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4
“這個這個,琪,我要再玩一次這個!” 沉大妹一臉興奮地指著項目出口,對著孫女迫不及待地說道。 谷音琪正在墻上認真找她們那一艘“海盜船”的樂拍通相片,一聽老太太這么要求,聲音驚詫:“真誒假?剛剛那個強度,阿嫲你可以接受嗎?” 嫲孫叁人剛玩過一次加勒比海盜的沉落寶藏之戰(zhàn),排隊等候的通道里暗沉沉的,別說奶奶和紀瑩,就連第一次玩的谷音琪都有些心跳加快。 輪到叁人乘坐時,工作人員還特地提醒她們,這個游樂項目雖然不算特別刺激,但會有小幅度降落、高音量、黑暗等因素,問老人家能不能接受。 搞得幾人差點當場打退堂鼓。 “海盜船”被漩渦卷入深海,隨著絢麗壯觀的海底世界逐漸在眼前展開,叁人都睜圓了眼,嘴巴合不攏了。 奶奶更是不由自主地舉高了手,想去摸摸從頭頂游過的那條大八爪魚。 “夭壽”、“真誒假”、“夠要命”……老太太嘴里念念有詞,谷音琪一邊得留意著老太太有沒有不舒服的樣子,一邊舉著手機,把那震撼逼真的海底沉船殘骸拍了下來。 海盜船速降的時候有強烈白光在幾人眼前亮起,相機拍下嫲孫叁人談不上好看的猙獰表情,但谷音琪還是在機子上掃描了門票,把抓拍的照片關聯(lián)進樂拍通里。 這次是她和奶奶第一次正兒八經(jīng)的旅游,未來不知道還有沒有像這樣的機會,谷音琪很珍惜每一張和奶奶的合照。 時間回到幾天之前。 紀瑩抽中了一個微博大V送出的迪士尼門票,可谷音琪趕回家時只看到一個耷拉腦袋唉聲嘆氣的小姑娘。 抽中門票固然好運,但這份歐氣她無福消受,連出省游都沒試過的小姑娘上網(wǎng)查了一下,去一趟滬市,再便宜的機酒費用也相當于一張樂園門票價格的好幾倍,她不想跟爸媽提起這事,她爸肯定不同意,說不定還要把她罵上一頓。 紀瑩小聲嘀咕,想厚著臉皮去問問那個大V能不能把獎品折現(xiàn)了。 這事谷音琪不依了。 想了想,其實自己也沒去過迪士尼。 最好笑的是,她第一次接到“伴游”的工作也是在滬市,當時她還傻傻跟阿超討論,有沒有可能客人會去迪士尼玩,順帶捎上她。 阿超笑她好傻好天真,客人估計只會讓你在房間里當個迪士尼在逃公主吧,還是P站版的。 小龍囤積的金銀財寶終于能動了,谷音琪不僅要帶表妹去旅行,還要捎帶上奶奶,老太太辛苦了一輩子,本應該是在家享福的歲數(shù),此時卻沒了“家”。 谷音琪這兩年光顧著賺錢,仔細掰手指算算,陪老太太的時間算不上太多,既然有了這次機會,她便決定帶老人出來走走。 …… “唉喲,你是忘了阿嫲后生的時陣都在漁船上過的?蝦米大風大浪都過來了,這個假章魚有什么好怕的?!?/br> 沉大妹仰頭,盯著墻上的相片看:“這張相是什么時候拍的???攝像師藏在哪個地方?” 紀瑩給她解釋:“最后我們的船不是突然倒退著往下掉,然后又倒退著往上沖嗎?那個時陣有道白光,應該就是相機的閃光燈啦。” 老青少叁人都一致認為這相片不好看,于是二刷項目時,在最后海盜船倒沖的時候,叁人都刻意擠出笑臉,并看向了亮起閃光燈的地方。 這下可好,出來的相片比第一次更奇怪了,好似叁個假笑公仔。 聽見沉大妹碎碎念著“夭壽咯這樣看好像叁太子”,谷音琪和紀瑩終于忍不住了,捧腹哈哈大笑起來。 中午在餐廳吃飯,紀瑩說去洗手間,回來時帶了個星黛露的立體頭型小蛋糕。 