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可能會憐惜一個妖鬼 第22節(jié)
晏潮生被扔進蓮花臺時,心中很絕望,他知道白羽囂捉了自己羞辱,是為了給九思潭中這個廢物少主解氣。 他忍住不去想即將會發(fā)生的事情,闔上眼眸,生怕泄露眼中憎恨。 被傳世鏡送入蓮花臺時,他幾乎以為這是自己的死期,開始回憶這輩子少有的、乏味的經(jīng)歷。 他身負妖脈出生,自有記憶開始,他和一群小妖怪,生活在一片山林。 說來奇怪,所有妖都有原型本體,比如虎妖的本體是老虎,豹子精可以變成獵豹,連鳥妖,都有自己的本體,只有晏潮生沒有。 他有意識時就一副凡人男孩七八歲大的模樣,以前的記憶全沒了,除了身覆漆黑鱗片,看上去與凡人無二。 妖怪們向來以實力為尊,晏潮生模樣看上去柔弱可欺,所有妖怪便都想從他身下撕下一塊rou。 晏潮生已經(jīng)想不起來那些艱苦的日子,都是怎樣過來的。他討好逢迎大妖,任由他們踩在他弱小的脊背上。屢次奄奄一息,還掙扎著給人磕頭。 他忍辱過來,掙扎活下去,不怕辛勞,不怕吃苦,日夜不停地修煉,終于,他的法力比山林大多數(shù)妖怪強,不用被人踩在腳下,也不用擔心會被吃掉。 可漸漸的,他越長大,需要的食物越多,胃里像個無底洞,山林中能跑能動的被他吃光,他餓得難受,想要去別的地方尋找吃的,收服的妖怪小弟們攔住他,個個搖頭,說不可以。 他們說,如今這世間,仙界為大,自上古帝君相柳沒落后,散落八荒的妖怪們,個個夾著尾巴度日。 神仙們看不上法力低微的他們,不屑于收服他們,可若他們敢沾染其他土地,不說仙人們,光是道士,都會收了他們。 晏潮生只好忍住饑腸轆轆,依舊蹲在山林修煉。 但不是所有妖都像他這樣能忍,終于有一日,有妖怪踏出山林,沒多久,就在道士的符紙下,慘叫著化作飛灰。 一日又一日,山林的妖怪越來越少。 晏潮生不再坐以待斃,他出去找出路,幾只跟著他的妖怪同他一起,戰(zhàn)戰(zhàn)兢兢走在人世間。 他們認真做了偽裝,但沒想到,還是遇上了道士,晏潮生一開始不欲傷人,他知道一旦殺人,就是一條血腥的不歸路。他被關在籠子里,聽見道士們輕蔑嘲笑。 “以為穿上衣衫就能當凡人,畜生就是畜生,注定為非作歹,為禍蒼生。生來低賤,也就死后,還有點價值?!?/br> 道士們看過去,妖怪們瑟瑟發(fā)抖縮在籠子中。 “這個皮毛不錯,許是能練一件護體法器。咦,那個妖怪的牙齒許能作利器?!?/br> “師兄,還有這個小崽子,沒想到運氣不錯,逮到一只人參精,燉了必定功力大增?!?/br> 輪到晏潮生,為首的道士皺眉打量了一會兒:“別無所長,把他眼珠摳出來,再挖了內(nèi)丹吧。” 晏潮生眼里泛出血腥和冷意,他掰斷籠子,那是他第一次殺人。 道士們的血在他腳下淌了一地,道士們死了,晏潮生被各大修仙著追殺,說他惡貫滿盈,劣根不改。 晏潮生屢次逃出險境,但身邊的妖怪們卻沒有他這般好運。他們追隨他,晏潮生卻沒有能力讓他們吃飽,更甚至,沒辦法保住他們的命,殺了小道士,總會來老道士。 依舊應了當初的命運,有妖被剝了皮,有些被拔了牙,最慘的,便是挖了內(nèi)丹,鎖住魂魄。 最后一次,身邊的小妖為了救晏潮生,全部死了,只他一個人活了下來。 晏潮生搶到一只小狼妖,背著他逃跑,狼妖眼眶里帶著淚,氣若游絲說:“老大,你去修仙吧,聽說妖也可以修仙,修了仙,就能活下去,不用挨餓受凍,也不會被所有人覬覦內(nèi)丹,能做一方帝君,受萬千香火供奉。