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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我見風雪在線閱讀 - 分卷(93)

分卷(93)

    不用。

    我白天讓你們找的舊折子呢?

    他將喝空的玉碗擱回太監(jiān)手心,隨意道:拿過來,我瞧瞧。近來為了找出欽天監(jiān)所有黨羽,楚淵和沉宴都在核查往事,有些幾年前的奏疏,也都被翻了出來。

    沉宴白天看了一些,此時剩下一些,他想趁著上朝之前翻完。

    舊折子都帶著歲月浸歷的痕跡,有些竹葉紙都潮了,摸起來得小心翼翼的才行。留心翻破。

    但是看舊折子,也有不少樂趣,例如有些還是沉宴當太子時候看的

    他父王縱情聲色,最后幾年的朝事都是沉宴在打理。

    沉宴那時候還與楚淵交好,常?;ニ投Y物,也都是些不值錢的小玩意兒,但都很別致。

    例如楚淵親手種的冥生蘭的花瓣,一夕海棠的剪紙,以及閑散隨手寫下的詩篇。

    那時沉宴曾很難過于楚淵是他父王的觀星神侍。那時候楚淵已經(jīng)十九,只剩一年就將弱冠,正式受封為他父王的觀星神侍

    他父王已經(jīng)年逾六十,又常年縱欲于后宮,早已顯出老態(tài)。

    楚淵分明那樣風華絕代,是干凈潔白如天上云、世間雪的人物,沉宴一想到做君王的觀星神侍是怎樣一回事,心中就萬分郁結(jié),痛不欲生。

    他多希望楚淵能做自己的觀星神侍,甚至有些大逆不道地想,他父王要是能早些禪位給他就好了。

    如果都不行,那麼就請楚淵也為他推一次命譜太子在確定自己的觀星神侍之前,先和父王共用同一個觀星神侍,歷史上也不是沒有這樣的先例只是怕楚淵聽了會生氣。

    懷著這樣的糾結(jié)心思,沉宴一度快要發(fā)瘋,就傻子一樣把楚淵送過他的東西都制成了小書簽,夾在奏疏里,天天看著,聊作安慰。

    現(xiàn)今再看著這些東西,沉宴手指輕輕拈起舊折子里的一瓣干枯花瓣,唇角露出一個笑

    他早已得到了楚淵,如五年前無比期盼的那樣讓楚淵成為了自己的神侍,但是,卻也好像永遠失去了他。

    起碼二十歲時他們還能互送禮物,一起奏琴吹簫,而今卻連見一面也艱難至極了。

    嗯?

    正翻著折子,沉宴卻手指微微一頓。

    他從中拈起一截青絲,蹙眉想:這是誰的東西。

    那截青絲大概有一寸左右,異常柔軟烏黑,即便過了數(shù)年,也留存著一些微微的光澤,并不顯得干枯。最重要的是,這青絲上留有血跡。

    是楚淵的?

    沉宴下意識想,他不可能把別人的東西夾在奏折里。

    但是如果是楚淵的,怎么會有血跡?

    楚淵是他極其珍視的人,如果楚淵受傷,他必定記得。

    可是為什么,他腦海中卻絲毫想不起關于這段青絲染血的記憶?

    沉宴微有疑竇,但是隨著他手往下一頁翻去,更奇怪的事情發(fā)生了

    其中許多記有他批注的奏折他也不記得了。

    雖然大多都是普普通通的雜事,諸如官員告老或外派的政務,但是沉宴現(xiàn)在想起來竟然沒有一丁點印象。

    好像他二十歲那年的所有記憶,都憑空蒸發(fā)了一樣

    沉宴手指拂過紙頁,停在奏折的最后一行:

    上面是那件事已經(jīng)辦好,請殿下放心。

    那件事。

    沉宴靜默想,哪件事?

    他竭力在腦海中搜尋著有關的記憶,但是只是空空一片。

    他再往后翻,試圖找出來是誰留下的這封奏疏,但是后面那一頁已經(jīng)被人故意撕掉了。

    這一天,西淮出門,去了星野之都頂偏僻的一間玉料鋪子一趟。

    那名玉匠是個盲人,什么也瞧不見,西淮將玉墜放在他手心,問:能造出一個一模一樣的嗎?