紀瑩笑著把蛋糕推到谷音琪面前,說表姐生日快樂。 沒有蠟燭,但谷音琪依然十指交握,闔上眼許愿。 藏在酸澀眼皮后的眼珠子滾了一圈,沾上些許水汽。 最近真是好容易就眼淺…… 傍晚開始起風,老太太臉上也明顯有了疲態(tài),谷音琪問了紀瑩意見,兩人決定放棄八點的煙花,在小鎮(zhèn)吃了個本幫菜,就陪奶奶回民宿休息。 訂的民宿在市區(qū)內,從樂園過去坐地鐵得一個多小時,走走停停的車廂里,老太太和紀瑩都開始腦袋一點一點地打起瞌睡。 谷音琪讓她們一人一邊靠住自己的肩膀,那實實在在的重量感,讓她意外地感到安心。 有多久沒試過了? 像今天這樣放開身心地大笑、笑得暢快淋漓、笑得肚子發(fā)疼的樣子,有多久沒試過了? 谷音琪記不得了。 下午有好幾個瞬間她都很想讓某人知道,她今天的所有笑容都是發(fā)自內心的,沒有假笑哦。 但其實谷音琪沒跟他講,她來了滬市。 她捧著手機在小腹前,點開微信。 韓哲的朋友圈和她一樣設置了一個月期限,之前一直是條灰線,但早上他轉發(fā)了公司年會的倒計時海報。 上面寫著「因為有你更輝煌」,還有舉行年會的酒店名稱和簽到時間。 谷音琪當時正在游客服務中心排隊等著領生日徽章,看清楚酒店地址時有些怔愣。 是韓哲上次給她開了3001套房的那一家。 而谷音琪訂的那家公寓民宿,離這家酒店走五分鐘就能到。 她訂房的時候不過是想著,韓哲估計很大幾率又會在這家酒店開房,那她來來回回比較方便,這樣兩邊都能照顧到,時間也好安排一些。 萬萬沒想到,連公司的年會韓哲都在這兒開了。 * “……最后,我祝愿各位在新的一年,身體健康,事事如意?!?/br> 韓哲在滿場掌聲中結束了開場致辭,并向在場各位淺淺鞠了個躬以示謝意。 下了舞臺后他沒有直接回主桌,而是走到一旁清凈地。 蘇肅步伐匆匆,緊隨其后,把手機遞給他,語氣著急:“有個鷺城的電話打來好多次,我剛幫你接聽了一次,對方說是蛋糕店的,說你給的地址跑腿小哥按門鈴按了好久都沒人開門,留的電話號碼打過去關機了。” 今年的主持人其中之一還是沉莎,甜美聲音把蘇肅的注意力分去一半,導致他沒留意到,身邊的韓哲聽完他的話后重吸了一口氣。 “……我出去打個電話,現(xiàn)場,你幫我……” 老板的聲音很低很沉,聽進蘇肅耳朵里斷斷續(xù)續(xù),后面直接沒了聲音,但他還是大概明白了老板的意思。 還沒應答,老板已經(jīng)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了。 「左鄰」包下了酒店最大的宴會廳,韓哲從側門走出,剛松了松領帶,打給蛋糕店的電話已經(jīng)接通了。 他明明下午才跟谷音琪確認過,她晚上不出門,會在家里吃飯的,他才讓蛋糕店安排了這個時候送生日蛋糕。 蛋糕店老板把跑腿小哥說的情況又復述了一遍,問他有沒有收貨人其它的聯(lián)系方法。 掛了電話后韓哲一度腦子里一片空白。 這個禮拜他一直克制著想找谷音琪的念頭。 沒有視頻通話,打電話的語氣盡量回到原來不遠不近的樣子,信息也是聊著一些不越界的話題。 可越是這樣,韓哲不知不覺按亮手機的次數(shù)就越多,連手機都跳出來提醒,說這個禮拜的屏幕使用時間與上周相比,提升了27%。 幾乎每一天睡醒韓哲都在想這個周末的事。 周六晚上如果來不及趕上飛機,是否能坐周日最早的那班去鷺城? 或者,年會上找個借口早退,去趕最晚那班飛機? 