扉頁 第43節(jié)
宋昭南早就習慣了他這般輕狂的語氣,伸手搶過男生手里的籃球,飛快跑下樓梯:“行,走吧,放假前好好虐你一頓?!?/br> 似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話,紀梵輕嗤一聲。長腿邁下樓梯,抬手解開領口處的紐扣,動作里帶了幾分桀驁不馴。 “到底誰虐誰啊?!?/br> …… 打完籃球回到家時,天還亮著,夕陽掛在空中明晃晃的,格外刺眼。 紀梵走進家門,習慣性地望一眼落地窗外的草坪。正值夏天,綠草叢生,幾乎蓋過了偶有的花瓣。 聽到廚房傳來的聲音,他闊步而去,盯著里面忙碌的聲音,隨口一問:“王姨,我媽呢?” 王姨:“今天來了之后并沒有見到夫人,估計是在屋里睡覺吧?!?/br> 聞言,紀梵情緒淡淡地哦了聲,并不意外。 前段時間,梅如吟的狀態(tài)并不是特別好,每天晚上都會打電話過來問問他在學校怎么樣,順便確認他的回校時間。 昨天也是,特地叮囑讓他早點回家,還問了一堆他想吃的菜,說今天要做給他吃。 然而,飯菜依舊是王姨在做,人也沒看到。 紀梵看了眼二樓,準備上樓。 踩上第一級臺階,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重新退了回去,問: “王姨,我爸這幾天有回來嗎?” 王姨把剛做好的菜端出來,色香俱全,熱騰騰的,看著就很好吃。 她擦了擦濕漉漉的雙手,想了下:“先生這幾天早出晚歸,昨天留了電話說今天要開庭就直接睡在檢察院了,到現(xiàn)在還沒回來過?!?/br> 少年眸光微暗,若無其事地回了句: “我知道了。” 話落,他轉身朝二樓走去。 樓梯上掛著一幅山水畫,隔著不算遠的距離,他下意識地瞇了瞇眼睛,有些看不清楚。 思及此,紀梵不耐地皺了下眉,轉而朝右手邊的臥室走去。站在門口敲了幾下,沒等來回答,他便直接推門而入。 令人意外的是,房間內空無一人,落地窗大敞。帶著幾分炎熱的微風正吹得窗簾肆無忌憚的飄揚,格外亮堂。 紀梵走了進去,視線掠過大床,被單平整,一點也不像睡過人的痕跡。他眸光一凝,突的朝床頭走去,拿起了放在上面的白色信紙。 白紙黑字。 是梅如吟寫的遺書。 沖出家門的時候,紀梵其實并不知道梅如吟會去哪里。他找了很多地方,尋覓未果,直到路子潯給他打電話。告訴他,人在學校宿舍樓。 樓頂。 抵達一中宿舍樓,迎著蒼茫無際的天空,紀梵遠遠看見樓頂?shù)倪吘壵玖艘粋€穿著白裙子的女人。 別人不知道是誰。 但他知道。 宿舍樓下圍了一堆收拾行李準備回家的學生,大概是第一次碰到這樣的狀況,有人在報警,有人在打120,局促不安。 唯獨紀梵。 清俊少年粗暴地撥開人群,義無反顧地跑到那片區(qū)域的中央,被迫仰頭看著那個渺小的存在。 “媽?!?/br> 他握著手機,指尖都在發(fā)顫。那一聲輕喚似是用盡了全部力氣,含著不易察覺的哭腔,絕望至極又乞求挽留。 聽筒里都是呼呼的風聲,鼓鼓作響,聽得人心惶惶。 女人白色的長裙在風的吹拂下盡情飄揚,像是一朵熱烈綻放的白玫瑰,美麗到讓人心慌。 紀梵的眼睛發(fā)紅。 隔著細微的電流,女人的最后一句話像是裹著風,很輕,很悶,仿佛隨時都能飛起來,輕描淡寫中夾雜著明顯的釋然。 “終于解脫了?!?/br> 尾音戛然而止,被此起彼伏的尖叫聲無情打斷。 紀梵只覺耳邊風聲劃過,眼前飛快閃過一道白影,快到模糊,像是重物墜落發(fā)出的沉沉撞擊聲,近在咫尺。 好像又不止這些,還有骨頭折斷碎裂的“咔嚓”脆響,以及身體遭受劇烈疼痛引起的無意識呻/吟。 混亂交錯,沖擊著他的心臟。 那縱然一跳,雖短暫得宛若流星轉瞬即逝,卻像迸濺在校服上的血跡一樣,逐漸暗沉,彌漫,久久不能消散。 所有人都在尖叫,手足無措地捂著眼睛后退。有去找老師的,有竊竊私語卻不敢上前確認的,整個人群陷入了一片慌亂之中。 