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可能會憐惜一個妖鬼 第70節(jié)
她最終握住了它,仙體也開始溶解。 恍惚間,她仿佛回憶起,很小的時候,樹爺爺給她講過的故事。遠古時,那時甚至還有魔神,弱水潰散,也并未像現(xiàn)在這樣匯聚,一位蚌公主便是在弱水中,融化了蚌殼,最后哪怕她夫君成了神,最后也只能眼睜睜看著她魂飛魄散。 萬物不生…… 她痛得開始落淚,死死護著掌心化作息壤的靈脈,朝回游去。 琉雙的指尖越來越透明。 到了最后,只剩下一顆安靜沉默的心。弱水侵蝕了她的心臟,琉雙捂著胸口,咬牙繼續(xù)往上。 得在她死之前,把靈脈帶出去,帶給空桑。 恍惚間,她似乎想起,自己也曾這樣拼過命。 記憶里一場大火燎原,連水中的生命都滌蕩不存。那個地方是…… 是蒼藍。 她看著自己的心臟在弱水下慢慢侵蝕,靈力搖曳,弱水令它消融。 心臟化作片羽,朝四面八方涌去。 封印破開。 片羽中,她全部想起來了。原來是這樣……竟是這樣。 每一位上古后嗣,出生皆伴有祥瑞。 風氏太子伏命,出生伴著九霄龍吟,北方昆侖的即墨少主,使得山巔的泗水,變成一條靈泉。 而空桑的少主,赤水琉雙,擁有的是一顆徽靈之心,用最寶貴熾烈的靈魂、來溫養(yǎng)的徽靈之心。 只存在傳說之中,消除一切孽障,世間最純凈的徽靈之心。唯有困頓的軀殼消亡,才能破開封印,把那一縷魂魄釋放出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她在漫天銀光之中,想起了一切,從來就沒有什么真正的蒼藍仙境。 在原本的生命線中,宓楚的藥毀滅了她的軀殼,她死后,徽靈之心破開封印,帶著她真正的靈魂,流亡世間數(shù)百年,最后在人間最美的一處湖畔扎根。 她太寂寞懵懂了,沒人和她說話,就把所有片羽散出去。 它們扎根在地,生出一個又一個干凈無瑕,簡單純粹、卻沒有靈魂的生靈。 山澗的游魚、蒼老的樹爺爺、飛舞的蜻蜓,美麗的荷花…… 最后,她驕傲地用力量化出了一整個純凈的仙境,有了令她滿意的、有安全感的“家”,她終于生出自己的意識,但靈力所剩不多,只能努力發(fā)出一點嫩芽,在所有生靈的關懷保護下,長成了一株孱弱的小仙草。 化形前日,那個風和日麗的日子,她愛上一個全身是血,墜入仙境的妖鬼。 誤食他的血,自此誤了一生。 隨著弱水強橫破開封印,她的心重新化作徽靈之心,仙草一切情潮涌動歸來,她曾經(jīng)的愛與恨,百年在擎蒼山等待的日子,在橋上等待至死也未等來少幽的少女。 以及她曾深深愛過,最后寧愿死在劫雷下,也不愿再見他一面的人。 她那個殘酷好戰(zhàn),深愛著別人的夫君——晏潮生。 第57章碎骨 弱水下,琉雙幾乎難以喘息。 這些東西攫取她所有的情感,遲到了許久的細密痛感,席卷而來。無數(shù)次被人放棄,鬼域可怕的街道,那片她一手創(chuàng)造的仙境,蒼藍……被焚盡毀滅的蒼藍。 她仿佛在哭,卻流不出淚,只有一滴滴血,絕望匯入蒼藍被焚燒后,荒蕪的土地中。 她記起解靈之后,她拋棄所有自尊,為了蒼藍回去求他。 她被關在鬼域外,那么害怕,全身都在發(fā)抖,卻得到他一句不見,伏珩大人冷漠轉(zhuǎn)身,說:“關門,轟出去,傳妖君令,仙子琉雙,永不可入鬼界,若擅闖,殺!” 大門在她眼前合攏,琉雙拍門:“伏珩!伏珩大人!” 她的心在無聲慟哭。 她就在身后那一座山,在大雪里,等了他數(shù)百年。小仙草一直都知道,妖族和鬼將,都瞧不上她,認為她靈力低下,是晏潮生的累贅。 他們覺得妖君給了她庇護,給了她錦衣玉食的生活,給了她八荒最尊崇的地位。 但他們從來不知道,不,是所有人都不知道。 小仙草沒有對任何人說過,她體質(zhì)特殊,原本也可以在鬼域修煉??伤那膶⒆约夯侦`之心的力量,匯入天蠶絲,縫入他的戰(zhàn)袍,護住他的心脈,自己變得虛弱而無能。 那個時候,晏潮生的妖兵,并不足以與天兵抗衡,他外出征戰(zhàn),總是受傷。有一次甚至險些傷至心脈,伏珩把他帶回來時,慶幸地說:“還好妖君運氣好,仙力避開了心脈,沒有造成不可挽救的后果。” 轉(zhuǎn)頭,伏珩看見她站在殿內(nèi)柱子后面,小臉慘白,轉(zhuǎn)身離開。伏珩沉下眸,以為琉雙看見晏潮生可怖的傷口,不敢過來。 晏潮生養(yǎng)了多久的傷,琉雙比他養(yǎng)得更久,因為原本應該出現(xiàn)在他心脈的傷口,出現(xiàn)在了她的心上。 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心臟特殊,雖然并不知曉,這就是傳說中的徽靈之心。