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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云間有座城(修真)在線閱讀 - 分卷(85)

分卷(85)

    他又使了一回力,卻遭到對面越發(fā)強(qiáng)勢的壓制,無窮無盡的靈力匯入紅蓮烈焰,使得火勢更甚。謝刃一直在看著曜雀帝君,看著對方唇角溢出鮮血,然后對自己說:燭照,你收不住這股力量。

    曜雀帝君繼續(xù)道:現(xiàn)在有金光與你相制,待金光散盡,烈焰鋪開時,所有人都會被反噬。

    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謝刃道,我們在你眼中,皆為妖與惡,按照寒山金殿的準(zhǔn)則,就算被反噬身亡,也是蒼天有眼,你又為何要提醒?還是說你覺得我應(yīng)該收回烈焰,這樣你不必死,我們也不必死,可若如此,那你先前恪守的準(zhǔn)則,死守的規(guī)矩,又算什么?

    曜雀帝君道:非我貪生,大妖未盡。

    謝刃問:妖在何處?

    七峰雪山之下。

    好。

    謝刃握牢劍柄,冷冷道:待你回到自己該待的地方,我自會繼續(xù)除妖!

    曜雀帝君咬緊牙關(guān),猛然一發(fā)力,竟是將籠在金光上的所有烈焰都砸向了雪山。

    一聲巨響后,是如滾石崩落的雪塊,大地震顫不休,隨著火勢的蔓延,絲絲縷縷的怨氣也至雪中飄出,黑霧吞沒了狂風(fēng),眾人的視線很快就被染成一片濃黑。

    月映野提醒:是怨冢。

    怨冢非大妖,卻有著比大妖更加殘虐的殺欲,他們是由數(shù)千、或者數(shù)萬怨靈結(jié)成的同體,縹緲無形,極難對付。

    濃霧兇神惡煞裹向譚山雨,風(fēng)繾雪縱身去擋,曜雀帝君劍鋒掃出一道金光,卻在半空被烈焰吞噬。謝刃持劍逼得他后退三步,道:原來怨冢便是所謂天地間最后一只大妖,可這些已被青冢封印數(shù)千年的臟東西,再等上千年,自然會被暗夜吞噬一空,為何要重新放出來一次?

    曜雀帝君未曾回答。

    承認(rèn)吧。謝刃替他說,承認(rèn)你其實并沒有那么光偉正義,沒有那么大公無私,承認(rèn)你在斬妖之外,也會有一瞬間的貪生欲念,所以寧可將妖邪親手放出,也要替自己爭取生機(jī),承認(rèn)你對聲名充滿渴望,承認(rèn)你今日所作所為,既為斬妖,也為能流芳千秋萬代,承認(rèn)你沒有那么完美,承認(rèn)你也會誤判。

    曜雀帝君臉色鐵青,召出一道凌厲金光。

    沒有攻向肆虐的怨冢,而是攻向了謝刃。

    第108章

    曜雀帝君這裹挾震怒的驚天一擊,其實連他自己都說不清原委。

    謝刃是妖邪嗎,是。

    或者退一步說,即便不是,那他受邪弓蠱惑犯下今日之錯,也當(dāng)斬。

    但除開這一層理由呢,想要置謝刃于死地的原因中,究竟有沒有包藏那么一星半點的私心?

    他稍微有些慌了。

    慌在辨不明心中所想,慌在一直堅守的理念似乎被破開了一道裂縫,他低頭想看清裂縫中究竟是什么,卻反倒被金光刺得睜不開眼,而更令他恐懼的,是仿佛除了自己,其余所有人都能窺透縫隙,將深藏其中的隱秘心事悉數(shù)扯出。

    而就在這對與錯的片刻猶豫里,心魔也如藤蔓悄然滋生。他握緊八荒劍柄,想將分散的心神收攏,腦中卻仿佛被颶風(fēng)掀起旋渦,拖得他整個人搖搖欲墜。

    斬妖除魔,守護(hù)天下。

    他自認(rèn)從來沒有愧對過這八個字,就連此番重生,也是受到九嬰怨氣感召,知蒼生有難,才會重聚神魂。

    自己已經(jīng)如此努力了,難道還不夠嗎?

    夠了,足夠了。

    妖邪惑心,其罪當(dāng)誅!

