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洗完澡，整個浴室也得噴藥清理一遍。

    勞倫斯想著，又記起衣柜里有幾件裁得小了壓箱底的舊衣，就翻出來叫喬安洗完澡之后換上。

    救濟所太遠(yuǎn)，把人送過去再回來會浪費到他寶貴的一天假期，索性把人留下給口飯吃，等假期結(jié)束后他去救濟所辦事的時候，再順路捎過去就是了。

    這姑娘看著也不是聒噪煩人的模樣，只要她閉上嘴不說話不亂動?xùn)|西，勞倫斯不介意在雜物間里給她支個床睡。

    當(dāng)然只能是雜物間，勞倫斯的秘密小家根本沒有給接待客人做準(zhǔn)備，能勻出小半個雜物間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好嗎。

    喬安也感恩戴德地接受了這個臨時住處，同時順從地接受了勞倫斯里頭待著沒事別出來的指令，就是勞倫斯不說喬安也不會輕易離開這個雜物間，喝了藥又洗了個熱水澡暖回來之后，她終于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這一時沖動是多么可怕的事。

    就，非常糟糕。

    幸好救了她的這位老爺是個作風(fēng)正派的好人，換成什么心懷不軌的壞家伙，她現(xiàn)在可能尸體都涼了。

    也不知道她逃跑了父母會怎么樣

    喬安抱著腿蜷縮在黑暗里，忍不住鼻子酸酸的又想流眼淚了。

    距離小屋有些距離的羅勒斯莊園主宅里，路西恩也在享受他的悠閑假期。

    他安定地把自己窩在伊西懷里，翻閱著下面送上來的案件改編初稿。

    嗯，路西恩認(rèn)為這不算工作，看書屬于他的固定休閑娛樂活動，好歹這些故事都是新故事，比他看過八百遍的冒險傳說來得有趣和接地氣多了。

    人類這種生物呢，從誕生以來就不可避免地對家長里短鄰里糾紛各種別人家的事情充滿了窺視欲，就連光明教會的教典都會添加點神明之間的紛爭做調(diào)料，而不得不說比起偉光正的教義，他們寫神明紛爭的段子明顯更受歡迎。

    就連不信教的伊西都能講出幾個光明教典里的經(jīng)典故事那些可是吟游詩人們的保留曲目，沒有新作品的時候唱教典故事絕對不會出錯，在教會節(jié)日里劇團也會慣例地演出那些經(jīng)典劇目。

    這個世界娛樂題材的匱乏路西恩其實想吐槽很久了，敘事歌詩也好雜書小說也好，還有搬上臺表演的劇目，題材不是英雄冒險就是神代傳說，即便最接地氣的愛情故事，那也必須是貴族騎士天賦者之間的羅曼史，套路單調(diào)到路西恩看完前三行就能猜到后續(xù)。

    但也因為這種取材局限的傳統(tǒng)，吟游詩人和寫劇本的編劇都對路西恩邀請他們改編鄉(xiāng)野村莊的糾紛案件這種事敬謝不敏，不夠傳奇不夠浪漫還必須得加入律法科普，接了這單生意就是要他們自砸招牌。

    他們不情不愿的，路西恩也不強迫。上輩子的歷史告訴路西恩別隨便得罪這群搖筆桿子的文藝工作者，這些人很大程度決定了民間的輿論風(fēng)向，弄壞了自己的名聲好事也得變成壞事。

    何況路西恩又不是沒有別的人選能用，還免費聽話要什么時候出稿就什么時候出稿，改多少遍稿都任勞任怨沒有半點意見。

    流放犯是沒資格有自己意見的。

    路西恩可沒忘記自己的領(lǐng)地上還有這么一批好使的免費勞動力。

    維爾維德屬于帝國自古以來的流放地，礦場里都是被發(fā)配來做苦役的犯人，在路西恩成為領(lǐng)主后這些犯人在刑期內(nèi)都可以算作他的半個奴隸，他想讓他們干什么都行。

    而在這些流放犯中，除了殺人放火又因為是天賦者得以逃過一死的犯人外，還有相當(dāng)數(shù)量的吟游詩人和劇團里的編劇，在這個幾十年前直呼貴族姓名會被關(guān)監(jiān)獄的世界，他們絕大多數(shù)的罪名都跟他們出格的作品題材有關(guān)。

