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碧日察覺無毒，沒有在意，揚袖揮了揮，驅(qū)掉霧氣，正要繼續(xù)說，目光向臺下一掃，卻忽然呆住了。

    一排排整整齊齊的光頭立在臺下，跟鹵蛋一樣光滑，反光得有些刺眼。

    王碧日神情有點恍惚，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出什么，就聽見臺下自己的小弟子一聲大吼：“師父，你的頭發(fā)！”

    王碧日：“……楚云聲，我殺了你?。?！”

    水泥小屋里。

    楚云聲絲毫不知外界的紛擾，抬手關(guān)好窗戶，對趴在他背上的沈溢清道：“你的骨灰里陰氣與靈力濃度遠(yuǎn)超正常范圍，里面似乎有些別的東西，符箓暫時無法檢測出來……我會想辦法做一些儀器。”

    他按開燈，明亮的光線照出一室奇形怪狀的設(shè)備和滿墻的符箓陣法：“你的骨灰，或者說你曾經(jīng)的身體，就像一個源源不斷的泉眼。”

    “我懷疑，頻出的靈異現(xiàn)象與其有關(guān)。”

    沈溢清拉扯楚云聲發(fā)絲的手指一頓，片刻后，慢騰騰卷繞起那縷黑發(fā)，若有所思道：“或許……”

    第48章 冥婚 8   被吸陽氣這樣的事情，你為……

    第一步直接檢測沈溢清骨灰的重口味cao作宣告失敗，除了炸出了一團團無用的綠色脫毛氣體，給山腳下的不知名群眾們造成了一個禿然的事故外，楚云聲別無所獲。

    但楚道長并不氣餒。

    既然檢測不行，那就索性不檢測了。

    他已經(jīng)大致知道了沈溢清的骨灰靈氣和陰氣含量超標(biāo)，如同源源不斷的流水，一直往外傾瀉，那大可以直接加以利用，而不必還非要研究出個所以然。

    “三師兄，你讓二師兄的直升機運來這么多發(fā)電機干什么？還有這些古古怪怪的器材……這都是做什么的呀？”

    水泥小屋外。

    明棋一邊眼花繚亂地清點核對著空地上的一臺臺發(fā)電機，一邊揚聲朝房門緊閉的小屋問。

    幾秒后，小屋的門嘎吱一聲開了。

    明棋應(yīng)聲回頭，一抬眼，就看見了出現(xiàn)在門口的長發(fā)飄飄卻貼了一腦袋符紙撐著半透明結(jié)界的楚云聲。

    “三師兄也不容易啊?！?/br>
    明棋靜靜致敬著楚云聲仿佛稀疏了一些的長發(fā)，邊感嘆著，邊把器材清單遞過去。

    楚云聲沒聽出明棋的辛酸感慨，看完清單后就平淡地點了點頭，輕輕松松提起一臺發(fā)電機就又回了水泥小屋。

    走到門口，臨關(guān)門前，楚云聲似乎想到了什么，偏頭喊住了明棋。

    “你和大師兄，多帶點符箓睡覺?！?/br>
    明棋摸了摸后腦殼，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還想再問，楚云聲卻已經(jīng)砰地一聲關(guān)上了門，留給了他一扇冰冷的鐵門背影。

    “……多帶點符箓睡覺？”

    明棋摸了摸下巴，深覺自家三師兄雖然一直都非常奇怪，但這次下山回山后，這種奇奇怪怪的行為模式似乎加劇了更多。

    他邊念叨著邊往外走，一出小院就看到了臥在池水邊的大橘貓。

    大橘貓瞥他一眼，懶洋洋抻了個腰。

    明棋一眼望去，就被滿目的毛茸茸迷昏了頭，跳到大貓身上就開始瘋狂擼毛，邊被尾巴甩邊嘿嘿笑，完全將楚云聲殷切的忠告團巴團巴塞進了褲兜里，忘得一干二凈。

    等到夜色深沉，明棋回到自己的房間躺下，才恍惚地摸著腦袋感覺忘了什么，忙給鴻玉打電話。

    鴻玉正在熬夜看小說，接到電話想也沒想道：“符箓……好像也不是什么多重要的事吧？我們這幾天都在房間里睡，關(guān)好了門窗，就算那綠霧再來，我們也不怕，沒必要拿著符箓貼腦袋……”