紀梵就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梅如吟躺在離他兩步遠的地方,純白的裙子被鮮血染紅,隨著嘴角那一抹掛著血的笑容,像是一朵嬌艷欲滴的帶刺紅玫瑰。 一觸。 傷手也傷心。 紀梵垂眸。 看著倒在血泊中的梅如吟,最后的畫面不斷在他眼前回放。 飛濺的鮮血,濃郁刺鼻的血腥味,慌亂失措的驚呼和尖叫聲,以及女人褐色的瞳眸中,嫣然笑意與痛苦交加的眼神。 她是那樣的開心釋然,直到臟器破裂、骨頭粉碎的疼痛強行扯回她的神智,看到了面色蒼白的紀梵。 少年永遠白凈的校服上,染著鮮紅的血滴,刺痛著她的雙眼。心臟被陡然揪緊,窒息感自四面八方涌來壓迫著她的呼吸,只能感受到渾身上下無法忽視的痛苦。 她不悔自己做了什么。 卻后悔讓他看到了這一幕。 小梵,對不起。 女人眼眸里的情緒驟然定格,失去了本就暗淡的高光,黯然得心灰意冷。 紀梵斂眸,恍然明白了什么。 垂落在身側的手逐漸加重力道,緊緊攥住了手中的信紙。滿腔狠戾想要發(fā)泄卻生生忍住,他面無表情地盯著血泊中的女人,目光空洞得像是一尊提線木偶。 最后一句話還在他耳邊不斷回響,只是聽著,他都能想象到女人說這話時笑逐顏開的模樣。 解脫了。 她說終于解脫了。 少年毫無征兆地哂笑一聲,溢滿自嘲。 眼眶迎著熱風有些燙,細長的睫毛沾上濕意克制不住的顫抖,就連視線也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啊。 看不清楚了。 第31章 第三十一頁 “這是為了我自己,不是為…… | 第31頁 | 這段時間, 簡清習慣性地會給翟迎發(fā)消息打電話。讓她好好準備考試,剩下的就交給她們這些專業(yè)人士。 奇怪的是,明明大家說的都是同樣安慰性質的話, 可這些話從簡清口中說出,卻有著不一樣的效果。 翟迎分析過,可能只有她, 不會藏著掖著。因為害怕觸及她的痛處,所以逃避那些已然發(fā)生的事實,拐個彎來緩解她的壓力。 在這件事上,簡清總是格外直率, 聊起案情的進展慣會用證據(jù)讓她心安。 她也不會避諱提起于灝然那幫人,每每提及還總是不在乎形象地祖安攻擊,用最簡單粗暴的話咒罵。 偶有的那么幾次交談中,翟迎還能聽到電話那端不屬于女人的清冷嗓音, 調侃般提醒著“簡律師, 文明用詞”。 這大概是這條艱難困阻的道路上, 最動情現(xiàn)實的支柱了。 每每想到這,她就會覺得: 簡律師, 真的是個很神奇的人。 按理說,律師這一行業(yè), 最能見證利益糾紛下人性的冷暖。她明明應該是經(jīng)歷過社會摧殘的人,明明應該懂得判斷邊界做好分內之事。 事實上, 她也確實如此。 只是這些并不妨礙她去嘗試共鳴自己的悲哀, 去嘗試躍出界限站在自己的身邊,哪怕無用也堅持。 翟迎明白—— 簡律師。 在朝她伸出手。 - 考試周還有兩天,周五下午的最后一門近代史考試結束后,清一色的學生從考場內沖出, 直奔食堂。 翟迎剛把復習資料裝入書包,同班的一個女生走到她的身邊,抬眸打量她:“翟迎,輔導員叫你去趟辦公室?!?/br> 聞言,她平淡地哦了聲,手上收拾的動作無意識間加快了點。 通知信息的女生完成任務,正準備走,又突然停下步伐。她捏著手機,扭頭看了一眼正在理書包的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翟迎,你看到群里的消息了嗎?” “消息?” 翟迎不解地背起書包,說話時的聲音依舊輕柔緩慢,耐心解釋:“沒啊,我早上出門沒帶手機。” “怎么了?” 女生啊了聲,對上她探尋的目光,趕忙扯出一抹笑:“沒什么沒什么,你快點過去吧?!?/br> 翟迎一臉疑惑地看著那道落荒而逃的背影,遲疑了幾秒鐘才跟著走出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