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2)
顧羿撐著下巴,神色未動,心想真奇怪,明明才過了三年,怎么感覺像是上輩子的事? 蕭燼簡直在說另一個人。 蕭燼說到這里頓了頓,感覺顧羿變了很多,他小時候愛笑愛撒嬌,如今臉上也掛著笑,但眼底卻沒什么笑意,蕭燼道:師父托我照顧你。 顧羿聽到這句話眉頭一跳,問:我爹是讓你照顧我?原話什么樣的? 蕭燼道:讓我照顧好顧家后人。 蕭燼給顧羿帶來了新的消息,顧天青背叛時曾經(jīng)看過顧家的十三箱銀錢,那天他是受顧驍?shù)拿叭ノ魇匈I馬,蕭燼是滅門半年前離家,顧驍把蕭燼送走,臨走時囑咐未來如果發(fā)生什么事,照顧好顧家的后人。 顧驍在滅門之前應(yīng)該知道自己活不久了,不敢確定活下來的是顧羿還是弟弟顧風(fēng),顧驍甚至可能知道十三陵會動手,可能知道十三陵出手會留下一個活口。 顧羿根本不敢這么想,如果真是這樣,那顧驍半年來未曾想過把他的妻兒送走,只是留在原地,他像是在等待裁決。 顧驍是以什么心情每天看待顧羿的呢?他只記得那半年顧驍總是過來逗他,他知道自己要死了,但不確定兒子是不是能活,以這種心態(tài)每天過來教顧羿練劍,把他抱在自己膝上,逗他笑給他買蜜餞。 他想到這里感覺毛骨悚然,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不認(rèn)識顧驍這個人。 顧羿內(nèi)心翻江倒海,表情倒是沒什么破綻,道:我打算回顧家刀宗,回去看看爹娘。顧羿和王升儒一起葬了顧家一百四十條人命,至今都沒去看過一眼,下了山,于情于理也應(yīng)該去祭奠家人。 蕭燼道:我每年都去,今年再陪你走一次。 顧羿心中柔軟了很多,三年來他都未盡孝道,蕭燼幫他做了很多事,這世上還有人記得顧家。 蕭燼反而嘆了口氣,道:顧天青的事我聽說了,你這兩年也是辛苦。 蕭燼沒本事去找一個宮中宦官的下落,只能去找極樂十三陵,反而是顧羿,才十八,下山之后就能手刃顧家的叛徒。剛才蕭燼跟他交手過,顧羿現(xiàn)在功夫很不錯,已經(jīng)能獨(dú)當(dāng)一面,再磨練兩年還不知道是什么樣的境地。 他們都說顧家刀已經(jīng)亡了,蕭燼不信,現(xiàn)在遇見顧羿更加不信,道:你可以復(fù)興顧家刀宗,日后我就是你的家臣。 顧羿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心想自己為什么要復(fù)興顧家刀宗,他一個人守著一個破刀宗干什么? 蕭燼沒察覺到顧羿的疑問,繼續(xù)道:娶個媳婦兒,生個娃娃,開枝散葉,興旺家門。顧羿精通顧家刀,手里有天縱,顧宅還在,只要兩代,顧家就能重新興旺。 蕭燼每說一個字,顧羿心就跳一下,等蕭燼說完了,顧羿已經(jīng)頭皮發(fā)麻,蕭燼沒聽到顧羿的回答,抬頭一看,看見顧羿表情古怪,滿臉就寫了一句話,你在說什么玩意兒? 蕭燼心想十八了,也不小了,顧羿怎么像是沒開竅?難不成他還沒碰過女人? 他也不是顧羿的親兄長,不太好與他說明,心想日后等真的熟絡(luò)了再勸勸,他扭頭喊了一句:小二,上酒! 來了來了。咣當(dāng)一聲,小二抱了一壇女兒紅上來,登州人嗜酒,酒碗都更大,很對蕭燼的脾氣,他小時候在外族長大,喝酒吃rou策馬奔騰,顧羿現(xiàn)在還不能跟他交心,喝兩口酒上上頭就好。 