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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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人告訴綏綏,“小娘娘是知道的,邊疆情形不好,太子殿下這些日子往城外武衛(wèi)所練兵去了。別業(yè)才走了水,東宮也不好開交,小娘娘就先安頓在宮里罷,這也是圣上的意思?!?/br> 她搬進(jìn)了一處有窗子的殿室,一切煥然一新。宮人換了一批,和原先完全不是一副面孔,和她說話的時候總是笑著,下巴頦都是圓的,“姑娘要什么吃的用的,只管告訴奴婢就是了。” 綏綏溫馴地應(yīng)承,一如當(dāng)初在李重駿跟前裝孫子。 皇帝看上去并沒有動怒,甚至太和氣了些,讓綏綏疑惑。 他拿走了那塊玉,分明認(rèn)出了她,可他看不出絲毫的激動,把綏綏從小黑屋撈出來,也再沒有任何動靜。 新的住處有晝夜不息的剔透燈燭,有香軟溫暖的被褥,就吃飯食有點(diǎn)奇怪。 李重駿在涼州待久了,偏好隴西風(fēng)味,湯食啊,羊臂臑之流,因此東宮廚房的風(fēng)味多是如此,綏綏也只吃過這些??蓪m人送來的飯食里,有好些她沒見過的,什么甜津津的燒rou啦,茶葉味的蝦仁,做得極其精細(xì),還有清蒸的魚,綏綏覺得味道怪怪的,都沒怎么動過筷子。 這樣的菜吃了幾日,她卻有點(diǎn)琢磨出滋味了。 也許那些精致菜色,都是江南的樣式。 她記得好久之前聽小師叔偶然提起過,南邊都吃甜,連rou也做成甜的。 前些日子皇帝把她小小地折磨一番,是威懾,是觀察,與此同時,他也許正在初步勘察她的身世。她小時候的戲班早就散了,江湖中人,來去無蹤,班頭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小師叔離開涼州,阿武也不知去向,再沒幾個和她有關(guān)聯(lián)的活人。 阿成他們是知曉的,不知道皇帝有沒有套他們的話,這是她計(jì)劃中的一處疏漏。 這皇宮真是個奇異的地方,只需待上幾日,連缺的心眼子都能自己長上。沒有人教導(dǎo)綏綏,綏綏卻學(xué)會了回味聽到的每一句話,每一樣動作,反復(fù)推敲,思索可有什么特殊的意味。 不過既然把她放了出來,想必沒發(fā)現(xiàn)什么大破綻。 綏綏再想起這些日子的江南菜,忽然意識到這興許也是對她的試探,試探她是否在江南待過些年月。 她竟現(xiàn)在才領(lǐng)悟過來。 雖然有點(diǎn)晚,不過倒提醒了她,她最好能同江南攀上點(diǎn)牽扯,然后暗示給皇帝看。 有天,她趴在窗臺上看庭前的白蘭花。那棵樹真是繁茂,入了秋還是蔥蔥蘢蘢的。一陣風(fēng)過,綠浪里簌簌落下白花,落了一地,像鋪了層清甜的白狐貍皮毯。 綏綏便靈光一閃,想出個主意。 她選了一天,裝作臨時起意的樣子走出屋內(nèi),走到院子里,撩起袍角收了些白花,回來找宮人要來些細(xì)銅絲,把這些白花用銅絲穿成一只手環(huán)。 這是翠翹教給她的。 小時候的戲園里有棵梔子樹,夏日里女孩子們摘下花藏在發(fā)髻里,只有翠翹會用鐵絲穿上,戴在手腕上。 翠翹告訴綏綏,那是她老家姑娘的消遣,“小時候的事我已經(jīng)記不大清了,只有這個,是乳娘在世時年年都會打給我的?!?/br> 那時綏綏不明白她家那么窮,哪里會有乳娘,再追問,翠翹卻也什么都不說了。 綏綏做好了這些芳香的白蘭花手環(huán),不僅戴在自己的手腕上,還興致勃勃地送給了身邊宮人,等著她們匯報給皇帝。 忙活完了一通,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她沒有別的辦法,咬牙跺腳,還是只能從自己身上打主意。 其實(shí)她從那監(jiān)牢出來的時候,身子原是有些虛弱的,這些日子一直吃著溫補(bǔ)的藥。這下子她藥也不吃了,還整夜整夜不睡覺,把眼睛瞪得像銅鈴。最后的一天,她洗了澡去吹冷風(fēng),到了半夜,果然發(fā)起熱來了。 現(xiàn)在她的身子狀況似乎是很重要的事,守夜的宮娥發(fā)覺了她的病癥,連夜傳喚太監(jiān),“小娘娘發(fā)熱,快去打發(fā)太醫(yī)來瞧瞧!” 喝了藥也沒見好。又燒了一日,她索性漸漸說起胡話來了。其實(shí)她哪里敢真的燒到那地步,七分真,叁分假,心里急得要命。 皇帝會來么? 再不來她的燒都要退了啊…… 綏綏終究還算幸運(yùn)。菩薩保佑,皇帝到底來瞧她了。 在那個雨打芭蕉的夜里,如同神仙下降,照耀了這小院子的門楣。 她聽見外頭隱隱有齊聲跪拜的響動,連忙在被窩里給了自己幾巴掌,讓臉頰愈發(fā)紅彤彤的,得像熟螃蟹。