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在言辭文采上頗為匱乏, 但喬安會習慣性使用第一第二這樣的說法來理順說話的思路，換言之這是個腦子清楚冷靜的姑娘，綜合考慮她的年齡經(jīng)歷和受教育程度，能有這樣的語言邏輯已經(jīng)極為出色了。

    出色到讓路西恩點開了她的人物界面, 想要了解一些關(guān)于這姑娘的事情。

    不是他的下屬的人物，路西恩只能看到幾句簡短的片段內(nèi)容，喬安的內(nèi)容更是簡單到只有一句。

    【喬安不是某人的妻子?！?/br>
    路西恩挑了挑眉梢，仔細打量正介紹著救濟所情況的喬安。

    作為被救濟所庇護的一員，喬安每天都跟救濟所里的大大小小打交道，比管事還要更加了解救濟所的內(nèi)部情況。

    這里她還為管事辯解了幾句，并非管事做得哪里不到位，只是地位上的差距讓許多人不敢對管事提出半點額外的要求或是傾訴內(nèi)心的苦悶，唯恐被視為貪得無厭而趕出救濟所。

    這樣說完，喬安又開始忐忑自己是否多嘴多了無用的廢話。她低垂著眼去看路西恩的衣角，好像能從那些金邊的繡花紋路上看出路西恩的心情似的。

    路西恩并沒有太過在意喬安多加上的這幾句話，他還在心里感嘆勞倫斯撿人的水平真是不錯，路上隨便一撿就是一顆水靈靈的小甜菜，放在自己的菜園里好好栽種，將來說不定也能培養(yǎng)成一張能力優(yōu)秀的好卡。

    參觀完救濟所，路西恩站在救濟所附近開墾的荒田邊上，問道：讀過書嗎？

    喬安猶豫著搖了搖頭，村子里之前來過吟游詩人，教過我寫名字和幾個詞，別的就不會了。

    那也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她當時學會的那零星文字現(xiàn)在要她寫也寫不明白，最多自己的名字寫得沒什么錯誤，還只是作為昵稱簡單的喬，要是更復雜的全名就超過她的能力范圍了。

    你該多學幾個字的。路西恩說道，又低頭對自己牽著的男孩道，你們都應(yīng)該念一點書才好。

    喬安吶吶，不知該怎么回答這仿佛何不食rou糜的話語，而男孩疑惑地看著路西恩，為什么呀？他詢問著原因，又問道，我們也可以念書嗎？

    沒有父母的孤兒對于讀書認字毫無概念，村子里通常只有極少數(shù)有名望有財產(chǎn)的鄉(xiāng)紳認得幾個字，孩童的心里那更像是一種厲害的魔法，只有出生在富裕家庭里有天賦的孩子才能學會。

    路西恩反問：你想念書嗎？

    他的笑容溫和，語氣也溫溫柔柔，跟孩子說話時會微微彎下腰，沒有什么威嚴架子，讓人覺得極好親近的姿態(tài)。在這種姿態(tài)下，本來不太敢說話的孩子也被哄得放開了膽量，眨巴眨巴眼睛大著膽子用力點頭。

    喬安不知怎么的，也跟著點了下腦袋。

    下一秒她的臉頰就有些發(fā)紅，不好意思地想要抬手捂住自己的臉，明明不是問她的事情，她這么反應(yīng)就有些自作多情的意味，那雙藍眼睛似笑非笑地從她身上掃過時，她都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但路西恩發(fā)誓，他嘴角彎了彎露出的笑容絕不是嘲笑，只不過是突然想到可以在救濟所試探性地進行基礎(chǔ)教育試點，于是高興地笑了一下。

    老師他也有現(xiàn)成的人選，霍爾族有不少聰明能干的姑娘小伙種田待業(yè)中，他們不會挑剔救濟所的孤兒身份低微不配獲得知識，也不介意順帶著教導救濟所里其他老弱病殘多認幾個字，只要說好的錢給夠，蒙上了白布的女人也可以踏入他們的學堂。

    而且霍爾族的月亮信仰只接納霍爾，不對外進行傳教，屬于光明教會較為放心的異教，路西恩還可以借著表達對教會尊重的理由把學堂建在教會土地之外的地方他不能光明正大搞教育普及，但學堂建在村子附近，村子里有幾個調(diào)皮孩子跑來偷聽，他也不會把人趕走就是了。

    如果教會擔心霍爾教出來的孩子對光明的信仰會不穩(wěn)固，路西恩十分歡迎教會的實習祭司一起進行慈善支教活動，當然慈善活動得食宿自理更加不可能發(fā)工資，希望教會的祭司們本著光明普照的慈悲之心進行志愿工作，點亮每個失學兒童的未來。