    路西恩不關(guān)心他們寫了多么大逆不道要被流放的東西，他只關(guān)心這些人的寫作水平，而以這個世界的文化普及程度和較為穩(wěn)定的時局，沒人看的作品上不了審判法庭，基本直接打一頓監(jiān)獄里關(guān)幾天結(jié)束。

    也就是說，寫出的作品流傳度能高到創(chuàng)作者會被抓住審判流放北地，這些家伙的寫作水平至少也是同行業(yè)里的前列。

    個別某個，路西恩還在皇室的書庫里看到過他的冒險小說集。

    既然能寫那就沒問題，流放犯在路西恩這里可沒有文藝工作者的禮遇，什么題材想寫不想寫的不想寫也得給他寫！寫得不好就重寫到能寫好為止！

    路西恩不需要這些作者為作品署名，稿費自然也是沒有，他們能得到的唯一好處，就是不用在礦場進行繁重的體力勞作了。

    而且路西恩其實挺喜歡看他們在故事里頭夾帶私貨，試圖用文字挑釁他的內(nèi)容，為了表達自己的喜歡，他會把作者叫來讓對方大聲朗讀相關(guān)段落，并吩咐安娜摘抄記錄在他的小本本上。

    這篇寫得不錯。路西恩把看完的一篇稿子放在右手邊，抬頭詢問伊西的意見，你覺得呢？

    伊西點頭，應(yīng)該是個南省的人寫的，里面用南省的俚語笑話。

    那他可是跑得夠遠(yuǎn)的了。路西恩在伊西懷里調(diào)整了個姿勢，突然意識到點什么，又問道，你看我是不是長高了？

    剛遇到伊西那會他把自己塞進伊西懷里還覺得頗有余裕，現(xiàn)在居然有點伸不開腿的感覺，既然不可能是伊西變矮了，那就很可能是他長高了。

    路西恩因為這個認(rèn)知興奮起來，他下意識看了眼衣袖褲管，想要找到自己確實長高了的證明身為一個正常男性他還是很在意自己的身高的，尤其在他因為常年臥病身高不到平均值的情況下。

    起碼

    得長到舞會上跳舞不至于正對著姑娘的胸脯吧。

    第49章

    長高了嗎？

    伊西認(rèn)真打量了路西恩一番, 比劃了一下路西恩在他懷里的位置，點頭道：是長高了。

    之前路西恩這么窩在他懷里的時候，腦袋靠在差不多他胸口往下一點正合適, 現(xiàn)在這么坐著的時候伊西能感覺到路西恩的發(fā)頂翹起的卷毛蹭在他的頸側(cè), 基本上靠在接近他肩膀的位置，路西恩才能把腿比較舒服地蜷起來。

    真的？路西恩又向伊西確認(rèn)，坐在他腿上不怎么安分地動來動去, 像是想拿伊西當(dāng)標(biāo)尺測一測自己長了多少。

    伊西被他蹭得沒辦法，索性托著路西恩的腋下，以標(biāo)準(zhǔn)的舉貓姿勢把路西恩托起，自己才好在這只公爵貓貓的重壓下站起身，面對面地站著目測路西恩的身高漲幅。

    大概這么多。伊西比劃了個長度，又不禁驚訝于少年的成長速度不, 上次路西恩試斗篷的時候他就應(yīng)當(dāng)有所察覺，初見時路西恩可是矮得像個小孩子, 那個時候就已經(jīng)長到頭頂能勉強到他胸口的高度了，最近顯然又長高了不少，這么面對面站著翹起最高的卷毛能到他的肩膀了。

    等到等到他下次回來的時候，或許路西恩要跟他一樣高了。

    伊西順從著心意摸了摸路西恩的黑色小卷毛，少年的頭發(fā)也長長了一些, 軟軟地垂在頸側(cè)，看著卷曲卻并不難打理, 倔強翹起的亂毛也不會抗拒梳理而打結(jié), 指尖能夠輕易地在黑發(fā)之間穿行。

    要是能再長胖一點那就更好了。

    伊西又不禁這么想，路西恩的臉頰上還是沒什么rou, 身上一把骨頭掂不出幾分分量, 而眾所周知, 貓貓總是胖一點比較好看。

    而且胖一點的貓貓抱起來手感也會更好。

    這個想法在伊西的腦袋里閃現(xiàn)了一下，他發(fā)誓真的就那么一下，路西恩立刻就像察覺到他在想什么失禮的東西似的，半瞇起眼看著他，發(fā)出嗯？的聲音。