不過旁人的心臟碎了,難以挽救,徽靈之心生萬物,總能慢慢恢復。她只要活著,在外的晏潮生,就不會輕易死去。 養(yǎng)傷時,徽靈之心要長好,她整夜整夜疼得睡不著,卻不敢告訴晏潮生,怕他憐惜她,下次不讓她這樣做。 曾經(jīng)何等天真可笑,才會以為他愛她。 她還記起來,那一天,她穿著新娘的紅色嫁衣,在風伏命的天車上,絕望地捏碎了自己的心。她不是沒有盼著自己的夫君晏潮生來救她,她盼著他像許多年前,為她擋住天雷那般,帶她離開,平息孽火。 可他讓人來了,卻是用鬼域最寶貴的雪蓮,換了宓楚仙子的靈髓,把她留給了風伏命。 她看著宿倫大人漸漸走遠,自己被押解起來。她忍住顫抖和鋪天蓋地的脆弱,裝作不在意。 如何真的不在意?一個她愛了兩百年的男人,最后寧愿換一截心上人破碎的靈骨,放棄了她。 不愛她,何必娶她?何必騙她? 捏碎心臟那一刻,真痛,也真輕松,她知道從這一刻開始,永生永世,自己再也不會,對晏潮生有任何期待。 弱水波光漾漾,如剪碎的銀色,琉雙感覺到自己軀體透明后,本該被腐蝕的心臟,卻在慢慢匯聚。 弱水萬物不存,徽靈賜予萬物新生。 兩種極端,讓她活了下來,琉雙知道,自己不會死了。 可她實在沒了力氣,離岸上還有好一段距離,她的rou身已經(jīng)快要蕩然無存。 她從弱水中墜落,像一只翅膀受傷的蝶,緩緩向下,手中依舊不忘握緊息壤。 就在她以為,自己或許很長一段時間,都得長眠弱水之下,直到恢復元氣時,一個身影沖著她游了過來。 這個朝她而來的人,與數(shù)年前,把她拋下的人,漸漸重合。 那時的他,殘忍冷酷,以她的眼淚為樂,此刻的晏潮生,神色絕望,直到看見她時,那種死氣散去,暈出生機來。 他握住她的腰肢,一言不發(fā),抱著她往上。 琉雙看著他,眼睛微微睜大,若七百年后,他能這樣出現(xiàn)在自己身邊,她必定歡欣無比,覺得驚喜。 快如今,她在他懷中,看見他的面容,仿佛看見猙獰的惡鬼。 就是她一廂情愿,與他在一起,還喜歡上了她,才會導致蒼藍覆滅,無力回天,才會待在鬼域,苦等百年。 晏潮生沒有說話,琉雙驚恐地趴在他的肩上,看見他身上滲出的血絲消散于弱水。 她以為自己一直在等這個擁抱,可是當她抱住他,她竟然再沒有過去的繾綣與甜蜜。小仙草一直以為自己在等他的救贖,可他來得太晚了,那傷口經(jīng)年,已然自己痊愈。 太遲了,她早就已經(jīng)不再需要他。 幾滴血的恩情,她已經(jīng)用一輩子和一條命來償還,如今她哪里還敢招惹他,欠下他的恩情! 她看見他rou身腐蝕焚毀。猶如看見近在眼前的地獄,一只手拉著她,想要拽她沉淪。 琉雙打了個顫。 不,不要,就算今日在弱水中下墜,也不要和他再糾纏。 反正小仙草是不會死的,她有徽靈之心。 四周全是他的血,他若真要救她上去,說不定他就死了。那時候,她還有什么可以還給這個可怕的男人。 她嚇得推開了快沒力氣的晏潮生。他驚愕地回眸看她,琉雙身體已經(jīng)透明了,卻在努力遠離他。無聲動了動唇:“我不要你救我?!?/br> 這個男人很恐怖,他的好不能要。她再也不要欠他什么。 她強打起精神,握著息壤,催動孱弱的徽靈之心,送她在弱水中前行。 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她竟然咬牙撐著,看見天光了。 琉雙一直沒有回頭。 便沒有看見,全身是血的晏潮生,一寸寸在她身后碎骨。他沒有徽靈之心,根本無法像她那樣,在弱水下存活。 他是抱著必死的決心跳下來的。 然而得到的卻是,她寧愿死,也要推開她。 晏潮生在弱水下,骨血消融。少女身影卻越來越遠,直到再也看不見。 * 天光破開黎明,妖山迎來的日出。 弱水更像一片蕩漾的銀色天河,琉雙手指搭在岸邊,爬了上去。 身上的弱水不會沾染上她的身體,她微微喘著氣,打算恢復力氣以后,用徽靈之力重塑rou身。 她慶幸地想,她也是很厲害的,絕沒有丟空桑的臉。 一只手,驟然捉緊她半透明的胳膊:“山主呢?” 琉雙抬眸,看見一個大熟人??偸浅聊蜒?,像一把利刃的伏珩大人,原來這么早,他就效忠晏潮生了。 她頓了頓,往身后一指:“許是還在弱水里。” “你!”伏珩怒道,“山主下去救你,你卻自己上來不管他?!?/br> 琉雙褪去在弱水中的驚慌,聽見他的質(zhì)問,有些莫名其妙。 伏珩覺得嗓子發(fā)干:“山主喜歡你。” “可我不喜歡他?!?/br> “伏珩大人,”她說,“我沒有讓他下來救我,我不需要他這樣,也不想讓他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