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慈善的確是光明教會經(jīng)常干的事情，畢竟平民大多愚昧，沒有點實際好處光靠嘴說很難得到信仰，但這不意味著伊萊諾主祭愿意讓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住進光明之地，給神殿圣潔的土地沾染上骯臟的貧苦氣味。

    伊萊諾主祭張張嘴，莫名有一種如果自己說不是，路西恩立刻會翻臉也給他一刀的錯覺。

    他僵硬地點了點頭，當(dāng)然，光明會為您指引前進的方向。他滿臉欣慰地反握住路西恩的手，調(diào)動起自己有史以來最虔誠的模樣，您看，您已經(jīng)找到了方向，光明會護佑您前行。

    路西恩高興地笑起來，您真的太善良了，光明也會護佑您的。

    說完了這些要別人出血的事情，他又看向旁邊的工會長們他們被這進展奇怪的劇情驚得說不出話來，又大多并非貴族出身，坐在路西恩設(shè)計的圓形會議桌前渾身不自在。

    但凡這樣的會議，除了安達西大法師和武者工會的會長能坐在上席外，他們都是敬陪末座，連說話都不一定能被貴族老爺們聽見的位置。

    甚至更多的時候，他們就直接被踢出邀請名單，在安達西大法師上任前沒有任何話語權(quán)可言。

    畢竟工匠也好商人也好，都脫離不了土地存在，他們自己可能就是某位莊園主下面的自由民，怎么可能有說話的底氣。

    我想下一些訂單。路西恩對工會長們說道，會需要工匠們來干活，還要商人們冒著嚴(yán)寒出門。

    面對這些平民出身的會長們時，他也沒有像面對莊園主們那么慎重小心，具體的需求之后我的侍從會跟你們接洽，因為工作量比較大也比較著急，希望能把我的委托優(yōu)先安排。

    他把自己要插隊這件事說得理直氣壯，作為領(lǐng)主他也的確可以這么要求，理直氣壯得說出來反而給人一種率真坦誠的好感加成。

    嗯，這也跟工匠們到了冬天并沒有工作委托，商人們也都閑得在家摳腳，路西恩給他們生意做反而他們要謝天謝地抱住路西恩大腿有關(guān)。

    工匠類工會的會長們都是埋頭干活的粗人，學(xué)不來貴族老爺們舌燦蓮花的那套，沉悶應(yīng)下后還是幾個商人工會的會長拉著安達西大法師硬捧了幾句，才沒顯得他們無趣又無禮。

    會議的最后路西恩著重感謝了安達西大法師接了他的委托并且干得非常漂亮，讓他一個沒天賦的廢物順利完成了給萊文弗納先生開膛破肚的約定。

    既然會長都這么好，那冒險者工會和雇傭兵工會一定也是厲害又能干的好工會。

    典型的路西恩邏輯，他自己認(rèn)為毫無破綻，于是激動地給安達西大法師當(dāng)場頒發(fā)了領(lǐng)主豁免書，并希望安達西大法師再接再厲，不要辜負(fù)他的期待。

