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
宋然眨了眨眼睛,厚著臉皮裝大學生:護士老師,我是江城大學的學生,我導師腦溢血住院了,聽說就在這里,您能幫我查查嗎? 孝敬師長的學生總是很容易博得好感,再加上宋然如今的模樣非常秀氣,特別有長輩緣,護士大媽稍微猶豫了一下,便道:你導師叫什么名字? 宋然隨口胡謅:李強。 護士大媽側(cè)過身子,在旁邊的電腦上敲敲打打:我查一下,你等等。 就在她專心致志查檔案的時候,宋然悄悄彎下腰,順著護士臺溜進了病房走廊。 沒查到叫李強的病人,你是不是搞錯醫(yī)院了?護士大媽抬起頭,疑惑道,人呢?走了? 這一層樓都是VIP重癥病房,大多數(shù)病人都沒有意識,走廊里靜悄悄的,安靜得幾乎有些嚇人。 宋然躡手躡腳地往前走著,做賊般推開了一扇又一扇門,可是足足看了十幾間病房,也沒找到自己,他幾乎有些泄氣地推開19號房門,然后他愣住了。 那是自己? 不過幾秒鐘,宋然就反應過來,他迅速溜進病房,又反手把門掩上,這才來到病床前面,低頭俯視病床上的人。 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病床上的人安靜地閉著眼睛,神色十分平靜,仿佛睡熟了一般,只是身上插滿了管子,床頭也擺滿了心電監(jiān)護儀、腦功能監(jiān)護儀等等復雜的儀器。 他眼尾狹長上挑,睫毛漆黑濃密,鼻梁高挺,嘴唇薄淡,五官幾乎挑不出毛病,只可惜閉著眼睛,看不見那雙漂亮的琥珀色眼珠。比起過去,他似乎稍微消瘦了一些,臉色也蒼白了一些,但仍然是個極其出色的美男子。 這就是我? 宋然呆呆望著床上的人,一時間感覺古怪極了,自己站在這里,看著另一個自己躺在床上。 他愣了許久才回過神來,而后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自己的皮膚溫熱而富有彈性,嘴唇細膩潤澤,頭發(fā)柔順干凈,甚至連指甲也修建得很妥帖,顯然保養(yǎng)得非常好,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般無人打理,又臟又臭。 宋然疑惑極了,是誰在給他保養(yǎng)身體? 皮膚頭發(fā)這么干凈,身上呢?有沒有長褥瘡,肌rou有沒有萎縮?想到這里,宋然便想扒拉開自己的衣襟,看看身上的情況,畢竟這具身體他用了二十幾年,還是很關心的。 剛剛解開一個紐扣,門外走廊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宋然嚇了一跳,他慌慌張張地掃視一圈,實在沒什么躲人的地方,只好硬著頭皮藏進了屋角厚重的窗簾后面,窗簾中間有一些花紋是鏤空薄紗,還能影影綽綽看到外面的情況。 腳步聲越來越近,隨著吱呀一聲輕響,房門開了,然后是一個冷淡清朗的聲音,聽起來仿佛冰塊相擊:你在門外守著。 是,小宋總。 宋然瞪大了眼睛,是宋清霜?! 透過鏤空花紋,他看見一道修長的人影走進病房,黑色羊絨大衣,雪白冷淡的面孔,赫然便是宋氏集團如今的當家人,宋清霜。 宋然有點懵逼,宋清霜來這里做什么?看自己笑話?還是想趁自己不能反抗,狠狠揍自己一頓?不會吧,自己都成植物人了,宋清霜就算再小氣,也不至于這樣吧。 