來,喝點(diǎn)。蕭燼作勢要給他斟酒。 不了。顧羿伸手遮住杯口。 蕭燼有些不解,以為顧羿修道戒了酒,只聽顧羿道:我?guī)熜植蛔尅?/br> 自從上次他醉酒輕薄了徐云騫,他可是被警告過一番,當(dāng)時徐云騫面無表情,淡淡地說了一句,再敢喝酒,可以打斷他的腿。 顧羿說完這句話自己愣了愣,心想徐云騫不過是跟他說句話,像是一句無形的禁令一樣牢牢禁錮他,哪怕已經(jīng)分道揚(yáng)鑣,顧羿依然恪守著師兄的一切。 蕭燼聽到這句話放下酒壇,神色有些古怪,好像欲言又止,片刻之后才道:我能見見你師兄嗎? 蕭燼眉眼長得深邃,此時燭火一照,襯著那雙眼睛很亮,顧羿心中一個咯噔,心想他小師兄該不會喜歡徐云騫吧? 作者有話要說:蕭燼是笨蛋美人那款,身高一米九,自來卷,犬系的,跟師弟同科目,只能當(dāng)兄弟不能搞事情 感謝在20201210 10:01:54~20201211 10:45:3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丁丁丁 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花慫慫小迷妹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72章 宿敵 徐云騫現(xiàn)在聲名遠(yuǎn)播, 艷名傳得更快,江沅當(dāng)年艷絕江湖一十四州,如今徐云騫也差不多, 要不是因?yàn)槭悄械?,估計現(xiàn)在上的不是江湖十甲子, 上的是江湖美人圖。 顧羿捏緊了手里的杯盞,用漫不經(jīng)心的語調(diào)問:你喜歡他? 蕭燼點(diǎn)了點(diǎn)頭, 飯也不吃了, 道:年輕一輩的都敬佩他, 徐云騫十三歲的時候我就知道有這么一個人了, 總想找機(jī)會跟他打一架。徐云騫名聲很大, 很多人都知道正玄山上有這么個人,只不過他潛心修道很少下山,更少出現(xiàn)在世人面前。 顧羿跟徐云騫一同長大的, 不太理解蕭燼為什么非要找徐云騫, 道:我跟他打過。 蕭燼眼睛更亮了,誰贏了? 我。顧羿笑一聲。 蕭燼張著嘴,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王升儒不愧是一代宗師, 能把顧羿養(yǎng)成這樣,果然當(dāng)初顧羿跟著王升儒走比自己好。 出息了!蕭燼道。 顧羿不太想說這件事, 他弄傷了徐云騫,那是他長這么大第一次弄傷自己的師兄。 蕭燼說起徐云騫滔滔不絕,徐云騫十三歲那年下山一次, 被困明州土地廟,門外善規(guī)教圍捕,他殺出的一條血路, 善規(guī)教死了三十二人。 顧羿皺了皺眉,他知道徐云騫和善規(guī)教之間應(yīng)該有些淵源,沒想到淵源來的這么早。 蕭燼道:十三歲就被人叫一聲少俠,不容易。 顧羿下山后,眾人看到徐云騫都叫他一聲徐少俠,顧羿之前納悶兒過,也沒見過徐云騫干什么懲惡揚(yáng)善的好事兒,怎么就這么受人尊敬,原來源頭在這兒。 蕭燼道:你師兄十三歲就誓殺善規(guī)教教主。 顧羿問:有仇? 蕭燼道:應(yīng)當(dāng)是宿敵。 宿敵,那就是要弄死對方不死不休,顧羿覺得這事兒比自己想的要嚴(yán)重得多。 蕭燼道:十年前,王升儒下山重傷善規(guī)教教主,善規(guī)教出走中原,蟄伏了十年,如今蠢蠢欲動,已經(jīng)在邊境作孽,大概跟你師兄有關(guān)。 