    安達西大法師拿著領(lǐng)主豁免書，忍著罵臟話的沖動忍到心累。

    要不是路西恩一直扣著這張豁免書不給他，他今天也不會看到路西恩動手都沒解除禁錮法術(shù)，白白當(dāng)了路西恩殺人的幫兇。

    應(yīng)該說，路西恩動手了那他更加不能解除禁錮法術(shù)，哄好了路西恩他才能拿到豁免書，借由任務(wù)的名義豁免掉自己幫助路西恩殺人的罪名。

    路西恩有陛下的承諾護體他可沒有，他需要豁免書的保護，不然等諾伯子爵那群人回過味來把這罪名往他頭上扣，他不死也得從會長的位置被扒下來。

    行吧，安達西大法師承認(rèn)了，他看走了眼自信過了頭，把jian詐冷血的小瘋子當(dāng)成了無辜單純的羊羔，還被吹捧得沾沾自喜。

    多么的、多么的愚蠢！

    安達西大法師又疲憊，又咬著牙滿是不甘。

    我還有很多事情需要您幫忙。那個該死的小瘋子眼巴巴看著他，語氣又甜又軟整個人像塊剛出爐的小蛋糕，請問您有魔法契約的儀式主持資質(zhì)嗎？

    他看著他，該死的，那么乖那么無辜，充滿了渴望地看著他。

    艸他媽的這是個剛殺了人的瘋子。

    你看他的臉上還沾著血！

    那個您可以為我們主持魔法契約的儀式嗎？

    我艸艸艸艸艸！！?。。?/br>
    安達西大法師感覺自己不情不愿地點了點頭，又點了點頭。

    那可真是太好了。他聽見少年人的聲音輕快，眉眼彎起的弧度再惹人喜愛不過。

    夜色漸深，熬過了這場漫長宴會的客人們都離去了。馬車亮著幽幽火光，沿著道路駛向一片黑暗的遠方。

    從二樓向外看出去，窗外森林與山丘黑魆魆的連成一片巍峨起伏，滿天繁星閃爍，靜靜地注視著夜幕下發(fā)生的一切。

    世界靜謐安寧，窗戶上蒙了一層濕漉漉的白霧，這是路西恩上輩子居住著的城市里決計看不到的景色。那座容納著上千萬人口的龐大城市晝夜不休，再深的夜晚看出去，總是黑沉的夜色下燈火通明，空氣里回蕩著城市機器運轉(zhuǎn)的嗡鳴。

    他記得節(jié)日時江邊還會有燈光秀，那時候僅僅傍晚一個多小時，江岸邊就能涌入五六十萬人。

    在這方面路西恩還是比較喜歡現(xiàn)在這個世界，畢竟人一多小孩子就容易有應(yīng)激反應(yīng)，不管是人來瘋地想要胡鬧還是膽怯怕生地想找地方藏起來，都容易讓他在世人眼里表現(xiàn)得像個瘋子。

    目送著最后一輛馬車消失在夜色中，路西恩和熊孩子一起輕輕呼出一口氣。他的精神緊繃得太久，疲憊涌上來侵蝕了他的腦袋，他又剛剛洗了熱水澡裹在柔軟的寢衣里，導(dǎo)致一不留神小朋友就接管了他的身體，先是放松地往大床上一倒，接著抱著抱枕從這邊滾到那邊，還試圖把床墊當(dāng)蹦床彈來彈去。

    就是你們所能想到的，一個小孩子能在床上做出的最幼稚的行為。

    左右房間里沒有侍從女仆看著，路西恩也就自暴自棄地任由小朋友撒歡，今天這樁事情要是沒有對方的傾情演出也不會推進得如此順利，畢竟他再怎么拿著刀也表現(xiàn)不出那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愉悅癲狂。

    他本人的前后反差、死亡的血腥沖擊、以及不給人任何喘息余地的劇情展開，這三者缺一不可，才能得到今天這樣完美符合劇本的Happy Ending。

    他不需要去追討被萊文弗納吞掉的錢，莊園主們會把相應(yīng)的糧食吐出來給他。有糧食做初始資本，工匠和農(nóng)民都會樂意為他干活，哪怕他給出的工錢只有滿足基礎(chǔ)溫飽。

    劇本的核心就是快速展開，在所有人從路西恩內(nèi)里展露出的反差震撼中清醒前，竭盡所能地攫取最多的好處。

    至于純潔無辜塔上公主的皮沒法披下去了也無所謂，立場不同設(shè)定自然也要隨之變化，只有蠢貨中的蠢貨才會一張皮用到死。

    露出獠牙的路西恩在安達西大法師的見證下簽訂了魔法契約，一張會議中臨時起草簽訂得極其草率的契約。

    契約的另一方是諾伯子爵和工會長們推出的工會代表。大多是平民出身的工會長并非路西恩的首要目標(biāo)，只是為了端平水才把人拉上戰(zhàn)車，他真正的目標(biāo)是諾伯子爵，或者說以諾伯子爵為代表的【維爾維德貴族聯(lián)合會】。

    這個世界沒有個人這個概念。

    農(nóng)民屬于村子里的農(nóng)會，工匠有自己的工匠工會，貴族又有貴族聯(lián)合會，甚至統(tǒng)治著各個國家的皇帝/國王/大公們，也都有自己的諸王議會。

    每個人所扮演的個人角色都依附于集合之下，由群體意志決定個人意志的方向，由集體爭取利益再惠及個人。

    而路西恩現(xiàn)在不在任何集合之中。

    他不能算在皇室里，沒有家庭也不從事任何需要加入工會的職業(yè)，但同時作為貴族他沒有被任何貴族聯(lián)合會接納皇室出身在貴族里處于極為微妙的位置，說到底貴族聯(lián)合會就是要為貴族階層爭取利益，而皇室則致力于把更多利益掌握在自己和國家手里，本質(zhì)上有著難以調(diào)和利益沖突。