老大,你今后要兇一點,兇一點,別人才怕你?!?/br> 說罷便在晏潮生背上斷了氣。 晏潮生沉默點頭。 那以后,他開始努力求仙問道。小狼妖的話在耳邊,晏潮生受了許多苦,碰了無數(shù)次壁,終于,三年前,空桑仙門大開,要在八荒廣收弟子。 晏潮生匍匐在他們腳下,把頭都磕破了,終于換來一個測試的資格。 他心生向往:若能拜入一位師尊門下,從此就能受到尊敬,踏入仙途。 晏潮生通過重重考驗,比所有新弟子法力都強,卻在測驗血脈時,那人搖搖頭:“妖脈弟子,只可干雜活,不可拜入仙門,你要么自行離去,要么站在那一處,等候安排?!?/br> 晏潮生心里生出無盡失望,到底沒舍得走,領了牌子,選擇留在空桑。 他被分配去守仙境入口,他聽說,三年后,空桑會有一場大比,只要是空桑弟子,哪怕是最低等的弟子,若能參加,有優(yōu)異表現(xiàn),或許被幾大家族的仙尊們看上,有機會破格收入門下。 為了這個機會,晏潮生不顧寒霜雨露,日日守在空桑入口,兢兢業(yè)業(yè)守衛(wèi)空桑仙門。 晏潮生害怕出半點差錯,丟掉這個寶貴的機會。 有時候他抬頭,仙氣裊裊,往上看是萬重天,是能長長久久地活著,屬于一個男人的無上野心。而一旦低頭,往下便是無盡深淵,是那些死在他身邊、被挖了內(nèi)丹的累累骸骨。 晏潮生不想步小狼妖后塵。 他要贏大比,哪怕最后一個仙力不怎么高強、地位也不高的仙君愿意收他做弟子,他也會感激不已,一定好好侍奉師尊。 春來秋去,抱著這一線希望,眼看這一日越來越近,卻什么都被毀了。 因為攔了一個身份不明的女子,他日夜不停修煉出的修為被廢,經(jīng)脈寸斷。 多可笑,只因她是少主。她是天上云,他是任人踐踏的地上泥。 被扔下來,感覺到她的打量時,晏潮生趴在地上,控制住自己憎恨的雙眸。 熬過那么多風霜雨雪,人間數(shù)不清的悲苦歲月,連修真門檻都沒摸到,就要這樣死了嗎?他心中痛苦又不甘。 赤水琉雙會怎么對他? 干脆利落地灼魂,還是像白羽囂那樣慢慢折磨? 沒多久,一只秀氣小巧,繡著灼灼海棠的鞋,踩在他肩膀上,就要用力蹬的時候,晏潮生睜開了眼。 晏潮生不愿把自己難看的軀體暴露于人前,不論是誰。他知道,在所有人眼里,這具包裹著蛇鱗的身體并不好看。 想起那些道士看著自己漆黑蛇鱗嫌惡的目光,反正也要死了,世上還無人會替他殮尸,不妨死得體面些。晏潮生咬牙整理好了衣衫,這才有空應付她。 入目一張令人作嘔的丑臉。 都說仙界出美人,也的確如此,晏潮生守在空桑,來來往往,見過不少好看的仙子。 可眼前這個,上古高貴的赤水氏,卻丑得令人一言難盡。 也不怪晏潮生不信她是空桑少主的話,換作任何長了眼睛的人,恐怕都不信。 傳聞空桑少主,年紀雖小,卻是萬年難遇的美人,姝色無雙,這張臉,也當?shù)闷疰珶o雙? 晏潮生強忍疼痛,都做好和她同歸于盡的準備了,卻不期然,聽見她說,“我給你用清潔術清理一下。” 聲音清脆,如珠落玉盤,好聽極了,和她的臉半點不符。 晏潮生不知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他深知赤水琉雙和白羽囂都又毒又壞,他當即出言拒絕。 本以為她會暴怒,沒想到她眨了下眼,就此作罷。 過了好一會兒,她突然又把他拖了過去。 晏潮生全身緊繃,看來她仍有折磨人的興致。他心中冷意泛濫,十分憎恨自己此時的無力。 