黑暗的,沉郁的,濃得如同一團(tuán)化不開的墨。 王上 隨從撐著一把傘,走到秦繹身后,想替他遮一遮雨。 然而秦繹卻驟然暴起,將他一把推開,呵道: 滾開! 他如同失神般看著藏有慕子翎,卻不知道他人在何處的樹林,像一頭走投無路的獸。 秦繹未束起的碎發(fā)在空氣中微微浮動,他踉蹌著走了幾步,喃喃道:鳳凰兒回來吧,孤在等著你。 泥淖濺起,落在秦繹的靴子上,沒走幾步,他滑倒,摔在了雨水里。 秦繹躺在泥中,小廝們驟然驚聲:王上!! 然而秦繹自己緩緩爬起,喘息著翻了個身。仰面看著這烏沉沉的天。 雨水不斷打在他的眼窩里,面頰上,令秦繹幾乎睜不開眼。 那一天,也是在下這么大的雨。 他喃喃說:孤把他從雨林里帶回來了。 但是,也是從那一天起,他徹底失去他了。 秦繹躺在雨中,發(fā)出聲悲痛如死的嘶吼,嗚咽著大笑起來。 后來,秦繹坐在雨中的坡頂,給慕子翎吹了一支《何日君再來》。 他吹了一遍又一遍,潑天蓋地的雨中,冰冷的紫玉塤卻幾乎被他的掌心捂到發(fā)熱。 卿卿知我意,乘風(fēng)且慢行。 惟愿君心似我心,不辜負(fù),相思意。 這就像他們兩個人的秘密,當(dāng)秦繹吹起這首曲子時,慕子翎知道他在想說什么。 可是,也就像慕子翎曾經(jīng)告訴過他的那樣 這是一首不詳?shù)那?,每一個唱起的人,都不會等到自己的歸人。 慕子翎蜷在洞中,雨水澆得他全身冰冷。 但他依然竭力一點點把雪白的頭發(fā)理順,而后摸了摸腕上的小蛇 那是他用白發(fā)編出來的阿朱,在與李空青還沒有分別的時候,他就開始編了。 雪白的小蛇,蒼白的發(fā),慕子翎想,在阿朱離開他的那個夜晚,和今晚很像。 但是他很快就可以再見到它了。 慕子翎疲倦地將頭靠在洞xue的土壁上,眼睛合起。 在秦繹《何日君再來》的塤聲中,他沒有聽很久,就睡了過去。 這一場夢,他夢到兒時的庭院,梁成后宮的高墻,和與他一起在小酒館唱歌的秦繹。 最后,他又夢到江州的那場初遇,但這一次,是他和秦繹分別的時候。 秦繹比他略高,站在他面前,含笑從容地看著他。 他摸了摸他的臉,在他臉頰上掐了一下,說:再叫一聲哥哥聽。 慕子翎很乖地輕聲說:哥哥。 秦繹在他發(fā)頂摸了摸: 我明年就去接你。明年見。 慕子翎的頭發(fā)烏黑柔軟,揉起來像有癮似的,秦繹忍不住又摸了一下。 認(rèn)得回家的路嗎? 九歲的小少年輕輕點點頭。 他真好看。 秦繹禁不住又一遍想到。 天下無雙的好看。 他遞給慕子翎一袋錢,又不放心,臨走前,回頭看了看他。 慕子翎仍站在原地,捧著秦繹給他的那一袋銀兩,默然地看著他。 人流里,他站在大街上的模樣顯得很難過,像是被拋棄了一樣,但又怯怯的,不太敢追。 只安靜地這么在原地看著秦繹的背影。 但是瞧見秦繹這么回頭看他,又很高興,笑了起來。 秦繹看著他這樣一幅神色,不由也笑了起來,而后轉(zhuǎn)身,牽著馬,真的再沒有回頭地走了。 九歲的慕子翎就這么看著他融入長街人流,漸漸地走遠(yuǎn),越走越遠(yuǎn),越走越遠(yuǎn)。 再也看不見。 只剩下自己站在原地。 他收回追著秦繹身影的目光,似乎有點明白,自己往后再也見不到這個對他好的秦繹了。 但是夢里,這一次,慕子翎只是站在原地。 他沒有去追。 惟愿君心似我心,不辜負(fù),相思意 一夜過去,天光大亮?xí)r,秦繹收了塤,緩緩從草地中站起來。 王上。 隨從們皆有點畏懼地看著他,不太敢說話。 雨下了一夜,后來四五更的時候停了,秦繹的衣服卻還仍未干透。 您別太傷心。 長墨鼓起勇氣,冒死勸慰說:也許是慕公子順著溪流走了。昨天天太黑,我們也瞧不見,狗也聞不出味道。不如現(xiàn)在再去看一看,能找到什么線索也說不定。 然而秦繹太累了,他仿佛被人整個從內(nèi)朝外剖開,麻木得什么也感覺不到了。 他怠倦地略點了點頭,示意士卒整隊。 秦繹的眼睛里滿是血絲,他看著自己帶出來的這一隊人馬。 他不會想到這是他一路上以來,離慕子翎最近的一次。 他們短暫地相遇,而后再次錯開。 他終究一步一步,走向了一個沒有慕子翎的未來。 秦繹的人離開許久后,慕子翎從凹洞中走出,回到坡頂。 樹林中到處都是被人搜找過的痕跡,溪邊還留著許多凌亂的馬蹄印。 一個樹下的草叢中,還有一團(tuán)被長久壓折的痕跡 那是秦繹昨晚坐過的位置。 