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終于讓他成功了一次。

    這里沒有燈火，可漫天螢火蟲閃爍出來的星星點點足以照亮這片地方，趙錦繡這才發(fā)現(xiàn)這里的風景極好。他們就在城門口不遠的一座山上，站得高，離得又近，遠處的金陵城竟只剩下一個巴掌大。

    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金陵城。

    萬家燈火，平靜安和，所有的波云詭譎都仿佛不見了。

    “這會還早，坐著看一會？”謝池南問她。

    “好。”

    兩人走到一旁的大石頭上坐下，看著遠處的螢火蟲和不遠處的萬家燈火，趙錦繡的心里十分平靜。

    “給你。”

    眼前出現(xiàn)一個小錦盒，趙錦繡側(cè)頭看了他一眼。

    “打開看看。”

    幾只螢火蟲停在他的身邊，一閃一閃，少年看著她，臉上的笑容一絲未變。

    趙錦繡便也沒問，他接過錦盒后伸手打開，里面靜靜躺著一根如意紋的烏木簪，余光瞥見腰上懸掛的那只貓式木雕，她幾乎一下子就猜到了，“你自己做的？”

    謝池南有些詫異，“我做得應(yīng)該沒那么差吧？”

    怎么一下子就猜出來了。

    自然不差。

    只是她就是覺得這是他做的。

    手里還戴著那根生安送給她的平安繩，趙錦繡看了少年一會，忽然伸手拿起簪子，她想戴上，只是面前無鏡子，她瞧不見，身旁伸出一只手，“我來吧?！?/br>
    趙錦繡抬眸看他。

    應(yīng)該拒絕的，這樣的舉動太親密，她從前只見爹爹給阿娘戴過，若是從前心無旁騖也就罷了，如今她自己都看不清自己的心思……可看著他的眼睛，看著他眼中倒映出她的身影，她竟然無法拒絕。

    她把簪子遞給他，而后微微側(cè)頭，由他親自替她戴上了這根他自制的如意簪子。

    “好了?！?/br>
    自己的心意沒被浪費，而是被人妥善珍惜，謝池南的心里也變得十分滿足。

    兩人離得很近，他噴灑出來的熱氣guntang了她的耳朵，趙錦繡的心跳又變得急促起來，怕他聽見，她忽然起身，低著頭，第一次磕巴道：“走，走吧，再晚，城門就得關(guān)上了?！?/br>
    謝池南自然不舍。

    他好不容易才能和她單獨相處一會，這才多久又得分開了，但也沒拒絕，他一個人不回去就不回去，可她一個姑娘家自然不好夜不歸宿，不過——

    “你先等下?！?/br>
    他說著忽然走到一旁，不知道拿了什么東西，背著手朝趙錦繡走去。

    “什么東西？”

    趙錦繡看不到他身后的東西，倒是瞧見身前少年忽然變得扭捏起來，正驚訝著，便見他忽然舉起一束花，各種各樣的野花被一根綠草綁在一起，滿滿一捧，她看得愣住了。

    “今天過來的時候看到覺得好看，就隨手摘了點?！彼彩堑谝淮谓o人送花，說得有些別扭。

    瞧見她面上的驚愕，怕她拒絕，索性一股腦塞了過去，因為羞赧和別扭，他紅著臉，沒底氣的威脅起來，“我不管，你帶回去插在瓶子里，不許丟掉！你要是丟掉的話，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說得兇巴巴的，卻一點威脅力度都沒有。

    趙錦繡忍不住笑了起來，她一雙笑眼彎成月牙樣子，原本心里的那些不自然也散了個干凈。她雙手捧著花，看著面前低著頭，臉越來越紅的謝池南，笑問道：“你打算怎么收拾我？”

    謝池南自然答不出。

    尤其抬頭瞧見她那雙笑眼，更是被她吃得死死的一句話都說不出。

    在戰(zhàn)場上兇狠的狼崽子此時卻像是被馴服的大狗狗，趙錦繡看著這樣的謝池南，心下忽然一動，她突然覺得這樣也不錯，她所以為的那些身份轉(zhuǎn)換后的不自然不適應(yīng)好像并沒有出現(xiàn)。