    “行了，沒事睡吧，小師弟，別打擾我看小說?！?/br>
    明棋：“真的嗎，大……”

    “嘟——”

    手機里傳來一聲拉長的忙音。

    明棋：“……”

    另一邊，鴻玉掛掉電話，飛快調(diào)好勿擾模式，關(guān)掉床頭燈，在一片黑暗中脫掉道袍，美滋滋鉆進被窩里開始看文。

    手機屏幕亮起的白光幽幽地照著鴻玉的臉。

    時針一分一秒走過午夜十二點。

    漸漸地，鴻玉覺得房間里有些冷。

    他沒多想，眼睛盯著手機上的字，一只手伸向旁邊拉過堆在床頭的棉被，蓋在了身上。即便仲夏，飛雪山上也清涼得很，夜里常常需要蓋被子。

    只是這被子拉過來了，鴻玉卻還是感覺哪里不對勁。

    下身是不冷了，但后背卻越來越?jīng)?，像是貼在了冰塊上一樣，激得他手臂上瞬間竄起了一片雞皮疙瘩。

    鴻玉皺了皺眉，邊依依不舍地放下手機往上拉被子，邊下意識一回頭——然后他就看見，手機照亮的昏暗方寸間，空蕩蕩的木床的另一側(cè)，被子竟然也是隆起的。

    “臥槽！”

    鴻玉立刻反應(yīng)過來，飛快去拿架子上的道袍摸符箓。

    但就在他的手指即將碰到道袍時，頭頂?shù)暮诎抵袇s突然垂下來一條血糊糊的手臂，一把將他攔住。

    鴻玉抬頭一看，正對上八條如蜘蛛腿一樣的血手臂，揮舞著朝他襲來。

    這八條手臂的主體纏繞在一個倒吊在橫梁上的青皮肥胖女人的身上，女人挺著大肚子，肚皮起伏滾動，里面?zhèn)鱽砉緡５酿囸I聲。

    “八臂鬼母？”

    鴻玉臉色立刻一綠，再不猶豫，反身就往外沖，一腳踹開門，甩開膀子就朝符箓儲藏室狂奔。

    跑到一半，鴻玉就聽到了一陣慘絕人寰的叫聲：“啊啊啊啊啊啊啊——！大師兄二師兄三師兄喵喵兄！救命啊——！”

    明棋穿著條大褲衩，跳出窗子，和鴻玉結(jié)結(jié)實實撞在了一起。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兩個大褲衩師兄弟受到驚嚇，瘋狂揮舞著手臂朝對方就是一陣亂拳。

    幾秒后，兩人后知后覺地齊齊停下，臉色一綠一白地面面相覷了片刻，齊刷刷跳起來，不約而同地沖向符箓儲藏室。

    而在奔逃的過程中，鴻玉和明棋也終于借著觀里未熄的燈火看清楚了飛雪山究竟是怎么個狀況了。

    只見原本空朗的深藍夜幕下，一縷縷淡白的霧氣從不遠(yuǎn)處的水泥小屋上方瘋狂涌出，像被風(fēng)吹散的白云一樣向四周飄去。

    這些霧氣之中摻雜著濃重的陰氣，冰寒刺骨，隨著霧氣的擴散，飛雪山上陰風(fēng)怒號，鬼叫不斷，方圓數(shù)百里的厲鬼都朝著這里聚集過來。

    飛雪山上現(xiàn)在的結(jié)界是專門設(shè)來防人攻山的，對于陰氣和厲鬼阻隔能力并不強，不少實力強勁的厲鬼受到源源不斷冒出的陰氣吸引，直接就穿透結(jié)界進來了，十分嚇人。

    明棋邊跑邊哆嗦：“完了完了完了……飛雪山滅門之日就是今天嗎？師父算了一輩子命怎么就沒算到這個……”

    鴻玉眼睛都直了。

    片刻后，他沖進符箓儲藏室，抓起一把符箓和一根雞毛撣子就往外沖：“楚、云、聲！你給我過來！”

