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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里—— 一百里—— 待到地方黑壓壓的大軍就要兵臨城下,年輕的帝王終于慌了:“柳柳!你難道寧愿眼睜睜地看著你的將士因你而死,也不愿向我低頭嗎?!” 她仍是不語,只是滿眼眷戀地望著她所守護(hù)的山河,她所珍愛的戰(zhàn)友。 敵軍來了。 為首的將領(lǐng)她再熟悉不過,他們已經(jīng)交鋒了不知多少年,也算是老相識了。 那將領(lǐng)騎在戰(zhàn)馬上居高臨下地看她,她所守護(hù)的家國,因為可笑的理由毫不猶豫地將鋒利的劍刺向她的背。他望著她的眼神甚至有絲不可察覺的憐憫和心疼。 見此情景,敵方的士兵振臂高呼,仿佛勝利唾手可得。 那將領(lǐng)一聲呵斥止住了喧鬧,他不發(fā)令進(jìn)攻,又不下令撤退,只是騎在馬上靜靜地望著那道鮮艷的紅色倩影,意氣風(fēng)發(fā)的女子此刻說不盡的孤寂與蕭條。 片刻后,柳將軍回眸,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朝那敵方將領(lǐng)綻放出一個明媚的笑:“仇將軍,我死不足惜,可否請將軍看在相識多年,放過我的士兵?” 那將領(lǐng)想也沒想,堅定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下一刻,柳將軍飛快地抽刀歌喉,沒有半分猶疑。 “不!” “柳柳!” 年輕的帝王目瞪口呆。 敵方的將領(lǐng)飛身而出,一把接住她緩緩倒下的身體,溫?zé)岬难阅茄┌椎牟鳖i噴涌而出,將一身戎裝染得更加鮮紅。 江柳柳低頭看著躺在臥榻上的仇離,他愁眉緊鎖,額間豆大的汗珠不住地往外冒,正想是什么事能將鬼王這般強(qiáng)大的人物刺激成這般模樣。 “柳柳!”仇離突然驚恐大叫著醒來,漆黑的雙眼此刻蘊(yùn)滿水光。 江柳柳愣了,他方才竟是喊著她的名字? 仇離大口喘著氣,待看清眼前人熟悉的眉眼時,心中一時滿是失而復(fù)得的喜悅,終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一把將她攬進(jìn)懷里。 江柳柳不敢妄動,乖乖被他抱著。他的身體微微有些顫抖,雙臂的力氣幾乎勒得她有些喘不過氣。 猝不及防地,肩頭一陣冰涼滑落,江柳柳聽見慣來孤傲狠厲的鬼王輕聲喃喃道:“別再離開我!柳柳,柳柳……” 奈河橋上年輕的女子正站在一大口湯鍋前,纖細(xì)的手拿著一只長柄勺一下一下地攪動著白色的液體,突然,灶下傳來一聲脆響“咔嚓——” 便瞧見鍋底猝不及防地裂開一條縫,鍋內(nèi)就要熬好的湯順著那條裂縫咕嘟嘟地向著灶臺漏去,方才還燒的紅彤彤的爐灶不一會兒功夫便被澆滅了。 “唉——”孟婆幽幽嘆了口氣,眼角卻染著笑意,“想起來了啊——” 江柳柳覺得,仇離一定是病了。 自那日之后,他便如同換了個人一般,不再冷著一張臉,眼角眉梢甚至還刻意地掛上幾分笑意??伤斨菑埨淙艉哪樢讶粩?shù)百年,冷不防擠出幾分笑意來,一眼瞧過去反而帶著幾分詭異的恐怖,竟比他那張森冷冷的臉還要可怕幾分。 仇離先是“嬌弱”地躺在床上養(yǎng)了數(shù)日,變著法子地指使江柳柳端茶遞水,捶腿按背。絕口不提渡魂和送她入輪回的事,好像將此事忘得一干二凈一般。 江柳柳則秉著惜命的原則,委屈求全地待在他身側(cè)當(dāng)起了粗使丫頭,反正,十日期限將至,左不過三兩日的光景罷了。 這日,江柳柳閑來無事,同阿竹在一樓正廳踢毽子玩——十來歲的少年正是貪玩的時候,即使阿竹早已做鬼多時,到底是個心智未全的孩子。 “柳柳……”虛弱沙啞的聲音自二樓仇離的房間內(nèi)幽幽傳來。 阿竹踢毽子的腿驀地僵住,一張小臉上表情古怪的很,見慣了鬼王嗜血?dú)⒙镜哪?,阿竹有些懷疑,樓上躺著的連下地都費(fèi)勁的那個人真的是這冥府中讓人談之色變的鬼王大人嗎? 江柳柳對于他的變化倒還勉強(qiáng)可以接受,可他自認(rèn)熟悉地喊她“柳柳”,這讓她整個人渾身不自在。 “柳柳……” 江柳柳翻了個白眼,將手中的毽子拋給阿竹,揉了揉他發(fā)頂?shù)能洶l(fā),輕聲對他道:“自己先玩?!毙崔D(zhuǎn)過頭朝著樓上的方向道,“就來!” 仇離斜倚在床頭,長發(fā)散亂地自肩頭披下,將他身下的位置鋪滿。他略一思忖,又伸手揉了兩把散亂的長發(fā),甚至還悄悄地在發(fā)尾處打了幾個結(jié),旋即滿意地勾了勾唇角,雙眼緊盯著屋門處。 待屋門自外推開,仇離面上淡然的神色盡數(shù)褪去,換做一張?zhí)撊鯚o力的表情。 然而,江柳柳并沒有過多留意他的臉色如何,只是粗粗掃了一眼,裝作畢恭畢敬的模樣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她在心里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這大半日來,仇離頻頻指使他,然而都沒有什么要緊的事,大都是茶水涼了、傷口疼了、衣裳皺了之類的瑣事,可她還不敢發(fā)作,只得憋憋屈屈地忍了。 仇離幽怨地望著她,指了指自己亂糟糟的頭發(fā),沙啞著聲音道:“太亂了。” 果然。 江柳柳這才抬眼細(xì)細(xì)瞅他一眼,心下怪道:方才明明不是這樣的。 于是,江柳柳將仇離艱難地扶下床,他大半個身子的重量幾乎都壓在她身上,從床榻到凳子前,短短幾步路,江柳柳走的滿頭大汗。 將他安置好,江柳柳又開始慢慢地為他梳理打了結(jié)的頭發(f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