    她好像……

    也并沒有她想象中那么不習(xí)慣與他這樣相處。

    第111章 “風波和局勢?！薄?/br>
    趙錦繡沒有立刻和謝池南說明自己的心思, 可這天晚上和他分別回到家后，她卻沒有徑直回自己的房間，而是和門房的仆役交待道：“幫我把東西送到房中?！彼咽掷锏幕ń唤o仆役，自己卻朝祖父的屋子走去。

    她已經(jīng)決定好了。

    既然沒辦法不理謝池南, 也沒辦法拒絕他, 那就像他說的那樣試試吧。

    能被這樣一個人喜歡是她的幸運, 何況她也發(fā)現(xiàn)自己不是不喜歡謝池南，心里的那些悸動以及看到他時砰砰直跳的心臟, 她不是沒察覺到。

    不過表姐說的那些話也不無道理，她可以不去管別人的言論和目光, 不去想龍椅上那人的想法，卻不能因為自己的私心而連累家里，所以她就想去和祖父商量下，只是不知道祖父會怎么想？

    她一路抿著唇，鎖著眉朝祖父的院落走去。

    還沒走到就瞧見遠處一個小廝提著燈籠火急火燎過來，跑得快了還摔了一跤。

    祖父身邊皆是沉穩(wěn)謹慎之輩，即使只是一個灑掃院落的小廝也如此，此時看到這副畫面, 趙錦繡總覺得出了什么事, 她神色微變，忙快走幾步, 一邊抬手扶起小廝，一邊沉聲問道：“怎么回事？”

    “大小姐？”

    小廝瞧清她的面貌，一下子就紅了眼, “老太爺暈倒了！”

    “什么？！”

    趙錦繡變了臉，心臟和呼吸也在這一刻頓住，顧不得再和小廝說什么, 吩咐一句“快去請大夫”她就快步往前走去，到祖父院落，果然瞧見一干著急的臉，顧不上去理會他們的請安，她徑直掀簾走了進去。

    趙赴在里面伺候，看到她進來，要請安。

    趙錦繡出聲阻攔，走到床邊見夜里還神色無礙的祖父此時卻蒼白著臉躺在床上，她心下一緊，抬頭問趙赴，“祖父怎么會暈倒？”見他面色猶豫，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沉了聲，“祖父都這樣了，你還想瞞我什么！”

    “快說，祖父到底怎么回事？”

    趙赴見她動怒不敢再瞞，低聲答道：“老太爺這幾年一直奔波忙碌，早在去燕京的時候身體就不太好了，從燕京回來的路上更是暈倒過……”眼見面前少女臉色越來越白，他埋頭啞聲，“那個時候我就勸過他不要再去雍州，可老太爺不聽，非要去雍州，還領(lǐng)了個巡察的要事，回來的路上，他怕您知曉擔心，還停了藥?！?/br>
    趙錦繡神色猛地一變。

    回想這一路，她的確見祖父用過幾服藥，那會她問祖父，祖父只說是治風寒咳嗽的藥，后來她自己備了一些秋梨羹，見祖父沒再服藥便也以為他是好了，哪想到……

    身子輕晃，趙錦繡差點摔倒。

    “小姐！”

    趙赴忙伸手扶住，看著連嘴唇都白了的少女，他嘆道：“老太爺就是怕您這樣才不肯讓我跟您說?！?/br>
    兩人說話時，家中其余人也都得了消息，除了早早睡下的生安，二房和三房的人都來了，看到暈倒的老人，一眾人臉色都不好看，就連平日張揚的趙若微此時也變得異常沉默。

    ……

    “陳大夫，祖父怎么樣？”

    趙錦繡一直守在床邊，見大夫診完脈收起手便立刻問道。

    二爺趙元安是如今的榮國公，他亦說道：“陳大夫，你是我們家的老人了，我爹的身體也一直由你照料，無論需要什么藥材，你只管說?！?/br>
    “國公爺，郡主?！标愗M嘆了口氣，“老太爺這是氣血虧虛、cao心過重，這若是旁人也就罷了，藥補食補調(diào)養(yǎng)著，總能慢慢見好，可老太爺這個年紀，這個身份……”

