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shù)妖族，暗暗往妖山遷移。那里是這段時(shí)日，唯一沒有沾染的地方，有人說，曾在妖宮看見一只青色的妖鳥，它張開翅膀，有一座宮殿大，可口吐寒冰，翅膀扇出颶風(fēng)。

    多么像只存在上古時(shí)期的青鴍妖鳥。

    于是靠著青鴍牌妖鳥，妖山的名號打了出去。妖宮的妖越來越多，以前宮殿空空蕩蕩，如今住都住不下，小妖怪們白日幫著擴(kuò)建妖山，晚上自覺地去打地鋪。

    本來他們用不著睡覺，這些年大隱隱于市，把凡人的毛病學(xué)了個十足。

    叢夏步履輕盈走進(jìn)來，抱怨道：“搞什么，還有帶凡人娘子來避難的，當(dāng)妖宮是避難所么！”

    伏珩也無言以對，問山主：“可要趕走一些妖？”

    來妖山的良莠不齊，不僅難養(yǎng)活，也快要住不下。他們以為山主是善良的好人，妖鳥才是對抗仙兵的主力，其實(shí)并不然。

    真正殺伐的大魔頭，此刻才穿好衣裳，從寒潭中出來。

    外面用來招攬妖將的小妖鳥，不過是個吞了天材地寶，催熟的妖鳥寶寶。若大魔頭沖它招招手，它嘰嘰啾啾，傻得跟什么似的。

    晏潮生手下聚集了一堆莽夫，卻少有謀士，晏潮生聽聞這件事，嗓音冷漠道：“讓他們?nèi)⑾勺?，殺十個，可留在妖山。若是要帶家眷，再殺十個。妖山不養(yǎng)廢物，若滋事不滿，剁了給其他妖怪為食?！?/br>
    叢夏低下頭，唯唯諾諾應(yīng)是，縱然十分仰慕面前變身殺器的冷漠男子，卻不敢多看。

    短短幾日，山主又拔高了些，以前他是個少年模樣，和伏珩差不多高，如今比伏珩高出半個頭，身形也偉岸了不少。

    而且他自從弱水回來后，就變了，變得陰狠殺伐，不再心軟。

    空氣中彌散著淺淺血腥氣，還有不少四散的黑色鱗片，一會兒得有宮婢進(jìn)來打掃。

    只有自己人知道，他近來尤其易怒，蛇鱗一直在掉，掉了的地方，呈現(xiàn)病態(tài)的灰色，元身依舊沒有穩(wěn)定下來。

    他如今的元身成了什么樣，無人知曉，否則不至于放出妖鳥，代替他立威。

    前幾日，勞河留下的一個女妖，心不死，試圖來引誘他，剛好撞見他脫鱗化形，最后被山主撕碎在了宮殿內(nèi)。叢夏雖然蠢蠢欲動，聽聞這件事，也歇了心思。

    晏潮生不喜歡有人看見他的元身。

    伏珩倒是沒有關(guān)心這些，他關(guān)心的是：“妖山的目標(biāo)越來越大，之前短短時(shí)日，我們殺了數(shù)千仙兵，妖山不再安全。有一支仙兵換了新的將領(lǐng)，那人且打且退，也不上來，只在山下截殺，聽說，是空桑和長留的仙兵?！笨丈：烷L留的仙兵，負(fù)責(zé)“清理”他們這一塊領(lǐng)土。

    晏潮生垂眸，手指收緊。

    伏珩心里清楚，等到仙族反應(yīng)過來，首當(dāng)其沖妖山會受到討伐。

    而他們的山主，此時(shí)弱水之傷還未完全好，光靠一只金玉其外的妖鳥、與妖山為數(shù)不多的大妖，很難對抗天族真正的大軍。

    山主得養(yǎng)好傷，穩(wěn)定元身，還得找到一樣法器，能夠庇護(hù)妖山，否則他們所有人，必須在仙族反應(yīng)過來之前搬走。他把白追旭帶兵的情況說了一遍。

    仙族在殺他們的人，他們卻沒法殺仙兵，因?yàn)榛\罩大軍的，有一個牢不可破的屏障。

    “是一面怪異的鏡子?！狈裾f。

    晏潮生旋身坐下，手指輕點(diǎn)，突然笑了笑，說：“既然自己送上門來，就別怪我不客氣?！?/br>
    他的笑容，怎么也能說輕快，反而像想起了什么，透著幾分陰沉。

