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可能會憐惜一個妖鬼 第71節(jié)
她蒼白地笑了笑,眼睛卻很亮,很堅定:“我只想他離我遠些,你能講些道理嗎?”她又不是任由他們擺布,聽從晏潮生心意的木偶。他給她什么,她都得受著。 她想起了自己曾經(jīng)的痛,就是不想和他再有瓜葛,怎么了,有錯嗎? 伏珩慢慢松開她胳膊,臉色依舊沉郁,冷著臉,就要往弱水里跳。 他的忠誠倒是毋庸置疑,快得琉雙根本攔不住。 琉雙還未來得及看弱水下的情況,一道視線已然幽幽鎖定了她,確切說,在看著她手中的息壤。 她握緊第五條靈脈,皺眉道:“風伏命?!?/br> 果然,上空落下一道銳利的殘影,直奔她而來。 也就在此刻,弱水中光影濯濯,一道玄光阻止了伏珩下去找人的動作,同時,也扣住了風伏命襲向琉雙的手。 琉雙沒想到,擋在自己面前的人,是晏潮生。 他竟然上來了! 此刻,他臉色慘白到幾乎沒有一絲血氣,像一具尸體,他擋住風伏命的手,上面也沒有一點兒血rou,只剩下被腐蝕干凈的白骨。那骨頭,帶著淺淺的銀色。 他一言不發(fā),擋在了她的面前,沒有看風伏命,反而回過頭來看琉雙。 晏潮生眼里負載了許多沉重的東西,對上她清澈無暇的眼眸,喉嚨里卻發(fā)不出一個字。 晏潮生快要到弱水水面時,正好聽見伏珩說:“山主喜歡你?!?/br> 旋即他聽見她說:“可我不喜歡他,我不需要他這樣,也不想讓他救,我只想他離我遠些?!?/br> 到底還是聽她親口說出來了,這幾日的自欺欺人,徹底淪為泡影。 晏潮生說不清自己身上,哪一個地方最痛,弱水會破開封印,他被塵封的丹田與識海,一并在弱水中解開。 他終于知道了自己是誰,也明白過來,那日在鎮(zhèn)妖塔,為何如此多的大妖,自爆毀塔,因為他們要救他出去。 他眸中沒有多余的情緒,仿佛承載了數(shù)萬年的死寂,把她從地上拉起來,啞聲道:“走,我?guī)湍阃献∷!?/br> 她的手那么小,又小又柔軟,可只在他掌心停留了一瞬,就從他掌心里抽了出去。 “你別碰我?!彼乱庾R抽出手去,抿了抿唇,輕輕地說。仿佛他是什么她避之不及的臟東西。 他心里也像被輕輕扎了一下,很輕的力度,卻扎得他生疼。她看向另一個方向,眼睛里的光純凈。 有一剎,他幾乎分不清,自己是不是恨極了她。 這時,細碎的陽光下,有人從仙鶴上走下來,他緩步而來,步履從容:“看來我來晚了。” 琉雙轉頭看過去,有幾分怔然。她如今心境不同,比當時重活過來,見到少幽,還要復雜。 她記起來,在杏花開得最爛漫的時候,眼前的男子在樹下為她梳頭,那種悠然。她記得,他們結伴走過寂寂人間,她從他身上,領略了第一份有溫度的溫柔。 “少幽,你也是來尋靈脈的?” 少幽轉眸看她,頷首:“不過,看來靈脈已經(jīng)被仙子拿到了?!?/br> 琉雙問他:“那你會搶嗎?” 靈脈對所有人來說都很重要,自然也包括同樣面臨靈脈枯竭問題的昆侖。 少幽沒想到她會直白地問出來,他搖頭。 “若你需要,我護你離開?!鄙儆恼f道,他其實只是有禮地一說,息壤無疑是她用命換來的,他料想琉雙不會輕信自己。 他不遠千里趕來,確實也迫切需要息壤靈脈。 琉雙卻因這一句話,朝他走過去。 她從晏潮生身邊走向少幽時,一眼也沒看晏潮生,一如她當年走向晏潮生,沒有看見身后落寞的少幽。 晏潮生的軀體,顫得厲害,只剩白骨的拳頭收緊。 第58章變化 風伏命神情莫測地看著琉雙,視線從她手中息壤一掃而過。 琉雙幾度以為他會動手,也不會輕易放他們離開,畢竟這位君上,心狠手辣如毒蝎,誰知她已經(jīng)坐上少幽的仙鶴了,依舊不見他出手。 “即墨少主,倒是好胸襟?!憋L伏命滿是深意地說道。 琉雙低頭看他,他似笑非笑:“仙子名諱?” “赤水琉雙?!鄙儆脑谧约荷磉?,現(xiàn)在不怕他知道了。 “很好?!憋L伏命瞇了瞇狹長的眼眸,語調(diào)帶著笑,“若是仙子取走靈脈,倒和本君拿走,并無區(qū)別。赤水仙子缺席了今日的四海宴,只讓族女頂上,乃是一大憾事,不過無礙,本君最擅長填補缺憾?!?/br> “族女?”琉雙注意到他話里這兩個字,她記得,自己離開天車那日,留了書信給父親,也不曾讓任何人代替自己去四海宴,畢竟這次四海宴是風伏命的選妃宴,她不至于亂來。 風伏命意味不明地低笑,沒有過多解釋。 這時少幽開口:“在下和赤水仙子先行離開,太子珍重?!?/br> 少幽語氣不卑不亢,他也的確有這個地位,早在萬年前,天君的位子,是從四大仙境中遴選,有能者居之,若非風氏勢大,橫行無度,太子之位,落在少幽身上也未可知。 