    老玉匠摸索了一番,點點頭:能。

    西淮于是掏出一袋金株:做成之后,成色漂亮,還會再給你一筆。

    說話時,他眼睛注視著匠人無光的瞳孔,確認他是真的盲了

    倘若沒有,西淮則大概率會叫他變得真瞎。

    這些事交給上京的人辦也可以,但是西淮不放心

    他弄來這一塊玉佩,就是想自己調(diào)查王家的事,弄清楚花辭樹的身份究竟是怎樣一回事。

    他不可能永遠受制于他們,他也要有自己的底牌。

    做好這些后,西淮才去城頭買下一罐平塵茶,慢慢地往君子樓去了。

    欽天監(jiān)這些日子以來,算是跌了大跟頭,在民間百姓口中幾乎成了攪屎棍,人人喊打。

    憑借打擊欽天監(jiān),林昆也得到了御史臺的絕大部分勢力,從前因不結(jié)黨而備受打壓的貧寒士子們總算翻身。

    林昆的傷也好得差不多后,就再次上朝,請奏對欽天監(jiān)上下所有官員進行徹查,該抄家抄家,該下獄下獄,堪稱百年以來的朝堂大清洗。

    一時間風聲鶴唳,不少曾經(jīng)春風得意的官員都連日擔驚受怕,面如土色。

    但值得慶幸的是,這次因神女河石像裂沉而被抓走的女孩都被放回了家,不必在如花似玉的年紀被沉入湖底,成為那河神的新娘。

    來星野之都時,見到的第一座樓,就是君子樓。

    微微顯得憔悴,但是依然不掩貌美的女子站在廊前,輕聲道:而今要離開時,沒想到也是從這里離開。

    這是照月。她從欽天監(jiān)的扣押下終于能夠離開了,但為了避一避風頭,銀止川還是建議她離開星野之都。

    再之后觀星閣和欽天監(jiān)的斗爭將會更加厲害,難以預料的腥風血雨就要到來,任何孤零零的個人想要獨善其身,最好的辦法就是逃遠一些,再逃遠一些。

    只可惜照月的夢想,原是在這如夢一樣的王都唱一輩子曲兒的。

    到了鄉(xiāng)下也可以繼續(xù)唱的。

    西淮輕輕將桌案上的一疊詞譜推過去:這是你在秋水閣唱過所有曲目的詞,我都幫你整理好了。

    歌姬的一雙美目卻注視著他,良久輕聲問:是你么?

    那個在秋水閣前販詞的匿名詞人。

    西淮淡淡道:這有意義么?

    你真有才華。

    照月輕聲說:御史臺的林昆曾反復問我,寫下那些詞的人究竟是誰他也覺得害怕吧。這樣一個有著傾世才能,卻對盛泱抱著絕大敵意的人??墒悄憔谷恢皇且粋€小倌?

    這個世上每個人都是不得已的。

    西淮淡笑了一下,說。

    點好菜了么?

    兩人正談話間,銀止川上樓來了。

    他仍然是笑吟吟的,眼神輕佻含情,剛才這么從酒樓穿堂過來,就引得人回頭無數(shù)。

    銀止川在西淮的身側(cè)嗅了嗅:怎么一股玉石渣滓的陳味。

    西淮簡直眼皮一跳,勉力不動聲色道:去一家店里買東西時路過。

    喏,給你帶的平塵茶。

    銀止川的注意力登時被平塵茶吸引過去了,笑嘻嘻道:

    怎么買這個?

    上次在御史臺,見你喝了兩杯。

    西淮淡聲說:倒是你,鼻子怎么跟狗似的,倒還嫌棄我路過玉石店,沾了陳味。

    對你身上的味道過于熟悉了,就會發(fā)現(xiàn)。

    銀止川笑說。是我的錯。

    他們兩人這樣自然而然若無旁人的說話,照月站在一邊都略感尷尬。不由輕輕咳嗽了一聲。

    哦

    銀止川登時收回搭在西淮肩上的手,轉(zhuǎn)到腰間:不好意思,忘記今天主要是給照月姑娘送行的了。

    小二。

    銀止川說:上菜吧。

    君子樓是星野之都數(shù)一數(shù)二的酒樓了,銀止川訂的位置,又是全樓風景最好的雅閣。

    站在閣樓上,不遠處就是如縹緲絲帶的神女河,若是在晚上,連對面的秋水閣歌姬的歌聲都能聽到。

    介時華燈初上,游人如織,旎艷的動人歌聲遙遙傳來,真是說不出的人間天堂。

    只可惜,照月留不到晚上,中午之前就需出發(fā)了。

    你是姑娘家,我就不勸酒了。

    銀止川從滿桌菜肴中起身,捧起酒,微笑說:就祝此去看遍人間勝景,萬事安樂吧。

    照月說是女子,卻也相當傾力,同樣仰首,一連飲下三杯。

    這頓飯吃的冷冷清清,小二上了一桌子菜,卻只有銀止川西淮照月三個人坐在桌前,樓下大堂里庶民們光著膀子猜拳作樂的聲音飄上來,更顯得無比凄涼。

    銀止川在風中坐了一會兒,倏然道:我為照月姑娘舞一套何以歸吧。

    他從身側(cè)的布包中解出一套劍鞘原來他早就想好了的。

    那是銀止行(xng)的劍,他四哥也曾在這里舞給照月看的。

    銀止川抽出略有些生銹的舊劍,照月看著他的動作,有種說不出的,物是人非的感覺。剎那間,險些落下淚來。

    銀止川將劍鞘放到西淮手邊,翻身出了閣樓,立到高而窄的屋檐上。

    那劍上系著長長的紅綢,近有十余尺,持劍的人銀裳風流,少年意氣。

    銀止川深深地吸了口氣,劍尖指地。

    天地蒼茫兮,以白骨鋪疆。

    英雄拔劍兮,紅妝空羅帳!