宋清霜走到病床旁邊,垂眸看著床上的人,既不說話,也沒有什么動作。 這小子到底想干嘛? 宋清霜站了許久,終于低聲道:大哥。 宋然:? 宋清霜又沉默地站了一會兒,才在床邊坐下來,然后從兜里摸了什么東西出來,他背對著宋然,中間又隔著窗簾,宋然只看見銀光一閃,仿佛某種金屬光澤。 等等,這小子難道想謀殺自己?怕自己醒來再奪走宋氏集團? 宋然正在暗暗嘀咕,忽然聽到一聲清脆的咔嚓。 什么聲音?這聲音其實十分熟悉,日常生活中經(jīng)常聽見,但出現(xiàn)在這里卻十分詭異,宋然一時間竟然沒反應過來,然后又是一聲清脆的咔嚓。 宋然呆滯地眨了眨眼睛,忽然明白過來宋清霜方才摸出了一柄指甲刀,此時正在給自己剪指甲。 那個冷傲的,清高的,目下無塵的,有嚴重潔癖的宋清霜,在給自己剪指甲!一時之間,宋然有種極其滑稽的感覺,仿佛看見一個肌rou大漢跳起了脫衣舞,或者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忽然來了個過肩摔。 很快,他的心臟經(jīng)受了更加嚴峻的挑戰(zhàn)宋清霜坐到床尾,開始給他剪腳趾甲了。 聽著那清脆的咔嚓,咔嚓聲,看著宋清霜低著頭,一張雪白的臉極其嚴肅,用開股東大會的表情給他剪腳趾甲,宋然簡直有種被雷劈的感覺,以至于宋清霜剪完腳趾甲,開始給植物人按摩小腿肌rou的時候,他整個人已經(jīng)麻木了。 宋清霜把植物人的小腿放在自己大腿上,不輕不重地揉捏著,手法居然十分熟稔,偶爾還輕聲問道:力度合適嗎? 病床上的植物人自然不會回答,而窗簾后的宋然滿腦子都是:是我見鬼了?還是宋清霜吃錯藥了? 不知過了多久,宋然腿都站麻了,宋清霜還在那里專心致志地按摩,從左腿到右腿,從左胳膊到右胳膊,宋然別說溜出去了,連呼吸都不敢大聲,生怕被宋清霜聽見。 開玩笑,如果宋清霜發(fā)現(xiàn)宋小然在大宋總的病房里,再加上之前的偷睡衣事件,那自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十有八九會被冠上性sao擾植物人的罪名,扭送派出所。 又過了片刻,宋然雙腿一陣陣地發(fā)麻,整個人簡直欲哭無淚,這小子十幾歲后從來沒給過自己好臉色,還在蓮花山給自己設局,恨不得自己死了,現(xiàn)在自己成了植物人,他又莫名其妙地跑來扮演好弟弟,還把自己堵在這里出不去! 這小子就是個禍害! 宋然在心里小兔崽子、白眼狼、死人臉、神經(jīng)病地翻來覆去罵了幾十遍,不知過了多久,外面走廊傳來一陣低低的說話聲,仿佛有人在打電話,然后叩叩兩聲,門被敲響了。 什么事?宋清霜冷冷道。 秘書小心翼翼推開門,輕聲道:小宋總,趙副總說,他那間辦公室冬天曬不到太陽,想要換辦公室。 讓他換。 秘書猶豫了一下,才道:他想要大宋總以前那間辦公室,已經(jīng)把東西都搬過去了。 宋清霜微微一愣,而后霍然起身,惱怒道:你說什么?我上次不是讓你撥兩個人,守著那間辦公室嗎? 秘書擦汗道:是,是,自從那個變態(tài)偷了大宋總的睡衣之后,我就讓小張小陳他們在外間辦公,守著里面那間辦公室。趙副總沒能進去,只是把他自己的東西都搬到辦公室門外了,兩撥人正在那里吵呢。 趙嚴他這是蹬鼻子上臉了。宋清霜揉了揉太陽xue,語氣森寒。 