    嗯，還有每個喬安這樣命運坎坷的少女的未來。

    不是少女也沒關(guān)系，能干活創(chuàng)造價值的路西恩來者不拒。

    救濟所回來之后，路西恩真就拿這么一套說辭給勞倫斯做參考，讓他去研究研究給救濟所增設(shè)啟蒙學堂的事情。

    勞倫斯覺得他要真的這么跟伊萊諾主祭交涉，要么伊萊諾主祭被他氣死，要么他被伊萊諾主祭打死。

    于是他口頭上把這樁事情應(yīng)承下來，心里想的是回去跟救濟所的管事好好商討一下跟教會交涉的話術(shù)，還要再抓一個下屬來專門負責這件事，免得工作都堆在管事一個人頭上忙不過來。

    勞倫斯想了想，覺得以上這些都不是什么大問題，最大的問題只有一個

    人手不夠。

    前任執(zhí)政官留下的官員總共就那么多，他們?nèi)齻€部門分一分哪個部門都是一個人當三個人用，每次領(lǐng)主老爺我有個小想法一下，立刻就是業(yè)績的天堂和加班的地獄重疊，被抓去負責項目的幸運官員連感動的眼淚都流不出。

    不敢動不敢動嗚。

    勞倫斯揉揉額角，驅(qū)逐掉辦公室內(nèi)黑氣沖天的凄慘場景，搶在路西恩給他增加工作前，先張嘴給領(lǐng)主老爺安排上工作。

    這段時間菲洛比已經(jīng)陸續(xù)挑選出一些合適的官員候選，您要不要先看看人選？

    還有幾個職位的候選人需要您親自篩選，您看什么時候安排一下？

    第72章

    時間撥回到一個多月以前, 路西恩剛剛宣布了要招攬人手，菲洛比在每個部門的辦公室里發(fā)傳單一樣派發(fā)招工啟事時, 另一份招工啟事也貼在了春狩集市的宣傳板上。

    宣傳板位于居住區(qū)和售賣區(qū)的交界處，那里有一個小廣場，圍著廣場又有許多餐攤，時不時有吟游詩人和小劇團演出，是以很多人會在那里做短暫的休憩消遣，集市在那里放了一塊很大的木板, 上面釘著各種各樣的文書。

    有冒險者召集進山隊友的信息，有某些商家宣傳自家商行的廣告，還有集市里定下的一條條規(guī)矩, 以及鬧事違規(guī)被抓起來處罰的通告。

    除此之外, 吟游詩人和小劇團的演出預(yù)告也會貼在宣傳板上, 以吸引更多的觀眾來觀看他們排演的普法新劇其實不吸引觀眾也非常多了, 是個人就沒法抗拒吃瓜的誘惑, 不管嘴里再怎么嫌棄那些普法故事凈是些家長里短俗氣之極，每次開演的鼓聲一敲起來, 大家的身體就都很誠實地往小廣場走。

    特別是某些人到中年有妻有子的男人，看得比餐攤干活的女人還起勁，好幾個外地來的商人都邀請劇團和吟游詩人到他們那里去演出。

    新劇本大受歡迎, 也就意味著老套傳統(tǒng)的故事在維爾維德不那么暢銷了，春狩集市還有不少從外地來的吟游詩人和旅行劇團，想借著春狩季的熱鬧賺上一筆, 這次也被壓下一頭，門庭比往年冷落了許多。

    這種時候，腦袋靈活些的索性就放棄了這筆賺不上的錢，轉(zhuǎn)而去研究那些本地同行的新劇本, 或者直接花些錢跟他們買現(xiàn)成的劇本排演，直接轉(zhuǎn)戰(zhàn)到別的地方去演出。

    能在維爾維德春狩季大受歡迎的劇本，至少放在整個帝國北方都能吃得開，雖然失去了今年春狩季這筆生意頗為可惜，但一部好劇能讓他們吃上十幾年，絕不是賠本的買賣。

    這些家長里短充滿著老娘舅風味的普法劇本就這樣從維爾維德流傳到了帝國北方，又從北方一路南下，隨著沿途區(qū)域不同增添上了各類地方特色，因其與傳統(tǒng)劇目截然不同的（奇葩）風格大受歡迎。

    當然，這不影響自詡藝術(shù)家的吟游詩人和劇作家批判這些劇本的庸俗市儈，不是在講金錢糾紛就是在講利益爭執(zhí)，既沒有愛也沒有美更沒有善，通篇的規(guī)矩法律刻板教條，只會讓民眾滑向墮落的深淵，毫無教化的意義可言。

    要他們說，寫出這樣劇本的人根本沒資格被稱為作家，這是那些人還知道些羞恥沒有在文章里署名，要不然他們立刻把那些人從工會里除名。

    講道理，路西恩一直覺得，犯了要被流放勞改的罪行居然還沒有從工會被除名，這件事情就已經(jīng)非常不可思議了。

    小黑屋里的作家們：嚶QAQ。

    咳咳，話題有些扯遠了，總歸宣傳板在春狩集市里還是頗受關(guān)注的，政府專門雇了識字的伙計在宣傳板邊上守著，負責給人念宣傳板上張貼上的新文書，以及幫人書寫文書貼在宣傳板上。