    除了他殺人那日，伏珩還沒見過他這樣。

    晏潮生把十誡環(huán)扔給他，笑容陰冷：“太初鏡，他們恐怕不怎么會用，伏珩，帶人去教教他們?！?/br>
    他割破手，任由鮮血涌出，涌向十誡環(huán)。

    這些仙族恐怕早就已經(jīng)不記得，太初鏡，最初是他父君，用來控制靈力，收歸天下沼澤，不讓沼澤浸沒人間的法寶。

    本就是，王族的東西。

    也不知后來為何會流落到畢巡手中，被他用來困住一座凡間的城。拿到太初鏡，今后妖山的結(jié)界問題就解決了。

    只剩不穩(wěn)的元身，需要最快的時(shí)日穩(wěn)定下來。

    元身不穩(wěn)，他沒辦法保證真正對上天族仙兵時(shí)不出差錯。

    “我去一趟泑山?！标坛鄙蝗徽f。

    泑山？這是什么地方，眾人幾乎都沒聽說過。

    晏潮生扔了一顆元丹，喂一旁的小妖鳥，淡淡道：“上古時(shí)，蓐收住在那里。”

    他傳承的記憶是這樣的，蓐收早已隨著他父君的時(shí)代隕落，不知過了數(shù)萬年，泑山的主人會是誰。

    不重要，終歸會為他做一切想做的。

    *

    少幽扶著懷里虛弱透明的少女，聲音輕和道：“泑山是西望日的出入之地，滿山遍布著紫色的美玉?！薄咀ⅲ喝∽浴渡胶＝?jīng)·西次三經(jīng)》】

    他們抵達(dá)時(shí)，恰好是日落，夕陽燦爛。

    泑山名為山，其實(shí)并不大，反而像個獨(dú)立于八荒的小小境界，不是仙境，更非人間。

    少幽帶著她一路西行，進(jìn)入泑山之后，琉雙果然看見無數(shù)美玉。

    還有形形色色的雞血石，小境界漂亮得不像話，仿佛被色彩堆疊。

    仙鶴進(jìn)不來，少幽說：“我背你，這里的主人是戰(zhàn)雪央，他脾氣怪，你見到他，別害怕。”

    他神態(tài)自若，琉雙反而不好扭捏，這輩子畢竟不同于上輩子，她有記憶，少幽什么記憶都沒有，她趴在他背上，想起自己年紀(jì)很小的時(shí)候，他也曾背自己走過這樣一段路。

    那時(shí)候她為了撈少幽的散魄，焦急之下受了傷，在他背上，吵著要下去。少幽說她再動，就扔她下去。

    “我爹都沒這么背過我?！北藭r(shí)她這樣說，少幽臉色都黑了。

    想起這些，她趴在少幽背上，忍不住輕笑。

    少幽神識很敏銳：“怎么了？”

    她重復(fù)了一遍，蓋住眼里的笑意，唏噓道：“少幽啊，我爹都沒這樣背過我?！?/br>
    少幽莫名與赤水翀比肩，年輕的少境主，說不清自己是赧然還是惱。他又想起被迫與她聯(lián)姻，得知小仙子年齡太小，總覺得他像占了什么便宜。

    第62章龍血

    泑山被夕陽襯托得閃閃發(fā)亮,琉雙趴在少幽背上，猝不及防顫了顫。

    她感覺到，一只手在自己腰間輕輕摸了一下。

    她目光故作兇巴巴回頭,卻什么也沒看見。泑山小境界里瑰麗明亮,還沒看到戰(zhàn)雪央的屋子,只有她和少幽兩個人。

    是少幽在捉弄她？

    琉雙看少幽的神色，他看上去很是平靜淡然,似乎不再為她剛剛的玩笑話著惱。那么,是她如今身體透明,產(chǎn)生的錯覺？不，不能懷疑少幽。

    可是下一刻，那只手更加肆無忌憚,往下，親昵地挨著她。

    琉雙的僵硬，連少幽都覺察到了，他微微偏頭：“怎么了？”

    他看見背上的少女，漲紅了臉，咬牙搖了搖頭。

    少幽明顯感覺不對勁，放她下來：“身子不適？”