    曜雀帝君一掃腦中紛亂,雙手重新舉起長劍,仿佛又回到了數(shù)千年前,暴雪中的最后一戰(zhàn)。

    那一戰(zhàn),與自己為伴的是燭照。

    這一戰(zhàn),與自己為敵的也是燭照。

    謝刃手腕翻轉(zhuǎn),二度引出紅蓮,烈焰灼得天地同時映紅,他單手拖起這片沸騰火海,飛身踏過大雪,沖散激蕩的風(fēng),再裹萬鈞之力狠狠攻向?qū)γ妫?/br>
    轟

    金光與火光同時幻出利爪,似兩只巨禽猛獸纏斗撕咬,陣陣巨響中,不斷有雪石從高處滾落,雞蛋大小的冰雹噼啪驟降,原本就昏沉無光的蒼茫四野,此時越發(fā)被模糊了視線,時間像是轉(zhuǎn)眼墮入午夜,東南西北皆轉(zhuǎn)暗,不斷撕裂天頂?shù)淖仙W電,與金紅的光與火一起,給整座凜冬城添加著一道又一道的亮,雷聲滾落,大雪撲面灌入口鼻,教人分不清究竟哪里是地、哪里是天。

    怨冢當(dāng)中,仍有大批的怨靈似黑霧涌出,他們隱藏在黑暗里,找尋一切機(jī)會吞噬著修士們新鮮的血rou。曜雀帝君以八荒將謝刃逼到金光火海邊緣,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除去這張能蠱惑人心的嘴,你還有哪里是本座的對手?

    擾亂你心神的,不是我說了什么,而是你在聽完我說的話之后,知道自己錯了,卻仍不愿面對,更不愿承認(rèn)。謝刃道,我也好,蒼生也好,甚至是阿雪,都從來沒有質(zhì)疑過你斬妖除魔的忠勇與決心。那場洪荒之戰(zhàn)的不朽功績,值得被永遠(yuǎn)銘刻在最高的豐碑上,這是所有人的共識,而在斬殺九嬰那日,曜雀帝君踏云重生,更是屬于整個修真界的盛世。

    曜雀帝君引出更凌厲的金光,與火海糾纏不休。

    謝刃道:為何不問我,你錯在哪里?可即便你不問,我也要說。千年之前,幽螢斬殺修士,是因為那些修士心懷不軌,與魔族勾結(jié),試圖搶奪神器南逃,他們本就該死;同樣的,幽螢不愿斬妖,燭照后來入魔,也是因為他們知道,若想守護(hù)蒼生,在斬妖除魔后面,還應(yīng)該跟著懲惡揚善四個字,僅以妖邪區(qū)分善惡,這公平嗎?

    曜雀帝君眼底映著狂風(fēng)暴雪。

    謝刃道:該說的話我已經(jīng)說完了,燭照與幽螢,我與阿雪,皆非妖,更非惡。帝君在千年以前卓著功勛,無人敢忘,在千年以后的所作所為,一樣無人敢忘,修真界如今如一潭寒冰死水,皆是拜你所賜,而做錯了事,就得付出代價。

    隨著話落,大火又一次肆虐蔓延,紅蓮花瓣綻放雪野,死死咬著那些鋒利金光!在他身后,是萬余正在與怨冢對決的修士,他們騰不出手過來支援,只能奮力斬殺著眼前永無休止的怨靈。

    戰(zhàn)斗仍在持續(xù),凜冬城此時卻已經(jīng)撐不住了,在不斷施加的外力下,大地開始龜裂,風(fēng)從地底盤旋上來,將厚冰層層沖破,再度揚起一片塵沙!

    凜冬城要塌!

    盡快離開這里!

    怨冢未盡,此時離開,怨靈必將外逃!

    殺!

    呼聲不絕。

    在這千鈞一發(fā)的關(guān)鍵時刻,一道冰冷的寒風(fēng)從半空滾滾掀了過去!雪白衣擺掠過狂雪,袖口里也灌滿了冰凌。所有人都看到了,瓊玉上仙單手持玉劍,眉眼凌厲殺機(jī)畢現(xiàn),他揮手?jǐn)亻_眼前漆黑成團(tuán)的怨靈,硬是破開一條通路,似雪鸞輕巧落在謝刃身邊。

    再一劍深深插入地下!

    九萬里長風(fēng)驟起!

