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雪央隨意地收起血，道：“跟我來。”

    往泑山里面走，有一座兩層的竹木小屋。

    戰(zhàn)雪央得意地炫耀道：“怎么樣，還不錯吧？”

    琉雙看不出架頂?shù)闹衲拘∥?，有什么珍貴。少幽來過這里幾次，倒是明白戰(zhàn)雪央在得意什么：“泑山能長出植物了？”

    包括方才戰(zhàn)雪央方才棲身的那棵大樹，茂盛得不像泑山能長出來的東西。

    泑山天然會長出寶石，可是偏偏長不出樹木。

    戰(zhàn)雪央為此很是發(fā)愁，坑了外界不少天材地寶，試圖改善泑山“珠光寶氣”的環(huán)境。

    這樣一座竹木小屋，在外面分文不值，在這里面，意味著無數(shù)天材地寶的堆砌。

    不過少幽顯然不是那種很會捧場的人，只頷首道：“不錯?！?/br>
    戰(zhàn)雪央嗤笑一聲，也沒指望這位少年老成的昆侖少境主，能說些夸他的話，幾人進(jìn)到屋子，一堆流沙人想涌進(jìn)來。

    它們與琉雙遇見的那只相差無二，簇?fù)碇M(jìn)來端茶送水。

    “別擠，我去?！?/br>
    “讓我來，我來！”

    “你走開，我先進(jìn)去。”

    戰(zhàn)雪央看一眼琉雙，蓋住眼睛里的笑意，最終有兩只流沙人脫穎而出，擠開其他人，到了琉雙身邊。

    一只羞答答的，用藍(lán)寶石眼睛看著她，問她：“仙子，您能抱抱我嗎？”

    另一只更直白，紅寶石眼珠子的，直接抱住了琉雙的裙擺。

    藍(lán)寶石很可愛，琉雙愣了愣，見戰(zhàn)雪央不反對，饒有興致地品著茶。她伸手，把藍(lán)寶石抱起來：“當(dāng)然可以呀?！?/br>
    流沙人們沒想到她如此溫柔可愛，還這般好說話，一個兩個原地跳腳：“我也要，我也要！”

    戰(zhàn)雪央涼涼開口說：“跳垮了我的屋子，就全部去死?！?/br>
    它們不甘心，卻也終于消停了些。

    “那排隊抱抱可以嗎？”一只綠眼睛的問。

    寶石人們自覺排起了隊。

    琉雙沒有見過這種陣仗，一群各色的寶石人，求她要抱抱。偏偏這情形還莫名有點眼熟。

    別說是她覺得不可思議，連少幽也蹙起了眉，看向戰(zhàn)雪央。

    戰(zhàn)雪央：“不是我?！彼膼喝の?，還沒開始呢。

    一只只寶石人，排著隊來求抱抱，簡直無窮無盡，每個看上去都非常滿足，最終竟然是戰(zhàn)雪央最受不了：“行了，有完沒完，給老子全部滾蛋?！?/br>
    他一腳踹散一個，捉起琉雙懷里的紫寶石扔出去，砰的一聲關(guān)上門。

    這下誰都相信不是他搞的鬼了。

    外面的流沙人嚶嚶嚶叫喚。

    戰(zhàn)雪央對琉雙說：“我看看你的傷?！彼渥右粨]，一條赤紅小蛇，爬上琉雙手腕。

    冰涼的觸感，令人瑟縮，琉雙不適地縮了縮手。她也不知為什么，想起鎮(zhèn)妖塔那只，故意欺負(fù)她的壞墨蛇。

    戰(zhàn)雪央瞪眼：“動什么，診治呢?！?/br>
    少幽解釋：“戰(zhàn)雪央是蓐收的后嗣?！?/br>
    西方蓐收，左耳有蛇，乘兩龍。到了戰(zhàn)雪央這一代，被困在泑山，唯一的傳承，約莫就是一把能劈山斷海的斧頭，還有一條伴生小蛇。

    沒一會兒，蓐收就收回了小蛇，小蛇消失在他指尖。

    “弱水之下待得太久，很麻煩?！彼局?，“怎么一個兩個……”