    路西恩一點都不驚訝自己被隱隱排斥的立場。況且比起加入他們，在這一點上他難得跟熊孩子的立場一致：還是破壞他們更有趣一些。

    由利益和階級連接起的紐帶就像重心不穩(wěn)的積木，小朋友永遠無法抵抗堆積木的誘惑。

    路西恩頂著一腦袋亂毛坐起，按下去還沒玩夠的熊孩子，腦袋里免不了吵鬧一番要他神經(jīng)一抽一抽地疼，同時又給他以一種奇妙的、自己并非孤獨的恍惚錯覺。

    不過要是按照弗洛伊德那個本我、自我、超我的理論來看，每個人都是三個自己陪自己玩，從來不孤獨。

    第21章

    森林的夜晚是黑暗可怖的代名詞，夜行性的魔獸出沒覓食，寒冷的冬天也能聽到白雪下蟲蟻窸窣的動靜。

    一具滿是血腥味的誘餌被丟在空曠處，冬天餓得發(fā)狂的魔獸根本無法抵抗這種誘惑。

    最先出現(xiàn)的是虎，不同于路西恩上一世熟悉的那種斑紋猛虎，這是一只皮毛漆黑融于夜色，吞吐著冰冷霧氣的虎。

    大陸上的通用名叫做黑虎，是一種能吐出冰柱攻擊中階魔獸。

    伊西無聲地呼吸，他的體溫降到跟周圍的環(huán)境相近，呼吸間甚至不會讓白雪融化分毫。

    他猜到了最先出現(xiàn)的會是黑虎，這是霍爾族的老朋友了。這種魔獸廣泛分布在穆恩山脈的森林外圍，他們必須定期狩獵，否則就是成群的黑虎反過來襲擊他們的村落。

    尤其是這個來得過早的冬天，村落附近時不時會發(fā)現(xiàn)黑虎的蹤跡，一只或者兩只徘徊不去，還丟了兩只雞一塊rou這意味著食物匱乏讓野獸餓得快要鋌而走險。

    于是伊西他們這些難得回來的青壯年就成了現(xiàn)成的勞動力，在村子里老人的組織下加固村落周圍的防御工事，輪班巡邏防守，遇到了有機會能殺一個是一個。

    黑虎的皮毛骨頭都是收購價格不錯的貨，一頭黑虎上百斤rou不管自己吃還是處理一下賣出去總不會虧，血液尿液灑在村子周圍可以威懾小型魔獸，而要是運氣足夠好能在腦袋里挖出一顆魔晶，就是賺翻了的好買賣。

    但這次是任務(wù)，他不能動手。

    丟在空曠地的誘餌還活著，血rou殘存著余溫發(fā)出瀕死的嗬嗬呻吟。這曾經(jīng)是高高在上的執(zhí)政官老爺，說來有趣，伊西上次見到他，還是對方來告知霍爾族要多繳兩成的雇傭稅。

    記憶里那張趾高氣昂的嘴臉被黑虎利齒下瀕死虛弱的丑陋面孔取代，伊西發(fā)覺自己在這可大事不妙之前，對這位先生的遭遇發(fā)自內(nèi)心地感到了愉悅。

    啊，這是不是更加大事不妙？

    伊西說不準(zhǔn)。

    把這位先生帶來的是領(lǐng)主老爺?shù)墓芗?，一起帶來的還有一張任務(wù)委托書，要求他們把半死不活的執(zhí)政官老爺丟進山林，親眼確認(rèn)這位的每個部分都被野獸吃得一干二凈。

    委托書上簽著領(lǐng)主老爺?shù)拿郑P跡圓潤流暢的花體簽名伊西親眼看路西恩簽過好幾次，原則上他應(yīng)該把這些屬于已結(jié)束任務(wù)的信息封箱銷毀徹底忘掉，但他回憶起少年人純稚無辜的眼神，心口不由得長了草似的躁動。

    少年簽下這封委托書時會是什么神情？

    那雙干凈過頭的眼睛是否被血腥染上污濁？

    或者處決背叛者時的心情，是否和他此刻一般無二的輕松愉快，甚至有些控制不住地

    想再添點新鮮艷麗的血色？

    伊西控制不住自己去發(fā)揮想象。

    黑虎在周圍嗅過一圈，它餓得四條腿都有些軟，比起確認(rèn)環(huán)境安全更渴望食物的補充，是以警惕工作草草結(jié)束，它迫不及待地張開嘴露出尖牙，撲向散發(fā)著誘人血rou氣味的獵物。