    趙元安一下子就聽明白了，他沉聲，“你是說我爹想好，日后就不能再cao心憂慮？”

    陳豈點了點頭。

    屋中忽然變得很沉默。

    誰不知道趙家老太爺趙泓堯是大漢的擎天柱，他處于內(nèi)閣，日理萬機，怎么可能不cao心？除非辭官，可他若是辭官，這朝堂的局勢還有趙家的地位……

    陳豈顯然也清楚，便嘆了口氣拱手道：“我先去開藥?！彼皇勤w家人，自然無權(quán)干涉，正要離開，身旁小臉發(fā)白的紅衣少女卻問他，“陳大夫，如果祖父像從前那樣cao勞，他……”她的聲音十分低啞，陳豈回頭，見少女看了一眼拔步床上的老人，繼而收回目光啞聲問他，“他還能活多久？”

    “瑤瑤?！?/br>
    徐氏喊她，“父親不會有事的，你別瞎想?！?/br>
    趙錦繡不曾理會，依舊執(zhí)拗地看著陳豈。

    那雙眼睛太亮太干凈，讓人無法在這樣一雙眼睛的注視下撒謊，陳豈沉默一瞬還是看著她開了口，“老太爺若還是從前那副模樣，恐怕沒多少日子了?！?/br>
    趙錦繡身子微晃，扶住身邊的床柱才站穩(wěn)。

    趙元安等人的臉色也變得十分難看，就連一向紈绔風流的趙元隨和一向吵鬧的柳氏也變得沉默起來，趙若微更是紅了眼。

    “勞煩陳大夫先去配藥。”最后還是趙元安開了口。

    等陳豈離開后，趙元安看著床上的老人，沉吟一會發(fā)了話，“我明日會呈奏折給陛下，為父親先告病假。”

    眾人沒有異議。

    “至于以后……”

    趙元安看著老人的身影說，“等父親醒來后，我再與他商量下?！?/br>
    他說完深深嘆了口氣，他為人中庸，這么多年在朝中也只混了個鴻臚寺卿，與過世的大哥完全不能比，三弟就更不用說了，考了幾次科舉都沒進，又有大哥和父親的光環(huán)壓著，連入仕也不想入，每日不是拿著鳥到處轉(zhuǎn)就是在青樓混日子。還有琮兒，他倒是聰慧，可他還小，如今還在外頭歷練……如果父親真的出事，他不敢想象以后的日子。

    徐氏看出他眉眼之間的擔憂，她輕輕握住他的手，等趙元安神情漸緩，這才開口，“瑤瑤，你們先去歇息，這里有我看著。”

    柳氏一向精明，比誰都清楚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這會也跟著勸道：“二嫂說的對，你們這些孩子先去歇息，這里有我和二嫂看著，不會讓父親出事的?！?/br>
    趙錦繡卻不肯離開。

    她啞著嗓音，態(tài)度卻十分堅決，“二嬸，三嬸，我睡不著，我想在這守著祖父醒來。”

    徐氏還想開口，卻被趙元安阻攔。

    “那你在這看著，如果有事就派人來跟你二嬸說?！壁w元安看著趙錦繡說道，等她點頭答應(yīng)，便跟徐氏等人說道，“我們先出去。”

    很快屋中便只剩下趙錦繡和趙赴。

    看著坐在床邊低眉沉默的趙錦繡，趙赴輕輕嘆了口氣也退了出去。

    ……

    謝池南是翌日清晨知道消息的，彼時天色還早，他睡不著，索性買了一些早點來國公府串門，他來的時候還挺高興，笑容卻在知曉趙老太爺暈倒的消息后僵住了。

    他是謝家的常客，下人便未通報就領(lǐng)著他進去了。

    路上沒幾個人，謝池南一路沉著臉抿著唇，腦中思緒亂七八糟，既擔心老太爺?shù)纳眢w也擔心趙錦繡會因為這個扛不住，一路胡思亂想到了趙泓堯的院子，正好看到趙赴從屋中出來，他勉強按捺住混亂的思緒，停下步子喊人，“趙大哥。”

    “安樂侯？”

    趙赴沒想到他這么早就得到消息了，看到他手里提著的早點，倒是了然，“大小姐就在里面，您進去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