    伊西快速回憶了一遍路西恩接下來的日程沒有日程，所以為了避免路西恩把寶貴的假期用在探究他剛剛想了什么上，伊西老實交代：我只是覺得您太瘦了，應(yīng)該多吃一點。

    怎么？路西恩揚眉，嫌我骨頭硌著你了？

    當(dāng)然不是。伊西一邊說一邊伸手牽過路西恩的手，這邊太冷了，您若是能長些rou，會感覺好一些。

    他說得關(guān)切又誠懇，路西恩卻嗤笑一聲，把手從伊西手里掙脫出來，你這話說的像我的姆媽。他說道，眼角挑起幾分嘲諷，比她還盡職盡責(zé)。

    伊西沒說話，只是又握住路西恩的手腕，不急不緩地用掌心包裹住路西恩冰冷的指尖。

    這次路西恩沒掙開。

    伊西想，這應(yīng)該是好事情。

    轉(zhuǎn)眼，就到了送歲節(jié)。

    送歲節(jié)是這個世界的傳統(tǒng)節(jié)日，具體歷史由來已不可考，根據(jù)神話傳說里的記載，神明們在天地初開時共同將這天定為一年的終結(jié)，所以不論是光明神的信徒還是月亮女神的子民，所有的宗教都會在同一天過送歲節(jié)。

    也就是這個世界的新年了。

    習(xí)俗上送歲節(jié)跟路西恩上輩子過年也沒有差很多，同樣都是一家團圓走親訪友，只不過這里吃的不是餃子湯圓餛飩，而是rou湯和夾了餡的甜面包，送歲節(jié)時再貧苦的人家都會想方設(shè)法在湯里加上點rou味，擠出口袋里僅有的一點點錢或糧食，去向面包師買上一個送歲面包。

    好的送歲面包是蓬松柔軟的白面包，里面通常夾著蜂蜜堅果和新鮮水果做的美味果醬，而差的就是硬邦邦的黑面包，這樣的黑面包通常面包師是不做的，大多是幾家人湊著糧食磨好揉成面團自己在灶里烘烤，餡料也是他們平日摘的野莓山果做的果醬，入口酸澀味道實在說不上好。

    即便是這樣的黑面包，很多人家今年都要擔(dān)心吃不上，過早到來的冬天毀了他們半年的收成，余下的存糧僅僅能夠支撐他們不至于餓死。

    本來應(yīng)該是如此。

    但領(lǐng)主老爺上任之后，又是征勞役又是征工匠地折騰了快兩個月不是白折騰的。工匠們拿了工錢自然能過個寬裕的送歲節(jié)，舍不得去買那種果醬甜面包，也能讓家里吃上一頓沒什么渣子石子的白面包，上面還能薄薄刷一層蜂蜜，在烤爐里烤到微帶焦色，好吃得讓人要把舌頭吞進去。

    而勞役雖說都是給領(lǐng)主老爺做白工，工地上管吃管喝的家里怎么都省下一個人的口糧，年末的時候幾家拿出糧食湊一湊，也能在磨坊里磨出粗粗的面粉，做兩個黑面包分著吃。

    能夠過一個吃得上送歲面包的送歲節(jié)，眾人便感念幾分領(lǐng)主老爺?shù)亩鞯?，不管他們曾?jīng)是否在工地或在工廠，累到懵逼時在心里問候過那位領(lǐng)主老爺。

    因而在送歲節(jié)慣例的去神殿祈禱時，許多人誠心誠意地對著光明神木雕石塑的慈悲面容，祈禱領(lǐng)主老爺能夠身體健康，多活幾年。

    如此祈求的不僅有中下層的平民，還有這個冬天蒙受領(lǐng)主老爺照顧生意的低階法師們，他們在這個冬天接到的大筆恢復(fù)藥劑和精力藥劑的訂單，外加咳咳、外加去幫忙翻地的報酬，能讓他們很長一段時間不用擔(dān)心生計，能夠更專心地投入到魔法研究之中。

    領(lǐng)主老爺資助的藥劑口味改良項目他們自然也非常上心，由好幾個擅長藥劑制作的法師共同研究，雖然因此不止一次被安達西大法師怒斥不務(wù)正業(yè)，可每次他們?nèi)フ埥虇栴}時，大法師也會一臉嫌棄地做出解答。