    伊西安靜地，一動不動地看著。

    夜色遮掩著發(fā)生的一切，雪花飄飄灑灑地落下，太陽升起前，死亡和血腥都將深埋于白雪之下。

    而等到天色漸明，晨光熹微，雪停后是冬日里難得的好天氣。

    路西恩卻只覺得頭疼。

    他又沒有睡好，沒有漂亮的霍爾傭兵做陪睡娃娃，本就因為身體狀況不怎么好的睡眠質(zhì)量更加糟糕。

    嘖。

    睡眠質(zhì)量糟糕，一覺醒來路西恩愈發(fā)感覺從內(nèi)向外被掏空的疲憊，每一次呼吸都能聽見肺里的雜音。

    因而他的心情也就很難好起來，一大早就陰沉著個臉，叫連夜從維爾維德郡政府趕過來的官員們大氣不敢喘，站在路西恩眼皮子底下恨不得原地消失，臊眉耷眼得活像霜打了的茄子。

    頂頭上司突然被上司的上司弄死著實令他們措手不及，會連夜被領(lǐng)主老爺一道命令叫來更是意外中的意外。畢竟他們的身份說是官員，實際地位更類似于路西恩上個世界古代的小吏或師爺，大多是小貴族或鄉(xiāng)紳家的次子，繼承不到太多財產(chǎn)又能讀會寫有些才能，便投靠到執(zhí)政官名下，以官員的身份謀求晉升。

    沒有編制也沒有任何保障，相應(yīng)的一個區(qū)域政府的效率全看執(zhí)政官的能力，能否安排好各部分的職責(zé)分工和能否因材施用。

    很可惜，萊文弗納先生并沒有那個才能，導(dǎo)致維爾維德郡政府的內(nèi)部相當(dāng)混亂，可以一個人同時管稅收民政道路建設(shè)等等十幾項重要業(yè)務(wù)，又可以四五個人只管看倉庫大門，聽起來就閑得無所事事。

    同樣可以想象的，這里頭藏著多少蠅營狗茍的骯臟勾當(dāng)。

    路西恩頂著一陣陣刺痛的腦殼聽完官員們介紹自己的部門職能，只感受到了混亂無用和自己浪費了寶貴的時間。

    頭更疼了。

    行了都閉嘴，反正你們的上司也死了，現(xiàn)在聽我的。路西恩果斷行使自己作為領(lǐng)主的權(quán)力，大刀闊斧重新劃分了一遍職能部門。

    這事他第一次干，可上輩子好歹歷史劇看過幾部，什么戶部吏部工部的聽也聽熟了，而且皇室教育里也有帝國政府的部門劃分及歷史沿革相關(guān)課程，他自認(rèn)為照葫蘆畫瓢畫得再爛，也好過維爾維德這不如沒有的糟糕部分規(guī)劃。

    鑒于自己手頭可用又可信的好牌屈指可數(shù)，路西恩先根據(jù)實際情況把部門分了民財法三個大類。

    民里包括農(nóng)牧、工程建設(shè)、民生建設(shè)三項。

    最根本的農(nóng)牧產(chǎn)業(yè)不論何時地位都不可動搖，說到底這個世界還是農(nóng)本位制，即便有對外進口糧食的渠道，路西恩也不可能完全放棄本土的農(nóng)牧產(chǎn)業(yè)。

    甚至他還要鼓勵農(nóng)牧產(chǎn)業(yè)發(fā)展，降稅開荒升級技術(shù)，有地種又能吃飽飯的地方才能吸引更多的人口流入。

    糧食之后就是工程建設(shè)和民生建設(shè)，一邊是想要富必然先修路，有路有橋有碼頭，交通方便了沒有賺不到錢的道理，而另一邊則專注教育慈善招商引資產(chǎn)業(yè)升級等等業(yè)務(wù)，因地制宜最大限度開發(fā)穆恩山脈的商業(yè)價值。

    維爾維德受天然地理條件所限，想靠工農(nóng)業(yè)發(fā)家致富實在比較困難，即使路西恩這個穿越者確實能燒個玻璃制個肥皂，系統(tǒng)兌換里還有高級點的三酸兩堿煉鋼煉鐵，本地的硬件設(shè)施跟不上也很難推全面工業(yè)化，倒不如想想怎么從穆恩山脈吸引來的傭兵商人冒險者身上撈錢更實際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