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頁
小鬼眼睛黏在那顆球上,緩緩自江柳柳身后鉆出來,一步步走到申老爺身旁,將那顆球捧在自己手里。手心接觸那球的剎那,被遺忘的記憶一點(diǎn)點(diǎn)劃過腦海,緩緩連成線,逐漸明朗起來:雕梁畫棟的申府大宅里,偉岸的父親眉眼帶笑,同他和幾個(gè)小廝在園中嬉笑玩鬧:靜謐的夜里,溫柔的娘親一下下輕輕打著扇,嘴里哼著婉轉(zhuǎn)動(dòng)聽的小曲哄他入睡…… 申登臉上的淡漠狠厲逐漸散去,漸漸露出這個(gè)年齡的孩子該有的童真來,他將過那皮球緊緊摟在懷里,抬起頭,一雙眼睛里早已蓄滿淚水:“爹爹……娘親……” 臨行前,申登朝江柳柳甜甜一笑,真心道:“jiejie,謝謝你。你想知道的那個(gè)人,我是在兩年前遇到的。那日,我實(shí)在無聊極了,便想了法子將那孩子引到這里來,不過那孩子似乎有些不一樣,他能看到我,也不怕我,任我如何捉弄他他都不上當(dāng)。他跟我在這待了不過半日,我知道的也不多,我只知道,他叫阿離?!毖粤T,便隨著雙親和押解的鬼差一同消失在遠(yuǎn)處的黑暗中。 “阿離……阿離……”江柳柳猶自喃喃著,眼中不知何時(shí)已盈滿了水光。 第59章 擦肩而過 待天際的烏云漸漸散了,傍晚的霞光將天空染成瑰麗的紅色,沉寂了數(shù)十年的荒園像是自噩夢(mèng)中醒來,慢慢生動(dòng)起來,草間的蟲鳴聲,枝頭上的鳥叫聲,一陣迭過一陣,好不熱鬧。 冥府的人早已散盡,只變王一人留在原處,雙眼毫無焦點(diǎn)地落在半空,不知在想些什么。仙兒挽了江柳柳的手臂,拔步便走。江柳柳私覺得過河拆橋?qū)嵎呛竦乐疄?,待?jīng)過變王身邊時(shí),強(qiáng)拖著被仙兒掐疼了的胳膊,探過頭去,堆笑道:“殿下,您可還有什么吩咐?” 變王猛地回神,越過江柳柳看向一旁的仙兒,仙兒將江柳柳的手臂抱得緊緊的,眉眼低垂,盯著自己的裙角,目不斜視。 “仙兒……你……”變王臉上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落寞。 仙兒這才抬頭看他,臉上帶笑,漫不經(jīng)心道:“怎么了?六殿下?”她的笑很燦爛,如春日驕陽,笑意卻不達(dá)眼底,江柳柳在她那張佯做輕松的臉上看到了少有的淡漠疏離。 變王眼神閃了閃,他見過她談笑風(fēng)生,亦見過她嬉笑怒罵,她時(shí)而風(fēng)情萬種,時(shí)而嬌俏可人,他見過她的千般面孔,卻唯獨(dú)沒見過她如此面無表情地面對(duì)自己。 變王笑著掩下心頭的異樣,只淡聲道:“這許多年來,你過得可還好?” “自然是好的,吃喝不愁,金銀如山,再好不過了?!毕蓛悍勰鄣哪樀皫缀跄芷鏊畠簛?,她柳眉微豎,接著道,“所以,不勞六殿下費(fèi)心,自可忙你的去了?!?/br> 變王面色一凝,尷尬地愣了一下,竟道:“咱們這位新閻王可是敬業(yè)得很,倒沒有什么可忙的,”旋即轉(zhuǎn)而對(duì)江柳柳道,“方才聽姑娘說有阿離的消息了?既如此,我斷沒有置之不理的道理,自是該同你們一道去一趟的。” 他這借口找得太過生硬,江柳柳心領(lǐng)神會(huì),頂著仙兒逼視的目光,硬著頭皮朝變王盈盈一拜,意問深長(zhǎng)地笑笑,道:“如此,便有勞殿下了?!?/br> 司徒閔死里生還,司徒府大擺宴席,一派喜樂。司徒老爺一改之前不屑的神態(tài),笑容可掬地將江柳柳和仙兒奉在上座,千恩萬謝了好一陣。連一向在老爹面前不得臉的司徒敬這日也挺直了腰桿,滿臉崇拜地盯著江柳柳看。 “恕老朽眼拙,之前對(duì)公子多有怠慢,還望公子莫怪才是?!彼就嚼蠣斦鍧M了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江柳柳笑笑,直道:“司徒老爺言重了。”手上卻是未動(dòng)。滿座之上只司徒敬一人知二人女子身份,忙伸手?jǐn)堖^江柳柳面前的酒杯,朝司徒老爺?shù)吐曁嵝训溃骸暗?,柳姑……公子他乃是修行之人,自是不飲酒的……?/br> 司徒老爺恍然大悟,不疑有他,連連歉聲道:“是老朽考慮不周,該罰!該罰!”說著,又是幾杯酒下肚。 端看這司徒老爺素日里不茍言笑,一副不好親近的模樣,今日卻是打心眼兒里高興,臉上笑意愈甚,江柳柳只得賠笑,只笑的兩只腮幫子酸酸的。 誰知仙兒豁然起身,抓起面前的酒盞朝司徒老爺?shù)溃骸拔壹夜硬伙嬀?,不過我卻沒那么些拘束的,今日便代公子謝過司徒老爺盛情款待?!闭f著一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頗為豪爽。司徒老爺大悅,連聲贊好,一來二去,二人推杯換盞,不消多大功夫,酒壺便已見底。 江柳柳無奈搖頭,側(cè)眼望去,變王隱了身形坐在仙兒身旁,一張臉黑如鍋底。 酒過三巡,席間氛圍漸漸活絡(luò)起來,雜七雜八地聊了半晌,江柳柳看時(shí)機(jī)成熟,狀似無意道:“之前聽二公子所言,貴府曾有位表公子也在那荒園附近迷失過?!?/br> 司徒老爺聞言微怔,片刻才道:“是??!那孩子……也是個(gè)苦命的。” 江柳柳胸口突突直跳,道:“怎么說?” “唉!”司徒老爺眼神悠遠(yuǎn),像是憶起久遠(yuǎn)的往事,緩緩道,“老朽有一胞妹,嫁的是如今尚書令南榮家。五年前誕下我這小外甥便撒手人寰了。這孩子……也是命苦,自小沒了娘不說,又不得我那妹夫喜愛,自小……孤僻了些,小小你年紀(jì)被人家戳著脊梁骨叫怪胎……” 江柳柳聞言心中莫名一陣酸澀,便見那司徒老爺臉色稍霽,繼續(xù)道:“我每年會(huì)接這孩子過來住上一陣子,小孩子嘛,多動(dòng)動(dòng)多跳跳,興許就好了。咱這地界雖不比皇城繁盛,卻是山清水秀散心養(yǎng)病的好去處,我瞧這孩子倒是頗為喜歡這里,尤其同我那小四丫頭,倒是投緣?!?/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