然后,照舊哼哼哈哈地裝著說起夢話來,照李重駿的說法,這叫囈語。 那些人緩步來了,經(jīng)過壁紗,到了內(nèi)室。綏綏聽到輕微的家具拉動聲,窸窸窣窣,很快又沒了動靜。 這是在干什么? 綏綏心里沒底,又哼哼了一會兒,演不下去了,只得裝模作樣地做出才清醒的樣子,請宮娥倒茶來吃。 宮娥倒了茶來,扶她起來,“喏,小娘娘,慢點(diǎn)兒起來,小心燙。” 綏綏是侍兒扶起嬌無力,才坐起來,一眼就看到了皇帝。 他竟就坐在不遠(yuǎn)處幔帳后的矮榻上。 紗帳朦朧,他穿著寬袍大袖的青紗道袍,像一層又一層的大霧罩著遠(yuǎn)山。萬般都不清晰,只有那幽幽的眼神,說不上多銳利,卻深不見底。 綏綏差點(diǎn)把茶灑在床上,忙爬下來跪在地上,伏身道:“見…..見過陛下,陛下……陛下怎么來了!” 宮人后來教給她了,她是東宮的人,所以要隨著太子稱自己為兒臣。 皇帝揮退了宮娥道:“為何病了,可又是他們照顧不周?” 綏綏趕緊道:“不...不,是兒臣自己身子不爭氣?!?/br> 皇帝閑閑哦了聲,忽然說:“方才夢見什么了?” “兒臣沒、沒有夢見什么?!?/br> 他靜靜地看著她,“你說話了?!?/br> 綏綏咬牙,“兒臣有罪!擾了陛下的耳朵……”她只是認(rèn)錯,皇帝問她可還記得自己說過什么,綏綏也呆呆搖頭,傻里傻氣的樣子。 皇帝卻微笑了:“你叫太子殿下。” 胡說八道嘛!她根本沒念叨李重駿! 綏綏不知道皇帝想干什么,只好不言語?;实塾值溃澳氵€叫了娘。” 他頓了頓,“你的娘……你還記得她么?” 綏綏幾乎屏住了呼吸,像是在波濤洶涌的大河中抓住一塊浮木。她緊緊抓住了,又不敢表露,只是搖頭道:“回陛下,兒臣不記得了。” 皇帝閑閑地應(yīng)了一聲,又隨口問起她的鄉(xiāng)籍姓氏,綏綏也只是搖頭。 “兒臣……都不記得了?!?/br> 她低頭掩著臉頰,很難過的樣子。 手腕的梔子花都謝了,蔫蔫的泛了黃,她故作忸怩地摘下來,窺見皇帝看過來的眼神,忙靦腆解釋道:“兒臣涼州長大,居無定所。自打記事起便只認(rèn)得西北風(fēng)物。家鄉(xiāng)父母,一概不記得了……只有一塊玉,系在脖子上,因是塊破的,一直也沒被人搜刮了去。除此之外,就只有個模模糊糊的影兒……有人抱著我搖,聽見叮叮咚咚,許是鐲子的聲音,還有一串白花花的,清香撲鼻的東西。后來我學(xué)唱南曲去,才偶然聽人說起,江南一帶夏日里總有人走街串巷賣白蘭花穿銅絲手環(huán),也許,就是那個了。兒臣是無根浮萍,覺著親切的東西,總是不舍得撒手,于是常自己穿來戴。沒準(zhǔn)兒……我原也是江南人呢!” 綏綏很賣力氣地唱念做打了一番,皇帝還是那藹如春霧的淡淡笑意,沒什么反應(yīng),轉(zhuǎn)而含笑道:“九郎瀕死也要包庇你,而你夢中猶念太子,對他也真是情真意切。” 這老狐貍到底想干什么呀!綏綏硬著頭皮又說了下去:“兒臣不敢!兒臣……兒臣其實(shí)、其實(shí)……請陛下賜死兒臣!” 見她語無倫次,皇帝忽然笑了一聲,這聲嗤笑倒像極了李重駿。 他說:“這回又是為什么?” 綏綏本來就有點(diǎn)兒發(fā)燒,別的不會,裝傻還是會的,忙叩頭又道:“回陛下,其實(shí)兒臣……兒臣懼怕太子。懼怕極了。我與太子涼州相識,太子奉旨入京,執(zhí)意帶了兒臣來長安……兒臣不怕砍頭,太子殿下的性子,著實(shí)是有些喜怒無常,尤其是……”她掩袖,臉愈發(fā)紅了,“兒臣在涼州就曾試著逃走,每次被殿下捉回去,殿下都要變本加厲地懲罰兒臣……那天在驪山湖,又被太子捉住,兒臣走投無路,狗急跳墻,所以……” 她嚶嚶哭起來:“兒臣著實(shí)受不了了,還是請陛下殺了兒臣罷。兒臣死也不要回到東宮去了!” 皇帝半晌不語,整了整袖子起身,緩步踱過那消金獸的繚繞煙霧,“也罷!既然你情真意切,那朕就準(zhǔn)了昭訓(xùn)這個請?jiān)浮!?/br> 準(zhǔn)了…..請?jiān)??她這是欲擒故縱?。〗椊椷€以為他會利用這個借口,正式地把她留下來,準(zhǔn)了請?jiān)甘鞘裁匆馑迹?/br> 綏綏有點(diǎn)懵,抬頭小心翼翼覷了上去。 皇帝走近了,原來他深青紗袍上燙有竹葉的暗紋。 真要說眉目如畫,李家人也算登峰造極了。不過李重駿唇紅齒白,烏發(fā)濃眉,綠蔭間摘弓射羽,青的紅的白的,畫的是春日宴。相比之下,他爹爹就是水墨畫了,赭綠淡淡描出來的,存在檀香匣子里,中正,溫和,有端直的風(fēng)骨。絲毫不像個心狠手辣的老狐貍。 綏綏小聲道:“陛下的意思是……” 皇帝負(fù)手走過她身邊,并沒理會她。 她沒看到他臉上若有若無的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