    各大工會張貼文書是不要錢的，其他人想要在宣傳板上貼文書就需要支付一個銅幣一天的費用。

    而如果是郡政府張貼上的文書，伙計會把文書貼在最中間最顯眼的位置，還會敲響宣傳板旁邊的大鼓，把附近的人召集過來。

    維爾維德郡政府誠求賢才

    伙計站在兩個箱子堆起來的小臺子上念著手上的招工啟事，認字不多的就擠在他邊上聽，而念過書讀寫熟練的就湊到宣傳板前，去看他貼在宣傳板上的文書。

    這份招工啟事上沒有長篇大論地寫過多內(nèi)容，設(shè)計更類似于一張招聘海報，用不同顏色和大小不一的字體凸出重點，寫清楚招工要求和時間安排，再寫上待遇從優(yōu)等字樣，吸引有這方面興趣的潛在候選人。

    出身不限

    年齡不限

    無不良嗜好無犯罪記錄

    伙計拖長了音，一句一頓地念著對應(yīng)募者的要求，越念他就越覺得心跳加快，甚至有一種不太敢再念下去的感覺。

    這份招工要求總結(jié)下來，幾乎等同于沒有要求，只要你能讀會寫自認為有能力，那么不管你是農(nóng)民的兒子，鄉(xiāng)紳的兒子，還是盜賊的兒子，是有天賦的法師武者還是沒半點天賦的普通人，都可以在這里得到一個晉身官員階級的機會。

    甚至就連他這樣的伙計，好像也可以去爭取一下。

    不不止如此

    伙計看到最后一條的時候驚得一下子卡了殼念不出來，而比他更早一點那些自己去看宣傳板的人，嗡嗡的討論聲已經(jīng)吵得他快要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伙計吞了口唾沫，潤了潤干澀的嗓子，深呼吸了幾次才攢足底氣，扯著嗓子念出最后一條。

    另

    女性可參與招募

    小廣場吵鬧得快炸開了鍋，有人難以置信地叫著不成體統(tǒng)之類的話，又能聽到幾個女性的聲音抬高了調(diào)門與人爭吵，具體說得是什么伙計卻是聽不清楚了。

    他覺得自己踩著的臺子都被擠得搖搖欲墜，趕緊加快了語速念完最后兩句話，匆匆忙忙地跳下臺子躲到了早在邊上待命的治安官身后。

    于是招工啟事的最后幾句話就輕飄飄地淹沒在吵鬧聲里，唯獨那些真的聽了心動的人，捕捉到了這最重要的信息。

    如有興趣，請至郡政府辦事攤位領(lǐng)取詳細職位資料、職位申請表及申請流程表。

    維爾維德郡政府，歡迎您的加入。

    治安官在從場面發(fā)展到動手之前呼喝著介入爭吵現(xiàn)場，亮出兵器分開快廝打起來的人群，又對著天空發(fā)出幾個爆炸魔法，給場面迅速降溫。

    路西恩確定了招工范圍之后，勞倫斯他們就知道招工啟事貼出去肯定要引發(fā)爭議，因此威廉姆早早跟菲洛比商量好張貼時間，今天的治安官全部安排的是治安隊里的精銳，還額外調(diào)動了一些霍爾族的傭兵，以確保能最快穩(wěn)定住現(xiàn)場秩序。

    同時還有一波治安官守在郡政府的辦事攤位處，避免出現(xiàn)某些熱血上頭的家伙阻撓正常的招工流程。

    此外，辦事攤位的官員都臨時替換成了實力在中級的天賦者，保證萬一有個什么萬一的話，他們打不過也能跑得掉。

    畢竟，根據(jù)此前商討出的應(yīng)對方案，他們面對把無天賦的廢物和女人一起放進招工范圍內(nèi)的質(zhì)疑時，標準答復是這樣的：

    光明神在上，你們是覺得自己連女人和廢物都贏不過嗎？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

    我的天哪！

    就，提前不準備好捧哏的人，這種話說出去不挨打都有點難。

    所以他們在招工啟事貼出去前買通了好幾個托來帶節(jié)奏，有負責無腦反對的有負責提出聽起來很有道理的質(zhì)疑的，還有的一馬當先第一個沖上去對政府官員對線，以及要有人熱血上頭立刻被激將成功，嚷嚷開我行讓我上女人廢物肯定被我打敗的論調(diào)。

    至于能不能打敗

    路西恩這事不被帝都那邊老頑固們臭罵的概率有多小，優(yōu)秀女性候選人能大殺四方的概率就有多大。

    冒險者里男性不得不從事這一行當?shù)牟⒉皇翘貏e多，但是女性冒險者里有許多都是不得不成為冒險者。

    優(yōu)秀的女性天賦者更多會比期許誕下天賦出色的下一代，而不是她們本人能如何如何，即便公認的女性法師比男性更加優(yōu)秀，也只是更加強調(diào)了法師家系中女性作為孕育者的【義務(wù)】。

    冒險者和雇傭兵是極少數(shù)女性天賦者能夠掙脫開束縛的行當，不分男女只看實力，不管是家里允許還是她們逃出來，只要實力進步得夠快，積攢下不必依靠家里或丈夫的本錢，就能在工會的庇護下?lián)碛幸欢ǔ潭鹊淖杂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