    而且安達西大法師后來也承認(rèn)這個藥劑口味改良的項目很有難度，涉及到非常高深的藥劑學(xué)知識，還寫信給幾位藥劑大師咨詢了相關(guān)問題，他們雖然研究得很努力，一時半會也很難拿出什么結(jié)果。

    這些法師是除了值班官員和治安官外極少數(shù)送歲節(jié)沒有回家過節(jié)的人。他們選擇待在法師工會的魔法工坊里埋頭研究，沒有半點節(jié)日氛圍，以至于收到安達西大法師叫人送來的送歲面包和rou湯時他們有點摸不著頭腦，看看日子才反應(yīng)過來是送歲節(jié)到了。

    安達西也不是多么自愿給他們送節(jié)日慰問的，對于法師來說過不過節(jié)的哪有手里的研究重要，他送去的rou湯和面包都來自于某位多管閑事的公爵，那位老爺大過節(jié)的還不讓他安靜安靜，大張旗鼓地給他送來一堆面包蜂蜜香料之類有的沒的，說是什么節(jié)禮，安達西為了回禮不得不打開庫存翻騰一番，叫那狡詐的小混蛋用些吃的就騙走了他好幾枚高階護符。

    但送來了這么多吃的，他一個老頭子再怎么也吃不完，香料蜂蜜倒是能放一放慢慢吃，那一大簍子用晶石保溫的熱乎面包可放不過夜，更過分的還有一頭耳朵上掛著維爾維德家徽的小羊羔活的！咩咩叫的！會動的！

    下人一臉難色地找來詢問安達西如何處置這頭羔羊時安達西心里簡直要長滿一片草原安達西給了自己一個鎮(zhèn)靜術(shù)，把到了嘴邊的草草草草草又咽回去。

    殺了吃。安達西說，渾然不顧路西恩送給他的是羅勒斯莊園里最毛絨絨最潔白可愛的一頭羊羔。

    那正好。

    安達西露出冷酷無情的笑容。

    養(yǎng)得這么好的羊羔，rou一定也很嫩，安達西可是知道羅勒斯莊園里的羊都是在羅勒斯花田里放養(yǎng)的，口感鮮甜沒有半點膻味，不管是做小羊排煮羊rou湯還是做羊rou餡餅都非常好吃。

    多好的節(jié)禮，他都不用為送歲節(jié)再額外買rou了。

    晚上吃羊排。安達西已經(jīng)想好了今晚的菜單，rou湯也用這個煮，不是還送了香料，一起用上。他說著又看到那一簍子糟心的白面包，于是想起了工會的魔法工坊里還有一群沉迷研究的法師，便吩咐下人道，這些送到工會的工坊里，rou湯也給他們一些。

    再怎么說也是個節(jié)日，既然有人送了，就給他們也沾沾節(jié)日的喜氣，

    安達西大法師無意與人一起過送歲節(jié)，哪怕這是個團圓的節(jié)日。他這個年紀(jì)父母早已過世，又沒有妻子年輕時資助他的那家貴族曾想將私生女嫁給他，他沒有應(yīng)下，也從來沒有過成家的打算，只這兩年想過收個徒弟將自己的魔法研究傳承下去，卻也還沒有付諸行動。

    自己過節(jié)挺好的。

    晚餐吃了涂了蜂蜜用香料調(diào)味的小羊排，配的是自家烤制的面包，羊rou湯里煮了蔬菜和行菇子進去，美味可口。

    安達西大法師對自己聘請的廚娘的手藝非常滿意，路西恩也滿意地賞賜了給他料理送歲晚餐的廚娘。

    對于這個各方面都很落后又沒有魔法能玩的世界，路西恩唯一能算滿意的只有食物了。

    因為魔法的存在，準(zhǔn)確的說是由于魔法藥劑學(xué)的存在，這個世界非常早地開始對各種動植物進行能不能吃有沒有毒的研究，同時光明教會沒有原罪之類的說法，對于欲望啊罪惡啊的觀點偏向于堵不如疏，不可一味節(jié)制禁欲，而要像日升日落那樣張弛有度，再加上多了天賦者這個跨階級的設(shè)定，一開始專注于動植物能不能吃能不能藥用的研究，免不了就從能不能吃發(fā)展到了怎么做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