此時此刻,宋然心中已經(jīng)明白了大半,那個趙嚴不是普通副總,而是宋氏集團的大股東之一,性格十分霸道,當初自己還在的時候,他不敢怎么樣,如今自己成了植物人,宋清霜又太過年輕,恐怕姓趙的開始蠢蠢欲動了。 趙嚴這種人,你退一步,他就能進三步,可宋清霜雖然年輕,性子卻極為冷傲,絕不會輕易讓步。 果然,宋清霜冷冷道:我回去看看。你告訴張醫(yī)生,我哥最近又瘦了些,該用的營養(yǎng)劑敞開用,錢不是問題。我后天再過來。 宋清霜離開之后,宋然立刻溜出了病房,松了口氣的同時,他心中的疑惑更濃了,聽宋清霜的說法,他似乎經(jīng)常來探望自己,他到底圖什么? 他們小時候那點兒感情已經(jīng)耗得差不多了,宋清霜恨不得自己死,這小子性格冷傲固執(zhí)又薄情寡義,不太可能因為自己救了他,態(tài)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彎,三天兩頭地來探望自己,還他媽給自己剪腳趾甲! 想到剪腳趾甲,宋然又有點起雞皮疙瘩,他忍不住摸了摸胳膊,努力思索著宋清霜的動機,是了,只可能是利益驅(qū)動。 牽扯到利益的話,自己成了植物人之后,宋氏集團說得上話的大股東,除了趙嚴就是薛伯伯,薛伯伯雖然已經(jīng)半退隱了,但一向疼愛自己,宋清霜該不會是演給薛伯伯看的吧難道外面那個秘書是薛伯伯的人? 唉,也不知道薛伯伯身體怎么樣,等忙完這陣子,自己去看看他吧。 宋然一邊思索,一邊溜回了病房,林飛羽立刻飛撲上來,急道:哥哥,你去哪兒了?怎么也不跟我說一聲? 宋然有些抱歉,他本來想著很快就會回來,連張小紙條都沒留,沒想到遇到了宋清霜,耽誤了快兩個小時。 他歉然一笑,胡扯道:我在外面曬太陽,回來時忘了病房號,找了好久才找回來。 林飛羽不滿道:哥哥你身體還沒好,要是想出去曬太陽,我借張輪椅推你出去就是了,怎么能一個人隨便亂跑呢?萬一暈倒怎么辦? 我沒那么虛弱。宋然忍不住扶額,童工太賢惠了也是個麻煩。 哥哥,醫(yī)生都說了,你酒精中毒加上電解質(zhì)失衡,得好好休養(yǎng) 宋然最怕別人嘮叨,趕緊道:我餓了。 林飛羽果然停止了嘮叨,一邊跑去端碗,一邊嘀咕道:粥都涼了,我去外面用微波爐熱熱。 粥?等等,不是炸雞嗎?宋然傻眼了。 宋然被迫喝了兩天粥,嘴里簡直淡出鳥來,終于熬到了出院那一天。 這些天以來,他發(fā)現(xiàn)林飛羽確實非常能干,小小年紀辦事就很有條理,醫(yī)保繳費、記錄醫(yī)囑、窗口拿藥、辦出院手續(xù),都做得有模有樣的,手腳非常麻利,自己幾乎什么都不用管。 真是性價比極高的童工啊。 這一天,辦完出院手續(xù)之后,兩人打車回了春江小區(qū),宋然看了看對門的602,防盜門還是緊緊鎖著,那個女人似乎根本不關心兒子去了哪里。 林飛羽也望向?qū)γ娲箝T,輕輕抿了抿唇。 別想了,回屋吧。宋然安慰般摸了摸小孩兒腦袋,心中輕輕嘆了口氣。 他一邊開門,一邊琢磨著怎么讓那個女人簽授權書,只要有了監(jiān)護人授權書,自己就能成為林飛羽的經(jīng)紀人,之后的事情就好辦了。 還有,林飛羽得回去讀書,哪怕以后走演員這條路,小孩子也不能不讀書。 第10章 回家之后,林飛羽手腳麻利地做了三菜一湯,端到了茶幾上。 紅艷艷的麻婆豆腐、脆生生的清炒萵筍、鮮嫩的韭黃rou絲、爽口的番茄蛋花湯,雖然都是家常小菜,但味道非常好,配上雪白軟糯的瀝米飯,宋然吃了整整兩大碗。 