    幽藍(lán)寒意飛攏成花瓣,從冰雪之中破土而出,再被雷暴颶風(fēng)卷入天穹,厚重的黑云被迅速驅(qū)散,抬頭唯見漫天純白飛雪,與鐘乳石一般倒懸的剔透冰凌!

    謝刃拼盡全力橫掃一劍,大火轟然如熔漿,奔騰席卷!

    御劍!

    眾修士騰空而起,在萬丈冰雪與深淵火海之間,皆震撼萬分。

    曜雀帝君口中涌出鮮血,他不甘地看著眼前兩個人。

    帝君。謝刃緩聲道,無論你信與不信,往后,我都會繼續(xù)為蒼生而戰(zhàn)。而現(xiàn)在,你該回去了。

    曜雀帝君怒吼出聲,持八荒劍再度沖上前,卻被火與冰交織的網(wǎng)逼回城中,動彈不得。

    謝刃大聲喝令:撤!

    青云仙尊以陣法短暫地困住怨冢,萬柄飛劍帶著修士,似急雨沖向四面八方。謝刃最后一個離開凜冬城,抬手接住了天無際扔來的一把長弓!

    三支流螢箭,是由落梅生親手鍛造,一樣取煌山之鐵,貫上古之力,引玄鳳之火。

    做了無數(shù)次的夢,在此時終于有了完整的后續(xù)。謝刃拉滿弓弦,將箭矢對準(zhǔn)了凜冬城!

    飛火似流星劃過夜空,砰一聲,重重穿透青石巨墻。

    凜冬城不堪重負(fù),終于轟然傾塌。而在廢墟之上,所有人的靈力匯聚在一起,由烈火與極寒交替,淬成最堅不可摧的結(jié)界,將所有的慘呼與不甘都重新封印。

    天地重歸安寧。

    火也漸漸熄滅了。

    大家看著彼此,說是驚魂未定也好,劫后余生也好,或者是如釋重負(fù),喜不自禁,總之,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心情,似乎該說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必說,于是這份寂靜就遲遲沒有被打破。

    崔望潮站在人群中,伸長脖子到處找著柳辭醉,找了半天,最后發(fā)現(xiàn)她居然與風(fēng)初止站在一起,頓時就急了,側(cè)身使勁往過擠,結(jié)果偏偏旁邊的人是個二愣子,見他蠢蠢欲動的,像是憋了滿肚子話要說,就大聲道:崔兄,方才你可真是勇猛得很??!

    一萬多道視線立刻就聚集過來。

    崔公子眼前一黑。

    風(fēng)繾雪抿著嘴,也道:崔望潮,你給大家說兩句。

    聽到這個陌生其實不陌生,但從對方嘴里說出來的確很陌生的名字,崔望潮毫無氣勢地頂了一句:你現(xiàn)在終于能記得我不叫崔浪潮了?然后又趕緊轉(zhuǎn)移話題,我說什么,要說也是謝刃說!

    我?我也沒什么好說的。謝刃將逍遙劍收回劍鞘,牽過風(fēng)繾雪的手,想了想還嫌不夠,索性將人單手?jǐn)埲霊阎?,事情已?jīng)解決了,走,各回各家。

    面對此等親密舉動,青靄仙府的三位都心塞得很,其余人的眼光也各自有深意,憋著笑的,詫異的,莫名其妙的,以及像璃煥與墨馳一般交頭接耳的,現(xiàn)場所有人里,最高興的可能就是柳辭醉了吧,這位第一美人雙手叉著腰,眼神跟個慈祥老母親似的,怎么看怎么欣慰。

    這糖是真的,你們都吃吃。

    ??!

    崔兄,你又鬼叫什么,嚇我一跳。

    地地在動啊,不會是那些臟東西又要沖出來了吧?

    怎么可能。

    真的在動!

    真的!