    他見她四處看看，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終于憋不住，委屈地對他告狀：“少幽，有人輕薄我?！?/br>
    她語氣十分委屈,且因?yàn)殡y以啟齒,緋紅的臉蛋在夕陽下更添了一抹色彩,她緊緊站在他身邊。

    那一刻,少幽有一種感覺,面前的人對自己很是依賴。

    萬年老成的少境主，心里像被輕輕撞了一下。他抬起手，桃木在指尖生根發(fā)芽，旋即瘋長，向四周擴(kuò)散開。

    她站在他身邊，眼巴巴等他給她“討回公道”。

    許久，竄向西側(cè)的桃木，捆回來一個“流沙人”。

    流沙人身上沒有一絲靈氣，卻能活動自如，甚至能說話，它吱哇亂叫：“打劫啦，殺人啦?！?/br>
    它看上去是凡人孩童六七歲大小，可是動作十分靈活，若不是少幽死死捆住它，它能一下竄很遠(yuǎn)。

    它像模像樣地穿著一件衣裳，五官用寶石鑲嵌而成。若不是少幽驅(qū)使的桃木，無差別對待沒有生命的物種，絕不可能把這樣一個“小賊”捉出來。

    琉雙半蹲下，用手捉住它：“你在捉弄我？”

    它被她一觸碰，立即倒下碰瓷：“啊，我死啦！”

    說死就死，下一刻就倒在地上，沙子散去，連寶石也掉在地上。琉雙看得啞口無言。

    少幽也好氣又好笑：“戰(zhàn)雪央，別玩了。”

    “哼，你們擅闖我的地盤，還不許我做點(diǎn)什么？”

    琉雙順著這個聲音尋找，看見夕陽下一顆大樹上，長袍男子懶懶散散坐著，居高臨下打量他們。

    他額間佩了玉飾，模樣十分清朗，身上的衣袍，帶著瑰麗的紋路。

    與他的清雅十分不同，他肩上扛著一把斧頭，一把大得可怕，帶著寒光的斧頭。

    那斧頭破壞了他所有的清雅之氣，顯得匪氣十足，加上這樣作弄一個才踏入泑山的小仙子，脾氣確實(shí)一看就不怎么樣。

    “此次前來，請你幫個忙。”

    戰(zhàn)雪央跳下樹，挑眉微笑道：“有事求我？”

    少幽說：“我知道你的規(guī)矩，雙魚佩給你?！?/br>
    戰(zhàn)雪央覬覦他可以算卦的雙魚佩良久，戰(zhàn)雪央尤其想知道，什么時(shí)候才能不用守著泑山走出去。

    沒想到，這次戰(zhàn)雪央沒有應(yīng)答，反而看向琉雙：“我不要你的雙魚佩，我要一滴她的血?！?/br>
    這句話，令少幽和琉雙都很詫異。

    雙魚佩的價(jià)值，琉雙很清楚，它可以預(yù)知一切想要知道的吉兇禍福，是昆侖的寶物。而且戰(zhàn)雪央連雙魚佩都不要了，僅僅只要她的一滴血？

    戰(zhàn)雪央收起斧頭，笑瞇瞇道：“就當(dāng)我為流沙人賠罪了?！?/br>
    少幽蹙眉，看向他。

    戰(zhàn)雪央撇了撇嘴：“別這么看著我，你知道的，我對女人不感興趣，那些流沙人，也是泑山特有生出來的玩意，根本不聽我使喚，也算不得是真正的人，它們好奇她而已。只不過作為這里的主子，得維護(hù)一下泑山的顏面。行不行，你們說句話吧，就一滴血，我可從來沒有做過如此虧本的買賣?！?/br>
    少幽看向琉雙，琉雙點(diǎn)點(diǎn)頭。

    她在弱水之下，皮囊都幾近腐蝕了，不過一滴血，能今早化出凝實(shí)的身體，才是當(dāng)務(wù)之急。

    仙妖大戰(zhàn)的事情，她出來前有所耳聞，她怕空桑重蹈覆轍，敗在晏潮生手下，也很想治好了趕緊回去。

    “伸手。”戰(zhàn)雪央說。

    他隨手取了琉雙指尖一滴血，比起弱水下的痛苦，幾乎毫無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