    這句話戛然而止，戰(zhàn)雪央的性子，也不說廢話：“治倒也不是不能治，去玄黃陣?yán)锓忾]五感淬煉，能祛除弱水帶來的寒氣。不過僅此而已，你想要短時間凝出完整的身體，需要丹藥，盡管我許久沒煉丹，也不砸我自己的招牌，只要你們尋來龍血，我?guī)湍銦捴?，尋不來龍血，我也沒什么法子，去玄黃陣中待著，凝出身體也用不了十年，頂多三年?！?/br>
    少幽說：“世間已經(jīng)沒有龍了?！?/br>
    戰(zhàn)雪央：“也沒有讓你找神龍族和鳳凰族，那是上古神靈，哪里找得到，龍雖然沒有，可是有他的后嗣。數(shù)桶血凝出一滴精血，倒也不是難事。古時候的神將，上清仙境冥夜聽說過沒，他真身是蛟龍，他的血，他后嗣的血，都可以。”

    這個琉雙也聽說過：“可是他早就和桑酒公主葬在漠河了，他們沒有留下任何后嗣。”

    后來漠河也漸漸沒了，世間去哪里尋龍血？

    戰(zhàn)雪央笑看少幽：“即墨少主，你呢，你有辦法的吧？”

    少幽沉吟半晌，還真點了點頭。

    他看向琉雙：“雖然沒有了神龍，不過……”

    他戛然而止的話，似乎不太好意思說出口。戰(zhàn)雪央接話說：“不過龍性本yin，它的后嗣可不少?！?/br>
    他只是用冥夜舉個例子，畢竟都是不怕死往弱水掉的仙君。那位才是真厲害，在里面泡了足足三日，硬生生連神格都丟了。

    蚌公主也是可憐，在里面融化了所有蚌殼。

    這些個神仙，真是不拿弱水當(dāng)回事，下餃子一樣往里面跳。如今神龍族沒了，找有一點點關(guān)系的后嗣也未嘗不可，只不過一旦沾了上古老家伙的血，個個都是兇獸，不好招惹。

    得殺完屠盡它，才能凝練出那么一滴血。

    少幽說：“我會找到龍血，在此之前，請你照顧她?！?/br>
    戰(zhàn)雪央擺擺手：“行行行，趕緊去?！?/br>
    一只白皙的手輕輕拽住少幽衣擺，琉雙看向少幽，他溫和地說：“你在這里等我，少則七日，多則半月，我會回來的。放心，不是很危險的事?！?/br>
    琉雙堅決搖頭，別去，只是痛一些時日，她可以忍受的。

    戰(zhàn)雪央看熱鬧插話：“我作證，他說得不錯，即墨少幽從不狂妄自大，他說沒問題就是沒問題，傷不到命。不過，取龍血嘛，怎么都是有點麻煩的，即墨少主，你和她，什么關(guān)系？”

    琉雙聞言，跟著看向少幽，她也想知道那個答案，這輩子，少幽拿她當(dāng)摯友，還是緘默無言，卻從來不說出口的心上人呢？她好想想，怎么辦。

    少幽也看向她，想到當(dāng)初她如此抗拒與自己聯(lián)姻，平靜地垂眸：“自然是，家父摯友之女?！?/br>
    戰(zhàn)雪央惡意地噗嗤一笑，她則眼睛圓圓的，打量他。

    活了幾千年，向來清心寡欲的即墨少境主，第一次生出類似惱怒的情緒。被人退了婚，他理應(yīng)灑脫放手。他也不愿這樣，可是再端方的人，總也有自己控制不住的情感。

    下一刻，手心里鉆進(jìn)來一只軟綿綿的小手。

    她吸了口氣，仿佛下定什么決心道：“我知道了，我等你平安回來，屆時與你商議，昆侖的靈脈如何延續(xù)?！?/br>
    少幽抬眸。

    他沒有奪走她的第五條靈脈，昆侖的靈脈延續(xù)，只剩兩個辦法，要么與風(fēng)氏聯(lián)姻，要么……與她。

    她眼睛澄凈，緊張地映照著他的模樣，莫名虔誠又溫柔。如果是少幽一直想要的，她不愿再錯過一次，等他默默奉獻(xiàn)出一切，讓他看著自己嫁人，消失于世間，再也不剩一絲痕跡。