    確實是真的。

    輕微的震顫不斷從地下傳出,謝刃與風(fēng)繾雪重新御劍而起,其余人也如臨大敵,紛紛提高了戒備。

    雪撲簌掉落。

    破舊的磚石也掉落。

    風(fēng)繾雪握緊與謝刃相牽的手,整個人都緊繃著,他不知道地下究竟還有什么,原以為會迎來下一場惡戰(zhàn),結(jié)果破土而出的,卻是紅蓮玉瓦,琉璃大梁。

    于是整個人都愣住了。

    雪卷走了原本的廢石殘磚,純白一片的原野上,一座全新的大殿正拔地而起,比寒山之巔的曜雀金殿更加恢弘,廊下玉鐘被風(fēng)擊響,聲響不沉悶,不壓抑,而是清脆透徹,如陣陣春雨敲屋檐,生機(jī)勃勃靈動可愛,喚得萬物齊復(fù)蘇。

    剔透奇花漸次開滿大殿四周,珊瑚玉樹一起彎攏,風(fēng)吹得數(shù)萬碧葉叮叮當(dāng)當(dāng),玉幣堆積,香風(fēng)縈繞,樂傳九霄。

    空白的牌匾之上,一劍一弓隱隱浮現(xiàn),后又消失無蹤,如同一份跨越了千年的牽掛,在此時得到了很好的結(jié)果,所以總算能攜手歸而去,天地逍遙,再不歸來。

    紅蓮在謝刃面前徐徐鋪開一條路,路的另一頭,是全新的大殿,也是全新的時代,屬于修真界的,屬于每個人的。

    崔望潮感動得熱淚盈眶。

    雖然這一切和自己好像并沒有什么關(guān)系。

    但是看著謝刃和風(fēng)繾雪并肩站在大殿之前,他還是覺得,自己至少應(yīng)該學(xué)一學(xué)畫畫的,或者再不濟(jì),也得學(xué)一學(xué)作詩,否則要如何流傳銘記?

    不過不打緊,因為現(xiàn)場除他之外,至少還有一萬個人也看到了這盛大一幕,當(dāng)中總有詩畫雙絕者。人人都在想,原來傳言不假,童謠也不假,帝君降臨時,當(dāng)真會有大殿平地起,珊瑚似雨落,先前之所以遲遲未等到,僅僅是因為此帝君非彼帝君。

    風(fēng)繾雪道:是你。

    謝刃牢牢握著他的手:是我,是我也不住在這冷冰冰的孤殿里。

    就不住。

    于是這位萬眾矚目的天選繼任者,所發(fā)出的第一條指令,便是威風(fēng)凜凜一個字,走!

    丟下雄壯的殿堂,帶著心上人,溜得比風(fēng)還快。

    留下一群還在激動余韻中的白胡子長老面面相覷,什么儀式都還沒有,怎么人就跑了呢?

    唉,頭疼。

    最后還是各大世家商議,大家先各自派出弟子,暫時替帝君輪流守殿。

    那往后要如何安排呢,再議,再議。

    至于要同誰議,反正謝刃肯定不想管。他先去了杏花城,又去了青靄仙府,然后什么臨江城啊,機(jī)關(guān)城啊,天南地北的,統(tǒng)統(tǒng)逛了個遍,終于磨嘰到了開學(xué),如釋重負(fù)卷起包袱,嗖一下就沖回了長策學(xué)府。

    風(fēng)繾雪扶著桌子,累得不行:你逃命嗎?

    我不跑,萬一那些白胡子老頭又要讓我去凜冬城呢。謝刃哄他,好了好了,下回我們走慢一點。

    風(fēng)繾雪搖頭:你都說了有課業(yè)未結(jié),他們又不會活活綁了你。

    那我也不想見他們。謝刃趴在桌上裝死,我沒適應(yīng),聽到燭照帝君四個字,我還是想當(dāng)場昏迷。

    風(fēng)繾雪道:只是個名號而已,你若不喜歡,那便不準(zhǔn)他們叫了。

    謝刃仔細(xì)想了會兒:如果這樣,書里豈不是要記載,我繼任之后,干的第一件事是讓大家撤退,第二件事就是不準(zhǔn)旁人叫我的名號?怎么聽起來這么昏庸啊。

    風(fēng)繾雪拍拍他的臉:無妨的,反正從古至今,像你這樣身為帝君,還要伏案苦讀,擔(dān)心考試通不過的也沒幾個。

    我是因為在明月島待了幾年,耽擱了好不好。謝刃坐起來,我想好了,以后那群長老要是再跑來問我有何指令,我就讓他們將璃煥墨馳全部找回來陪讀,憑什么他們學(xué)成下山了,就我還有八門課業(yè)未結(jié)?

    你想讓他們陪讀?也行。

    嗯?

    正好,我也想回青靄仙府。

    當(dāng)我什么都沒說,璃煥是誰,不見。

    風(fēng)繾雪笑著湊近他,在側(cè)臉親了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