林飛羽比他還多吃了半碗,放下碗的時候,他有點不好意思地瞥了宋然一眼:那個,米快用完了,雞蛋也沒了。 沒事兒,過兩天再去買唄,我雖然很窮,飯還是吃得起的。宋然看了看對方空空的碗,笑道,小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能吃是好事。 嗯。林飛羽乖巧地點了點頭。 喵嗚~喵嗚~小黑也吃飽了,興奮地在林飛羽腳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宋然伸手想摸,對方卻不領情地跑了。 原來住院這幾天,林飛羽每天中午都會回家喂貓,小黑如今已經(jīng)認定了這位衣食父母,宋然簡直又妒又恨,心里酸溜溜的。 吃完晚飯,宋然四仰八叉地躺在沙發(fā)上,氣哼哼地把電視頻道撥來撥去,林飛羽在廚房里嘩啦啦地洗了碗,又給他端來一盤切好的橙子。 林飛羽柔聲道:哥哥,別生氣了,養(yǎng)熟了就可以擼了。 誰說我生氣了?不就是只破貓嘛,誰稀罕。宋然被識破了小心思,臉上有點掛不住,面無表情地拿起一瓣橙子吃了起來。 林飛羽抿唇一笑,也不拆穿他,默默開始拖地。 宋然躺在沙發(fā)上,看著小孩兒勤勤懇懇地拖地,即便厚臉皮如宋然,也有點不好意思:行了,都這么晚了,明天再拖吧。 林飛羽擦了一把額頭的薄汗,笑道:沒事兒的,不累。 宋然還想說些什么,林飛羽推了推客臥的門,疑惑道:哥哥,這間屋一直是鎖著的嗎?要不要開門打掃一下? ?。?!宋然心中警鈴大作,那間臥室里面全是宋小然的癡漢證據(jù),私印海報、棉花娃娃、偷的西裝、還有剪報和日記這些東西,絕對絕對不能被任何人看見??! 他急忙道:不用不用,那間屋里全是雜物,不用管它。 哦。林飛羽點了點頭,便賣力地打掃其他地方去了。 臨睡前,林飛羽盤腿坐在地鋪上,身上裹著厚厚的被子,剛剛吹干的頭發(fā)還有點翹,一雙琥珀色的杏仁眼濕漉漉地看著宋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宋然有點招架不?。涸趺戳??這么晚了,趕緊睡覺。 林飛羽小聲道:哥哥,我我想喝牛奶。 你是奶娃娃嗎?要喝牛奶自己泡去! 宋然很想這么說,但看到窗明幾凈的房間,這話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他默默轉(zhuǎn)身去廚房泡了一杯便宜奶粉,又舀了三大勺白砂糖,親手端給林飛羽:喝吧,喝了趕緊睡。 嗯。林飛羽伸出舌尖試了試溫度,然后才小口小口地抿了起來,跟小貓似的。 宋然忍不住道:你很喜歡喝牛奶嗎? 林飛羽靦腆道:嗯,就是我自己沖不好,老是起坨,糖也不知道該加多少。哥哥,你沖的牛奶真好喝,是我喝過的最好喝的牛奶。 宋然暗暗好笑,這小孩兒家務全能,居然不會沖奶粉,可見人無完人。其實沖奶粉很簡單,只要一邊倒開水一邊攪拌,就不會起坨,至于糖嘛,多多益善,越多越好。 其實很簡單的他剛想告訴林飛羽自己的獨門沖奶訣竅,忽然又頓住了。 對了,林飛羽負責做飯和打掃衛(wèi)生,自己負責沖牛奶,好歹也算承擔了一部分家務活,如果連沖牛奶的活兒都被林飛羽搶走了,自己和廢物有什么區(qū)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