其實(shí)這些事兒江湖上早就傳遍了,隨便去哪個茶樓聽一段說書都能聽到,大概要講的比蕭燼說的要聳人聽聞一些,比如王升儒已經(jīng)不行了,善規(guī)教遲早攪亂中原武林。 顧羿皺了皺眉,善規(guī)教突然出現(xiàn),好巧不巧就在今年,今年徐云騫下山了,他們是沖著徐云騫來的?可是來干什么?殺人嗎?還是徐云騫這人身上有什么別的秘密? 你在正玄山都不知道?蕭燼覺得有些怪了,顧羿人在正玄山,怎么知道的還沒有他一個外人多。 不知。顧羿一心只想復(fù)仇,一直卯著勁兒朝前跑,從不朝兩邊看看,他現(xiàn)在終于知道當(dāng)初徐云騫說顧羿根本不認(rèn)識他是什么意思,這些事徐云騫一句話都沒說過,他竟然也就一句話也沒問過。 蕭燼不傻,察覺到顧羿情緒有些低落,剛見面就看出來了,藥鋪出來之后失魂落魄,像是個被遺棄的小崽子,有點(diǎn)懨懨的,蕭燼不再跟他聊正玄山,去逗他開心,你也不比徐云騫差到哪里去,你不是贏了嗎。 顧羿聽到蕭燼這話突然感覺不對。 徐云騫一直遠(yuǎn)超同齡人,十三歲時只算是少年,善規(guī)教死的人最年輕的二十六歲,這樣都能活下來,十九歲時第一次真的下山游歷,下山第一件事就殺了梅望溪成了新的天下十大。 論天賦論修為論道心,徐云騫都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很難找到比他更強(qiáng)的。 徐云騫功夫應(yīng)該是比他好的,只拼刀劍功夫可能很難說,但內(nèi)力上徐云騫絕對遠(yuǎn)在他之上,顧羿之前廢了根基,這事兒就是橫在他倆之間的鴻溝,很難輕而易舉跨過去。 顧羿盯著燭火,沒由來的有些心慌,那他是怎么贏的? 不是說不該贏,而是就算贏也不應(yīng)該這么輕松,那是徐云騫,不是什么無名小卒。 徐云騫放水了?不可能,且不說徐云騫不可能那么喜歡他,就算要放水也不是這個放法,那是脖頸,人最脆弱的地方一個是脖頸一個是心臟,生死就在一念,如果顧羿真的下了殺心,他根本活不下來。 沒有人會拿自己的命放水。 徐云騫受傷了?顧羿突然被這個猜測嚇了一跳,他沒想過師兄會受傷。 宣竹顧羿喃喃自語,想到了之前九公子跟他說的消息,他說宣竹已經(jīng)上了天樾山,徐云騫不一定是宣竹的對手。 百靈樓從來不賣假消息,九公子并不是拿他尋開心,這個消息是真的。 徐云騫假如知道宣竹在山上等他,趨利避害也不會選擇這時候上山,況且還有年先生,徐莽不會讓自己的親兒子去送死??深欞酂o法說服自己,心在狂跳不止,他有預(yù)感,徐云騫一定會上山。 蕭燼并不知道顧羿在想什么,他跟顧羿很久沒見了,想知道顧羿的近況,道:你接下來什么打算?報仇嗎? 顧羿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心中越來越冷。 蕭燼點(diǎn)點(diǎn)頭,報仇是應(yīng)該報,但不知道顧羿這輩子該怎么走,問:報完仇呢? 如果有一天真的報仇雪恨了,再也沒有一百四十條人命壓著他,顧羿接下來要干什么?他有沒有什么未盡的抱負(fù)?蕭燼做好了準(zhǔn)備,不論接下來顧羿說什么他都認(rèn)了,顧羿要重振顧家刀宗他就給他當(dāng)家臣,如果顧羿要當(dāng)個鄉(xiāng)野村夫他也愿意當(dāng)個農(nóng)夫,他答應(yīng)了顧驍要照顧顧羿,那就要照顧到底。 