再者,縱然少幽不是未來天君,也是昆侖境主,地位尊崇,不必臣服于人。 仙鶴才起飛,一道鵝黃光影從遠處飛來。 “少幽哥哥!” 少幽目光一頓,并未回頭,帶著琉雙離開。 風采意待上前去追,風伏命沉著臉,把她拽了回來。 “兄長,你放開我,我要去找他?!憋L采意急切地說,今日四海宴,是她兄長的選妃宴,可對于風采意來說,也是最好的日子。 她好不容易說服父親,將她許配給少幽,少幽沉吟著,并未反對。 風采意躲在簾幕后,緊張又忐忑,偷偷地看。 她歡喜極了,千年夙愿一朝即將達成,若不是天妃娘親不許她無禮,她一定要讓父君少說些廢話,直接與昆侖少主議親。 風采意知道少幽哥哥如今還不喜歡自己,不過都沒關系,這么久她都堅持過來了,不在乎今后的日子。以少幽的品性,即便他不愛她,也會珍她重她,不會令自己的夫人受委屈。 她知道,為了昆侖即將枯竭的靈脈,少幽哥哥會同意的。 可是宴席未半,一個白胡子老頭在少幽耳邊低語幾句,少幽神色一頓,竟然找了個托詞離開! 少幽隨手捉了宴席上一只靈鶴,為他引路,轉瞬就離開了天界。 風采意氣得咬碎了牙,連忙追上,她修為自然不比少幽,落后他許多,待她趕過來,恰好看見他帶著一個女子離開。 風采意只來得及看那女子一眼,卻不得不承認,那少女美麗極了—— 眸若春水,唇若丹素,額上藍色羽花,如含羞半盛開的蓮,晨曦為她做綴。 風采意震驚之余,發(fā)現(xiàn)自己從未見過那個女子,莫大的危機感,令她心中一凜,她正要追上去,卻被風伏命禁錮住。 風伏命微笑道:“還要追,沒丟夠風氏一族的臉,嗯?” 他的聲音極其溫柔,可是對上他一雙含情的眸子,風采意身體一顫抖,低下頭。她害怕他。 兩人同父異母,風伏命的母親,是天妃,而她的母親,是一個小小地仙,風采意是天君意外的風流種。 只不過仙族血脈,向來稀少珍貴,她才會接回天界撫養(yǎng),從小與風伏命一起長大。這位兄長想來笑意和語調(diào)都十分溫柔,可她害怕他,害怕極了,沒人比她更了解,風伏命是怎樣可怕的人物。 風伏命是太子,她也是公主,旁人只看見了她的尊崇,只有風采意知道,自己與他天差地別。 風伏命不置可否的語氣,淡淡說道:“回。” 他的身影化作一道流光,驟然消失在弱水前。風采意咬了咬唇,到底不敢忤逆他,看了一眼少幽和琉雙離開的方向,跟上風伏命。 * 待所有人離開,伏珩看向晏潮生。 伏珩第一次見到這么多擁有高貴血脈的仙族,他們這些妖物,對這些擁有上古血脈的后嗣來說,不亞于毫無存在的沙土與動物。 不僅太子和公主沒有看山主一眼,連那位少主親自跳下去救的仙子,也不曾看山主。 也是,凡人行程匆匆時,豈會停下來看螻蟻。 山主的手臂只剩下骨架,在初升的照樣下,散發(fā)著異樣的光澤。 剃rou之痛,常人不可忍受,可晏潮生的神情很平靜,他甚至沒有表露出一絲痛色,平靜得像暴風雨來臨前的表情。 晏潮生神色淡漠地注視著眾人離開,良久,突然問道:“你憎恨仙族嗎?” 伏珩抬起頭。 日光下,晏潮生眸中一片漆黑,他的語氣又輕又低,不帶一絲起伏。 當然。伏珩想,他憎惡極了,他永遠記得曾經(jīng)生存過的那片山林,他的父親是怎樣被一個道貌岸然的仙族殺死,取走元丹,他的母親是怎樣被一群俗世修仙的弟子拖走,在破廟中被jian污。 他的母親是一只漂亮柔弱的花妖。 他們折磨死了她,還不忘用她的元身來做香料。 那一日,整座小鎮(zhèn)彌散的香久久不散,伏珩從躲著的樹洞中爬出來,循著那股母親身上的香氣,看見那香料被人用百兩黃金買走。 弟子們滿意地笑道:“還不錯,不枉師叔祖廢了那么多心神,解決那只虎妖。你們看沒看到,他臨死前,還不忘讓那花妖趕緊跑,跑?能跑掉嗎?” 他們哈哈大笑,旋即遺憾,可惜這樣漂亮的花妖,世間并不好找,在他們的洞xue,沒有看見后代,真是遺憾。 僅僅一群得了仙緣的畜生,就可以把萬物踩在腳下。 那一刻,幼小的伏珩,真想把他們?nèi)繗⒐狻?/br> 可他漸漸長大,沒有繼承父親的妖力,卻繼承了母親的容貌,躲躲藏藏長大,沒能報仇,反倒被人捉走,獻給妖山的山主,被圈禁孌養(yǎng)。 漫長被折磨的歲月中,伏珩忘記了怎么笑,怎么去哭,連仇恨都快記不清了。 前山主那么強大,卻也不敢招惹仙族。 伏珩本以為,就這樣一輩子,直到那日,晏潮生到來,妖山血流成河,他被少年拎起來,扯碎了身上的鎖鏈,灌了一堆妖丹。 從孱弱的小妖,驟然變成功力深厚的大妖。 元身不穩(wěn),全身陰戾的少年只提了一個要求:“出去守著。” 伏珩一言不發(fā),守在了門外。 而今,眼前的晏潮生問他,憎恨仙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