    “大師兄冷靜啊大師兄！”

    鴻玉氣得狂甩雞毛撣子。

    但他胖揍一頓楚云聲的想法只能想想，因為還沒容他和明棋出手，楚云聲就帶著一身凄艷紅衣的鬼帝出來轉(zhuǎn)了一圈，舉著個小瓶子，挨個兒把那些飄來飄去的阿飄塞了進去。

    楚云聲邊塞邊一臉平靜道：“大師兄，小師弟，下次記得貼符箓睡?！?/br>
    鴻玉被楚云聲這惡人先告狀驚呆了，但一轉(zhuǎn)眼看到沈溢清似笑非笑的臉，一口芬芳就立刻憋在了嘴里，硬生生轉(zhuǎn)成了一句：“三師弟……你放心，我們記住了。”

    “嗯?！?/br>
    楚云聲毫不心虛地點了點頭，掏出兩張符箓：“貼床頭。”

    鴻玉接過來一看，朱砂墨跡很新，當(dāng)即震驚：“三師弟，這……你畫的？你會畫克陰符了？”

    楚云聲：“印鈔機印的?！?/br>
    鴻玉的笑容立刻僵在了臉上：“印……什么機？”

    楚云聲扣住沈溢清冰涼細(xì)瘦的手腕，將又要飄去墻角擼貓的鬼拽了回來，邊往回走邊解釋道：“二師兄送來的幾臺機器，我對比后發(fā)現(xiàn)，印鈔機和印刷機的差別在符箓印刷方面很明顯，印鈔機更適合改造成符箓印刷機器，這兩張克陰符是試驗品，你們明天可以體驗一下……”

    “明天？明天還來？”

    明棋頭發(fā)都要豎起來了。

    鴻玉一巴掌把他拍了回去，擰眉注視了楚云聲半晌，又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沈溢清，慢慢收起了那兩張符箓：“有人總說飛雪山自師父之后已然沒落，滿山都是蠢材庸才?！?/br>
    “這話我不贊同?！?/br>
    鴻玉低聲道：“師父說過，他一生最自豪的事，就是收了四個絕世天才做徒弟?！?/br>
    說完，鴻玉打了個哈欠，朝楚云聲和沈溢清揮揮手，轉(zhuǎn)身拎起委屈巴巴的明棋走了。

    “你有很好的師門?！?/br>
    沈溢清突然道。

    楚云聲看了沈溢清一眼。

    回廊的一側(cè)是漣漪層層、清澈見底的池塘，荷花款擺，有風(fēng)輕送。

    夜風(fēng)混著未散的白霧撞著廊檐上的一串串風(fēng)鈴，如水的月光傾瀉而下，風(fēng)鈴光影旋轉(zhuǎn)，點點層層映在沈溢清緋色的衣擺上。

    沈溢清抱臂靠在廊柱上，瞇著眼含笑看著他，像是有點感慨，也有點羨慕和遺憾。

    楚云聲忽然想到原劇情中沈溢清過往的那段描寫，按照沈溢清的遭遇，他是一生孤獨向前的修行者，終生所求便是證道。

    他沒有師門，沒有朋友，所以后來種種，都無人為他出頭說話，也無人體諒抱不平。

    沈溢清見楚云聲目光幽深而溫柔地看著他，像是寒冬里的暖風(fēng)一樣充滿了理解與縱容，不知為何忽然有點心熱。

    他起身走到楚云聲面前，咬了下那兩片薄潤淡色的唇，抬眼笑了聲：“楚天師，說你是天才便高興傻了？”

    “不過你師兄這話說的也算有理，依我看，你稱得上末法時代的奇才，天才。說不得，新的修道之路便會由你而始?！?/br>
    面對楚云聲的發(fā)明歧途，沈溢清最初是輕蔑無視看笑話的態(tài)度，但這些時日一天天看下來，沈溢清卻也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的震驚。

    這位年輕的靈力低微到甚至畫不出符箓的天師，還真的看到了另一種道路。

    大道三千，又衍無窮。

    沈溢清大受啟發(fā)，一身怨氣也消散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