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下雪了。

    漫天的雪花，在下午時分突然紛揚而至，是那一年的第一場雪。

    就像是有無數(shù)個枕頭在天空里炸開了，里面填充的鵝絨嘩啦嘩啦地掉下來，沒過多久就將道路給掩得雪白。

    她在哥哥的房間里，爬上哥哥的書桌，從窗戶伸手去接飄落到面前的雪花。

    她為什么會在哥哥的房間里來著？

    啊，想起來了，是因為今天也是mama在家里玩游戲的日子。

    但是哥哥上高中了，得上晚自習，還沒有回來。

    自從她抱上哥哥的大腿之后，就再沒有發(fā)生過那晚被兩個Alpha追擊的恐怖事件，但是家里好悶，空氣都又甜又腥，往常她都是靠哥哥身上的香味才能忍受的，哥哥不在家，她就只能窩到哥哥的臥室里，靠著房間里殘余的哥哥的味道茍延殘喘。

    她是在等哥哥回家來著。

    是因為突然想起這段回憶了嗎？

    有雪的味道，驀地鉆進鼻尖。

    還有一絲冰冷的空氣，纏上了她的腳踝，順著小腿就爬了上來，讓她打了個寒顫。

    “咔嚓、咔嚓”。

    落在她掌心的雪花，亮晶晶的，冰涼，但好漂亮，只是過不了幾秒就在她的掌心融化。

    她想起，再過幾天就是平安夜，就是哥哥的生日了。

    哥哥從來不過生日，好像也沒有過生日的意愿，她都是偶然看到哥哥的身份證，才知道這個日期，一直偷偷記在心底。

    她想送給哥哥一個生日禮物來著。

    雖然寄人籬下，孑然一身，但是她一直想要送給哥哥一個生日禮物。有人跟她說過，慶祝生日，是在感謝生命的誕生，她雖然想不起來這句話是誰告訴她的了，但是她一直在心里感謝、并且慶幸這個家里有哥哥的存在。

    不過她也苦惱了好久，哥哥什么都有了，她實在不知道自己還能送給他什么。

    “哐”。

    啊，她想起來了，她想起來了。

    她看著一片一片不斷掉落到自己掌心的雪花，想到，給哥哥堆一個雪人吧。

    用今年的第一場雪，送給他一個雪人。

    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生日禮物了。

    于是她鼓起勇氣，打開門，飛快從別墅外面的樓梯，一路小跑到了花園。

    寒風迎面吹過來了，將她整個人都裹在風里，好冷。

    是因為她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睡裙。

    不對，不對，她有好好穿好外套。

    因為她的身體不像哥哥Alpha的身體那么強壯，著涼了很容易感冒的，到時候又得麻煩哥哥照顧她。哥哥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高中生了，學業(yè)壓力很大，她不能給哥哥添麻煩。

    她很乖的，她一直很乖的，沒法去一樓玄關(guān)換鞋，還給自己多套了幾雙襪子。

    但為什么現(xiàn)在她的腳那么冷呢？

    連帶著剛剛還熱到發(fā)瘋的身體，這會兒也開始因為刺骨的寒意瑟縮。

    啊，是因為那天風很大，攜帶著雪和冰碴子，刮到她的臉上，甚至有一點痛。

    襪子也沒有隔水的效果，她一腳踩進雪地里，雪化了，化成水滲進來，襪子浸透了冰水，黏在腳上，更冷了。

    但是她只是往手上呼了呼熱氣，就堅定地走了進去。

    因為這是她第一次給哥哥送生日禮物。

    “任鳶……任鳶……”

    耳邊好像有誰在叫她。

    是風聲吧。

    她得快點把雪人堆好才行，不然哥哥過一會兒就回來了，就沒有驚喜了。

    不過她以前沒有堆過這個東西，僅有的知識也只是來源于一個關(guān)于單相思的雪人的童話故事*，所以堆得很慢，她有一點著急。

    “任鳶！”

    光線突然鉆進眼睛里，不是被窗簾遮擋過后的微弱光線，而是直接來自于室外的白光，她這幾天適應(yīng)了黑暗的環(huán)境，一時被刺得睜不開眼。

    有手指按上了她的肩膀，很用力，她下意識瑟縮了一下。

    視線還有一點糊，但是好歹能睜開眼睛了，她用力眨了眨眼睛，抬眸。

    故事里，剛剛被堆成的雪人，愛上了屋內(nèi)熊熊燃燒的火爐。

    他每天都站在窗外朝室內(nèi)凝望，看著她較之太陽與明月不夠耀眼卻柔和迷人的光，最大的愿望，就是打破窗戶，進到房間里，依偎到她身上。

    視線所及，最先映入眼簾的，是地毯上的玻璃碎片。

    窗戶被打破了。

    現(xiàn)在大敞著，寒風一下便涌了進來，“呼呼”作響，難怪那么冷。

    有溫熱的手指貼上她的臉頰，掰著她的臉，強行扭轉(zhuǎn)了她的視線。

    散射的光線中，一頭凌厲短發(fā)的女孩逆著光，周身像是被鍍了一層光暈。

    她皺著眉，表情很嚴肅，眼睫上還掛著霜，在她的視線中一點點融化成水，然后隨著睫毛的扇動，被揚起化做水珠。

    “啪?！?/br>
    落在了她的臉上。是熱的。

    “任鳶，時間不夠，我就問你一次。”

    “我現(xiàn)在帶你出去，你跟不跟我走？”

    “我永遠也進不到里面去嗎？這是一個很天真無邪的愿望，而我們的天真無邪的愿望該會是得到滿足的。這是我最大的愿望，我唯一的愿望。如果這個愿望不能得到滿足，那也真是很不公平了。我必定要進去，我一定要在她身上偎一偎，哪怕我必須打破窗子?！?/br>
    “但是永遠也進不去的?！?/br>
    “要是你走近火爐那你也就完了！滾！”

    雪人最后寂靜地融化在了春日的陽光里，直到融化成一灘水，直到蒸發(fā)到悄無蹤跡，都沒能擁抱過火爐。

    它站立過的地方，只剩下一根掃帚把兒似的東西。

    “這下子我明白他的單相思了！雪人的體內(nèi)有一根扒火棍，就是這東西在他的身體里面攪和?！?/br>
    視線一下變得更模糊了。

    呼吸也變得困難，就好像有什么堅硬的東西卡在了喉嚨里，連胸口都在作痛。

    但是。

    “……好?！?/br>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這么說。

    只是當還殘留著體溫的羽絨服溫暖地包裹住她的身體，雙腳再一次踏出房門的那一刻。

    一片雪花落在她手上，倏地融化成水，然后順著手指滴落。

    她還是忍不住地去想。

    雪人化了，一切都過去了，寒冷的冬季不久也過去了。

    那她的雪人呢？那一年，她忍著寒冷，想要為哥哥堆的那個雪人呢？

    她有想好的，她就堆一個小小的，之后放到冰箱里面去，好好地保藏起來，她不會讓送給哥哥的雪人化掉的。

    啊，她想起來了。

    那個雪人最后沒有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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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人》，安徒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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