要是能更強大些就好了,又強大又兇狠,今日就不會心高高懸起,任她擺布。 她掐了個決,晏潮生等待著身上疼痛來臨,白光閃過,他臟污的衣服干干凈凈,血漬也沒了。 晏潮生無法控制地,大口地喘著氣。 意識到少女沒有折磨他,反而施了一個清潔術,晏潮生抬起眸。 漆黑的九思潭,在晏潮生眼中和白晝并無區(qū)別。他看上去冷冰冰的妖瞳足以忽略一切黑暗,本來黑暗才應該是他生存的地方。 她沒有碰他,給他在狹窄的蓮花臺留出一片空地,兀自修煉去了。 晏潮生有片刻不解,就這樣? 他等待好一會兒,也不見她有別的動作,疲憊和疼痛侵襲,晏潮生無力地垂下長睫。 比起被扔下來前,身上舒服干凈了不少。 晏潮生沒出聲,只要赤水琉雙不想起自己,也許他能活下去。 沒想到過了一會兒,她又來了。 晏潮生握緊拳頭,他憎恨這樣提心吊膽,把命運交給別人的感覺。 一如當初小狼妖和其他妖怪的死,他什么都做不了。 絕望與恨意讓他忍不住思索,若是自爆沒了修為的內(nèi)丹,夠不夠讓她也受傷? 死了也得咬下她身上一塊rou。 可是還沒等他自爆內(nèi)丹,少女掌心光芒柔和,覆蓋在他身上。晏潮生如置身在輕柔水霧中,綠芒拂過的地方,一點點平息了他的痛楚。 他的身體因為治愈而不自覺顫抖,銀色冷瞳劃過一絲惱怒和茫然。 她到底想做什么?把他害成這樣,毀了他最后的希望,現(xiàn)在不僅給他清潔,劃出一小塊地盤讓給他,還為他治白羽囂弄出來的傷。 他緊握的拳頭發(fā)疼,直到身上不那么痛了,晏潮生依舊沒有明白她的用意。 真的不殺他嗎? 他的血止住后,在蓮花臺上待了三日,不動聲色地觀察她。晏潮生清楚,赤水琉雙雖然法力低微,可她到底有赤水氏仙脈,如今想殺他很容易。 她閉著眼,一張臉怎么看怎么難看,唯有長睫,如扇輕盈。 晏潮生隱隱有種感覺,她或許連他在旁邊這件事,都忘了。 晏潮生瞳孔變幻,因傷重化作銀色的瞳孔,在傷勢好轉(zhuǎn)一些以后,終于能變成正常的漆黑。 他垂下頭,心中充滿警惕與憎惡,她與白羽囂一唱一和,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打一棍子又給顆甜棗,必定有所圖。 不管是什么,他冷冷地想,她不可能得逞。 * 對琉雙來說,如今修煉是生命中頭等大事,她沒有關注晏潮生打量她的眼神,一心一意觀察原主的靈髓。 對于天生仙脈來說,靈髓決定了一個人的資質(zhì)根骨,靈髓顏色越純凈,根骨越好。 琉雙分出一絲仙力,探查原主的靈髓,原主的靈髓是純凈的冰藍色,淡得幾乎看不出來,快要透明。 靈髓會越修煉越明亮,這樣淡的靈髓如同明珠蒙塵,無法發(fā)揮出赤水氏仙脈本身的實力。等日后它越發(fā)明亮,就可以越來越強大。 琉雙努力吸納仙力充盈它,也不知過了多久,終于有了效果,仿佛有一只手,將上面的灰塵拭去。 琉雙欣喜自是不提,她身上泛出淺淺一層冰藍色霧氣,輕如絲絮。 過了一會兒,琉雙發(fā)現(xiàn)情況不妙。 她雖然能往身體里容納仙力,卻不能很好地調(diào)度它們。體內(nèi)仙力亂飛,一時間蓮花臺仿佛飄散著藍雪。 琉雙有些后悔,不該修煉得這樣急切,原主的身體習慣了不疾不徐,現(xiàn)在修煉進度加快,身體無法適應,隱隱有生出心魔的趨勢。 琉雙努力試圖控制暴動的仙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