又或者,問問谷音琪能不能安排一下時間,飛來滬市一趟? 有好幾次他扯回亂飛的思緒,竟發(fā)現(xiàn),手機不知何時點開了谷音琪的ins。 她的ins關注了不少人,韓哲不受控地沿著足跡追蹤過去,多是各個國家的花藝師,內地和港澳臺的也關注了一些。 韓哲沒關注她,盡管他的號是個空號,沒發(fā)過任何相片,但他依然怕被谷音琪發(fā)現(xiàn)自己幾近病態(tài)的窺探,回頭將賬號設為私密。 或是一把火就將寶藏都燒了,連那句「后會無期」都沒機會再見到。 連續(xù)打了幾個電話給谷音琪都是關機,韓哲呼吸開始變得急促,胸口起伏宛如狂風掠過的海面。 總有些畫面扯不住韁繩,趁著他自制力降低的時候亂闖入腦子里。 被火燒得焦黑認不出面貌的臉,被刀子割得血流滿地的手腕,還有那只受傷正在淌血的海鳥…… 韓哲用力扯了把后腦勺的短發(fā),試圖用短暫的刺疼強行讓情緒平復下來。 脖子上的領帶快把他箍到窒息,他把精致溫莎結拽松,動作粗魯帶了些狠,轉身準備回宴會廳,要讓蘇肅給他訂最快到鷺城的那班飛機。 去他媽的保持距離。 他要親眼看到那家伙活生生在他面前蹦跶,才能好。 走進門的時候他又不死心地撥了次電話,但這次不是關機提示音了,是正常的“嘟嘟”聲。 韓哲硬生生停下腳步。 宴會現(xiàn)場幾面白幕同時播放著這一年里公司取得的成就,溫馨音樂的音量不小,但韓哲卻聽見了,有人的手機響了。 他往后退,退回了走廊。 今日酒店宴會廳全滿,除了他們公司,其他小廳也被人租下,有結婚的,有小孩滿月酒的,走廊上的人影往復不定。 明明該是很嘈雜的環(huán)境,可韓哲還是能清楚聽見那人的聲音。 從話筒里傳來的,也從前方某一處傳來的。 用了多年的手機在游樂園里早已耗光兩輪電量,自己帶的充電寶也彈盡糧絕,谷音琪快到酒店時才發(fā)現(xiàn)手機完全黑屏,只好找前臺幫忙充一下電,等能開機了,再掃個共享充電寶。 大堂設了「左鄰」年會簽到處,清晰的指引牌帶著谷音琪上到叁樓。 一出電梯手機就響了,金主爸爸來電,谷音琪心想來得還真是時候。 眼睛還在留意著指引牌,谷音琪接起電話:“你不是在開年會嗎?怎么這時候有空打電話給我的?” 自己這樣突然出現(xiàn)在韓哲面前,不知給他帶來的究竟是驚喜還是驚嚇,但一想到他的表情肯定不會再是那張撲克臉,谷音琪就笑得像只狡黠的小狐貍。 韓哲都不知自己視力能如此好,隔著那么長的一段路,也能看清她老神在在的笑容。 “嗯,剛好講完致辭。” 韓哲沒迎上去,雙腿跟在地上扎了根似的,等著她自個兒走過來。 胸膛內還起著驚濤駭浪,但呼吸倒是緩下來了。 谷音琪嘻嘻笑了兩聲,問:“你猜猜我現(xiàn)在在哪里啊——” 尾音戛然而止,狐貍被揪住了尾巴。 不遠處的男人西裝筆挺,肩寬腿長,身材比例一等一的好,臉呢還是那張撲克臉,但好像有哪里和平時不大一樣。 谷音琪像突然玩起了“大家來找茬”,對比了一下,察覺是領帶的問題。 西裝和襯衫都還一絲不茍,唯獨那條領帶亂得沒了型。 谷音琪慫了,立刻停住,抿緊了唇不敢再說話。 她好像成了一只肥美獵物,被蟄伏沉睡的獅子盯上,這種壓迫感讓她本能想找個地方躲起來,轉了身就想跑。 “跑什么?”只聽男人喑啞聲音從手機傳來,“過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