慕子翎緩緩走過去,從中撿起了一枚小東西 是一只有點丑的草螞蚱,大抵是昨夜掏塤的時候,從秦繹懷中不小心掉出來的。草螞蚱躺在慕子翎手中,他靜靜看了半晌。 而后慕子翎低低一笑,把它放到了一根草尖上,立住了。 碧綠的小東西掛在草尖,搖搖晃晃,幾乎快要以假亂真。 但這是它本來就應(yīng)該待的地方。 慕子翎想,就像他和秦繹,曾經(jīng)錯誤的相遇,但總歸要彼此回到正軌。 慕子翎緩緩轉(zhuǎn)身,走向了一個方向 那是他們一切開始,也終將結(jié)束的地方。 熹微的晨光落在他身上,在慕子翎身后,是紛繁茂盛的亂草,和一條涓涓流淌著的溪流。 新升的日光下,那上頭好像鋪上了一層金光,在粼粼地閃動著。 一切還未開始,一切終將結(jié)束。 第46章 春花謝時 47 慕子翎到江州的時候,是十六天中的最后兩天。 秦繹還沒有趕到,大抵是因為那夜順著溪流,找錯了方向。 他看著這車水馬龍的江州,一切,都好像還和八年前一樣。 繁花似錦,人來人往。 大街上有人賣杏花,也有人吆喝著,甜豆腐腦要不咯 慕子翎走到自己曾經(jīng)買過糖葫蘆的地方,那個巷口依然在那里,只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已經(jīng)沒有那個杵著木棍的小販了。 公子公子,要掃晴娘嗎?[*注1] 慕子翎站在街邊,一個撐著小傘孩童拉扯他的衣袖,仰頭問他。 剛下過雨,地上還有一小洼一小洼的積水沒有干。 孩童的傘上掛著許多雪白小人,用稚嫩的手筆畫上了眉眼,笨拙地對著每一個人笑。 慕子翎從懷中拿出一錠銀兩,放在孩童手心: 要一個。 孩童便很開心,欣喜地不住說:謝謝公子,謝謝公子。 在雪布里面寫上等待的人的名字,下次下雨之前,他就會來! 見到慕子翎的神色,那孩童笑起來:很靈哦。 慕子翎看著他,這孩童約莫還不到六七歲,只比慕子翎的膝蓋高出一點點。 他不由問:你這樣小,出來家里人不擔(dān)心嗎? 我爹生病啦。 小孩笑著說:他從前在這里賣糖葫蘆,但是去年腰痛得厲害,就不能來了。我來賣掃晴娘,替我娘補(bǔ)貼家用。 慕子翎怔神看著他,突然有種奇妙的光陰回溯感。 在好多年前,他也只有八九歲的時候,也曾經(jīng)站在這里,警惕又好奇看著巷口。 他問那個賣糖人的小販,西湖怎么走。 而今時光漫漶,他再一次回到江州,一切仿佛還都在這里,一切又仿佛早已改變。 他看著這賣掃晴娘的孩童把東西遞給他,而后背著小傘,哼哼著童謠走開,接著去詢問下一個游人。 在慕子翎周遭,是熙熙攘攘人來人往的塵世眾生。 長街上,有剛開籠的包子香甜蒸氣;有湯面上撒著一把桂花干的湯圓米酒;有下了學(xué),嘻嘻哈哈打鬧著的孩童。 這真是很好的世間,慕子翎想。 他笑了笑,接著往長街前頭走去。 在城頭,種著兩棵高大參天的樹,抬起頭,就能看見滿城飄舞著的繁花。 秦繹還沒有來,慕子翎決定等一等他。 他在一間客棧打尖兒住下,進(jìn)去的時候,掌柜的笑問他: 公子,來看花燈呀? 慕子翎不知道那是什么,搖搖頭。 掌柜說:我們盛泱每年二月二十三,都要辦燈展。就是今日。有許多游人特地趕來,就為了這一天。您晚飯吃完,得了空,去看看? 慕子翎沒想到一生末了,還能趕上這樣一天。 安頓下來后,他便站在窗前,打開窗,也算瞧瞧熱鬧。 星辰初顯之時,果然街邊開始掛起華燈。 而每一盞花燈上都還寫著名字,似乎帶著表達(dá)傾慕與祈愿的意味。少年少女們成雙結(jié)對,在街面上攜手同游。 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 暗塵隨馬去,明月逐人來。[*注2] 盛泱的江州,從來都是這樣一個鶯飛草長,爛漫如春的城池。 每一個在這樣的江州相遇的情人,都是一種幸運。 公子,下來買一個花燈呀。 瞧見在樓上的慕子翎,對面街上的小販笑著招呼他:我給您打折! 慕子翎一怔,有點猶豫,但遲疑片刻后,他還是走下了樓去。 這個多少錢? 慕子翎指著一盞畫著荷花的藕色燈籠,輕聲問。 五個銅錢! 小販比了個手勢,笑著說:您真有眼光,這是我做得最漂亮的一盞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