顧羿終于看了他一眼,平靜而木然地說了三個字:就死了。 蕭燼剛開始以為顧羿在開玩笑,人又不是什么牲畜,怎么報完仇就死了?后來看他不像是說笑,那張臉上沒有別的什么表情,只有一片木然,顧羿早把這件事想透了,顧家滅門案一定比自己想得更復(fù)雜更恐怖,一步步往里走只能是死局,他沒有那么天真,幻想自己報完仇還能活下來。 蕭燼突然說不出話。 顧家人死了,死去的人是蕭燼的師父師娘,是他的師兄師弟,唯獨(dú)不是他的血親,他也要報仇,以為跟顧羿有同樣的志向,他今天才知道自己跟顧羿之間隔著一條深深的天塹,這世上哪有那么多感同身受。 客棧里很吵鬧,不少吃客趕來吃魚,小二點(diǎn)了燭火,顧羿就坐在火光之后,他的臉上什么表情都沒有,不動筷子,不喝酒,也不說話,只是拳頭握得緊緊的,好像整個人都繃著。 蕭燼覺得顧羿好像有點(diǎn)怪,只看到他握緊的拳頭突然松開,好像終于不再掙扎,愿意放自己一馬,他苦笑一聲,那笑容諷刺又自嘲,一口氣慢慢嘆出來。 入夜后兩人在客棧住下,蕭燼住在顧羿隔壁,他這人沒什么心眼,倒頭就能著,他剛睡了半宿,四更天時突然感覺不對,他已經(jīng)摸到床邊的彎刀,想著今夜要提醒顧羿注意點(diǎn),剛一睜眼差點(diǎn)被嚇了一跳。 一個人影站在他床前,蕭燼眼睛比手快才沒有抽刀。 顧羿站在他床前,就這么看著他,也不知道站了多久,面目陰沉如同游魂。 顧羿?蕭燼皺了皺眉,以為顧羿是在夜游,又感覺他像是做夢夢到什么了,額頭上一層薄汗還沒干。 我想去趟天樾山。顧羿開了口。 這話說的沒頭沒尾,憑空冒出來的一句話,顧羿要上天樾山,不去不行。 天樾山在極北,直逼北莽邊境,此處既不屬于大周也不屬于北莽,天樾山和正玄山差不多,但不同于正玄山鐘靈毓秀,天樾山上積雪終年不融,山體高聳入云,不論什么時候看都是白雪皚皚的一片。 天樾山?jīng)]有正玄山那樣大的名氣,但也算是北邊不可多得的神山,供奉山神修煉神功,慕名而來拜師的不少,門徒也有二百余人。 這日,山腳出現(xiàn)了一個男人,守山的門徒很快就發(fā)現(xiàn)這人,他也不做什么喬裝打扮,慢悠悠從風(fēng)雪中出現(xiàn),像是個旅人。 等走近了,守山人才看清男人的長相,他穿著一件羊皮裘,整個人消瘦修長,遠(yuǎn)遠(yuǎn)望去像是個竹竿,他約莫已經(jīng)四五十歲了,兩頰深深凹陷下去,整個人瘦的像是骷髏上罩著一層人皮,眼睛顯得很渾濁。 這兒不能進(jìn),走走走。守山人以為他是來拜神的。 男人一動不動,我找你們掌門。 你誰啊就找我們掌門?守山人不耐煩,每年來找楚九邪的那么多,真要一個個見過來,天樾山能被淹了。守門人手下沒什么輕重,推了男人一把,道:今天沒空,明天再 守山人下半句話沒說完,突然噎住,脖子上赫然出現(xiàn)了一道豁口,太突然了,沒看見對方拔刀,也沒看見對方出手。 他雙目圓睜,捂著自己的喉嚨,腳下虛浮走了兩步,緊接著身體一軟,就這么直挺挺砸下去。 男人甩了下劍,劍鋒上的鮮血在地上澆出一個扇面,映在皚皚白雪上,如同畫一般艷麗。 另一個守山人已經(jīng)嚇得兩股戰(zhàn)戰(zhàn),只能拼命朝山上跑去,可他剛邁了一步,背后一疼,一柄長劍穿胸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