    我越千山見大江

    西淮站在原地,樓閣中,靜靜地看著他。

    這首曲子他是聽過銀止川唱的,那是在一個深夜,他喝了酒,坐在屋檐上看月亮。

    彈劍而歌。

    那聲音中有著說不出的蒼茫和哀傷,只聽過一次,西淮就永遠記住了。

    而今看著銀止川刺劍翻身,動作干凈而利落,一橫劈一收腕,他禁不住又想起了那個在夜里看著月亮唱歌的人。

    腦海中也慢慢浮現(xiàn)出了他的聲音。

    原來你是這樣的人啊

    那一剎那,西淮禁不住想到,這一點倒是與你那些棄城逃跑的膿包哥哥不同。

    酒樓里的賓客聽到聲音,紛紛推開窗戶探首而看,路邊街上的行人也駐足,看著這驚如白虹,放似狂歌的劍意。

    我越千山見大江,與子同袍展眉兮,不為射天狼。

    美人青絲總白發(fā),悲喜賦予杯酒兮,也無故人回望!

    這是四十八式何以歸,銀家最風流的劍法。

    萬軍之中可取叛將之首,太平盛世可取心悅之人歡心。

    他是真的非常心愛你的吧。

    倏然,西淮聽見身側(cè)的照月說。

    他說著舞劍替我送行可是眼神,卻一直落在你的身上。

    女子手握在欄桿上,非常非常緊,西淮聽見她啞聲說:

    真好你還有一個這樣愛你的人活著啊。

    西淮大概知道她想到了什么

    在曾經(jīng),也有一個人這樣舞劍給她看的,驚動整個星野之都的人,只為告訴她,我心悅你。

    他傻里傻氣的,舞完了,還站在那里沖她笑。

    整個星野之都的閨秀都在注視著他,他卻等著秋水閣的一個姑娘給他一個回應。

    不要傷他的心啊。

    照月喃喃說:如果你也心悅他,就不要錯過了。不要,像我一樣。

    西淮再偏頭看她,卻見這曾經(jīng)綺羅錦緞,嬌麗無雙的歌姬已淚流滿面。

    第105章 客青衫 55

    深夜,天際無星。

    欽天監(jiān)太史的府上,卻有數(shù)名穿著鎧甲的將士整齊列隊,每個人手中都持著火把,隨著長官一聲令下,分散開來,將這曾經(jīng)繁華闊氣的府邸包了個嚴實。

    女眷們都淚流滿面,相擁著靠在一起,太史勉強維持鎮(zhèn)定,著深青官袍,立在門前。

    李斯年道:太史大人,請。

    我乃天涯子的一百七十三代高徒先王御賜的欽天監(jiān)太史。

    太史嘴唇囁嚅著,須發(fā)在風中微微飄動:你們是什么東西敢對我如此不敬!

    李斯年抬手,示意手中的明黃旨諭:還需要我再念一遍圣旨么?太史大人。

    到而今,不要再弄得那樣難看。

    白須老人眼睛鼓起,兩名侍衛(wèi)卻上前,一左一右抱住他的手臂,往后拖去

    太史登時大叫起來:放肆??!你們放開,放開我?。?/br>
    李斯年嘆了口氣,而后走到他身邊,極低聲說:

    太史大人,沒有對您動粗已經(jīng)是我最大的忍耐。您知道么,我一位很重要的好友,因為您的屬下,在家養(yǎng)傷了半月。

    老人臉色驟變。

    他叫林昆。

    李斯年接著說:遭受您及您的黨羽排擠已經(jīng)很久了。我想我們有些賬,還是不要現(xiàn)在算得好起碼不在這里。那不體面,是么?

    太史渾身都發(fā)起顫來,御殿大都統(tǒng)卻已經(jīng)神情變冷,食指與中指微微動作了一下。長須太史面孔抽搐,長夜中登時響起屠戮一般的撕裂慘嚎:

    李斯年??!你會遭報應的??!

    陛下??!廢除欽天監(jiān),是會遭報應的?。。?!

    而與此同時,長決玉莊內(nèi)。

    濃密的樹枝擋住了絕大部分暑氣,古木高至參天,要六七名成年男子合圍都不一定抱得住。

    空氣中浮動著清幽的草木淡香。

    銀止川穿了身銀白的袍子,閑閑散散立在院中,手指間捻著一塊晶瑩剔透的蛇盤玉,對著陽光看。

    這枚玉中有一枚碧綠的玉眼,有時候看著清脆透明,有時候又是一片濃郁的墨色,好像有翡翠的流質(zhì)在其中流動。

    這就是那只美人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