    他忍不住眼里泛起了笑意，低聲道：“好?！?/br>
    屋子外小流沙人驟然慘嚎。

    琉雙意識到不對勁，戰(zhàn)雪央臉色也一變，朝外面看去，低咒了一聲。

    “沒事，”他說，“你們該做什么做什么，我這里……還有一位活祖宗。不過他性子冷僻，不會與你們往來?！?/br>
    琉雙看過來：“也是你的病人？”

    戰(zhàn)雪央煩躁地?fù)芰藫茏约侯~飾：“沒錯，還病得不輕?！?/br>
    脾氣比他還臭，幾日已經(jīng)踩碎好幾個流沙人。

    不過他平日不走動，只暗自療傷，戰(zhàn)雪央也不自找沒趣去惹他，他前幾日去整人，結(jié)果被人家釘在樹上，喪心病狂掛了幾日，今日他怎么出來了，還心情糟糕透頂?shù)哪樱?/br>
    聽外面的流沙人尖叫就知道了。這尊不請自來的煞神很不悅。

    戰(zhàn)雪央想，肯定不是自己的錯，那是誰惹的？

    第63章冷酷

    屋子外面的動靜驚動了眾人,少幽推開門，發(fā)現(xiàn)外面只有幾只被踩碎的流沙人，紅色寶石慘兮兮地散落在地,再無生人氣息。

    少幽蹙眉。

    仙、妖、凡人,皆有自己的氣息,然而那個打斷他們說話的來客，卻不留一絲痕跡。

    戰(zhàn)雪央不以為然：“你也知道,來我這里求醫(yī)的,什么樣的人都有，泑山不容許殺伐，你大可放心這位仙子的安全?！?/br>
    他倒是沒有欺騙少幽，泑山是個奇怪的地方，生寶石,無生靈，在境內(nèi)產(chǎn)生的傷口，均會自動痊愈,沒有人能在泑山為非作歹。這也是少幽放心把琉雙留在這里的原因。

    戰(zhàn)雪央需要與人交易天材地寶，不會輕易砸了自己的招牌。

    少幽最后看一眼琉雙，動身離開了。

    戰(zhàn)雪央的視線，從外面被人踩碎的散沙上一掃而過,蓋住眼睛里的若有所思,笑瞇瞇沖琉雙道：“跟我來。”

    他帶著琉雙,走到一處山洞前：“里面就是玄黃池，能祛除一切寒氣,溫度有點高,以后你每日子時進(jìn)去,在里面打坐,運轉(zhuǎn)靈力，第二日午時方可以出來?！?/br>
    想了想，戰(zhàn)雪央說：“為了減緩你的痛苦，我會施針，封閉你的五感。否則玄黃池中，待久了會受不了，等即墨少幽回來，我開爐為你煉丹?！?/br>
    琉雙沒意見：“多謝先生?！?/br>
    戰(zhàn)雪央擺擺手：“先別言謝，我所說的封閉五感，與你理解的自行封閉五感不同。你許聽說過，遠(yuǎn)古時，半神冥夜從弱水里被救出，與凡人無二，需要進(jìn)食和睡覺，你屆時也會變成這種狀態(tài)，無法再用神識感知萬物，也無法使用仙法?？床灰?，聽不見，自然多有不便，等到即墨少幽拿到龍血，才能為你恢復(fù)五感?！?/br>
    每一個仙族，生來就會用神識去接觸萬物，就像少幽背著她，不用回頭，也大抵能知道她在做什么。

    無法啟用神識，連穿衣吃飯都要摸索。

    琉雙連弱水都跳了，這些小小的困難，自然也不在話下。

    戰(zhàn)雪央說：“泑山能飽腹的，只有后山的靈露，你將就著喝，屆時我會派流沙人來照顧你?！?/br>
    “我明白了，先生?！?/br>
    戰(zhàn)雪央瞥她一眼，見她對自己還算信任，有些好笑，果然是小姑娘，對他的惡劣性子完全不了解。而且尊敬叫他先生的，她還是第一個。

    想起那滴自己取的血，戰(zhàn)雪央心里很是興奮，他高興時就比較大方，拿出一條白色鮫綃紗給琉雙：“這個，能在玄黃池里護(hù)住眼睛，不會流淚。流沙人你自己看著選，沒事今晚就去池子里呆著?！?/br>
    琉雙接過來，點了點頭。

    *

    月光掛在天空時，戰(zhàn)雪央神色興奮地走到了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