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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可能會憐惜一個妖鬼 第101節(jié)

    心臟被玉刃穿透,神印光芒大盛,晏潮生無法化出元身,無妄海中,仿佛有一只手,要將他拖進(jìn)去,他無力地倒在神印里。

    青鸞覺察到什么,凄厲嘶鳴,伏珩也赤紅了眼,發(fā)了瘋一樣地想要砸神印。

    “赤水琉雙,不要,不要這樣對他!”

    琉雙抿唇,她想要轉(zhuǎn)森離開。

    裙擺卻被晏潮生拽住,他沒有看任何人,匍匐在地上,一雙血眸執(zhí)著的,死死地盯著她。

    “你告訴我,赤水琉雙,告訴我,愛過我,哪怕片刻嗎?”

    琉雙低眸看他。

    來自荒淵無妄海的大風(fēng),夾雜著腥氣,吹得她衣訣翻飛。她注視著他,想起七百年后,那個瀕臨絕望,捏碎心臟的、可憐的自己,想起她死在天雷下那日,告訴過自己,再也不要憐惜晏潮生,永遠(yuǎn)也不要愛他。她手指一點點收緊:“不曾?!?/br>
    晏潮生身上的鮮血,染紅身下的仙宮法陣,嗤笑道:“可我竟然信了,你可能會愛我……”

    仙族們也沒想到,這場戰(zhàn)亂,會這樣結(jié)束。他們不再恐懼忌憚,看著神印中全身染血的晏潮生,輕蔑地道:“都說妖族有護(hù)心鱗,堅不可摧,可擋萬刃,今日一看,也不過如此?!?/br>
    晏潮生卻仿佛沒有聽見他們的譏笑,無妄海拖拽著他,他慢慢松開琉雙的衣擺,瞳孔渙散,低聲喃喃著、所有人都聽不懂的話:“還有一月,便是人間開春。待開春,開春時……”

    琉雙脖子上,用護(hù)心鱗煉制的玉珠,一陣灼燙過一陣,灼得她泛疼,她移開目光,不知為何,看見這個臨死,依舊念著待開春的少年妖君,有一刻,眼睛也覺得澀疼,她咬牙,告訴自己,沒事的,她只是將他封印,就像鎮(zhèn)妖塔曾經(jīng)的大妖一樣,他總有醒過來的機(jī)會。

    “天地乾坤,八荒引靈,荒淵為境,無妄海開!”

    青鸞哀泣嘶鳴,伏珩撞擊著神印。

    然而就在眾人以為,晏潮生會被吸入無妄海封印時,他躺在血泊中,身軀一寸寸消散。

    無妄海呼嘯著,冰冷的風(fēng),吹得琉雙全身發(fā)涼。失去主人控制的伏羲神印,驟然掉落在地上。

    “怎么會這樣?”

    她撲過去,想要握住晏潮生,卻眼睜睜看著他的身軀頃刻潰散,連同魂魄,一并散于世間。

    少幽也意識到了不對勁,連忙飛身上前,把琉雙拽了回來,再晚一點,掉入無妄海被荒淵囚禁的,就會變成她。

    “琉雙,別過去!”

    “少幽,我沒想要殺他,我沒想殺他的……”

    少幽見琉雙全身冰冷得不像話,低聲道:“我知道,別害怕,我知道你沒有要殺他?!?/br>
    為了取晏潮生心頭血不傷及他魂魄,她還特地向自己借了冰菱玉刃,可晏潮生卻依舊死了。少幽知道,她從沒想過要殺他,她甚至想過要保晏潮生一命。否則取心頭血用不著冰菱玉刃,自有更加殘忍的辦法。

    連赤水翀,看見如今的情況,也皺了皺眉。

    伏羲印的法陣而已,只會令人重創(chuàng),封印在無妄海無反抗之力,怎么會擊潰人的魂魄?

    在場所有人,只有宓楚低下頭,眸中劃過一絲了然,原來是這樣。

    在風(fēng)伏命神劍下被重創(chuàng),晏潮生本就只剩最后一口氣,然而他痛成那樣,一直沒吭聲,偽裝得那樣好,還與白羽囂打了一架。

    伏羲神印專門誅殺妖魔,哪怕這不是殺陣,也足夠剝奪他的最后一口氣,兩大神器的重創(chuàng)下,無人能承受,自然是魂飛魄散。

    赤水翀收回神印,關(guān)閉法陣,一切歸于平靜。

    白追旭死時,人間下了一場大雪,而晏潮生的消散,什么都沒能留下。

    都說妖污濁,然而晏潮生的死干凈得如一股凜冽的風(fēng),風(fēng)過之后,再無半點痕跡。

    只留下一個被保護(hù)得很好的、染了血的乾坤袋,掉落在地上。那是他保護(hù)得最好的一樣?xùn)|西,以至于身死魂散,他的軀體都破碎成那樣了,它依舊在。

    琉雙撿起來。

    她腦海里一片空白,那乾坤袋中,裝了她不太敢觸碰的真相。

    少幽也意識到什么,心中痛惜,道:“琉雙,別看?!?/br>
    她卻已經(jīng)把乾坤袋打開,里面赫然是一件紫色的嫁衣。妖族的嫁衣,美得如云霞,似清霧。

    在一片圣潔的天宮中,它竟然半點兒也不顯得妖異骯臟,好看極了。

    乾坤袋全是晏潮生的血,然而它卻干干凈凈。

    她看著這套精致的紫色嫁衣,幾乎能猜到,出發(fā)來空桑之前,晏潮生是多么小心翼翼,將所有珍重的心意都付諸在里面。

    今日,本也是晏潮生準(zhǔn)備的,與她大婚的日子。他連嫁衣都帶來了,冒天下之大不韙帶她回妖宮,帶她回家。

    琉雙抱住嫁衣,一滴水珠掉落在地面,化作云霧散去。

    她怔愣許久,一摸自己臉頰,才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她竟然哭了。

    *

    晏潮生一死,剩下的妖族,哪怕心中悲傷痛恨,也明白再不走都會死在這里。

    他們拽著還要瘋狂上前的青鸞,它不知何時,已然縮成一只麻雀大小,昏迷過去,一個妖族把它揣進(jìn)兜里:“走,叫上伏珩快走,主上已經(jīng)沒了?!?/br>
    仙族士兵攔住他們的去路。

    “晏潮生已死,你們以為,自己能走得掉?”

    仙兵們法器一橫,今日勢必要將這些妖族都誅殺在這里。

    戰(zhàn)局再無懸念,妖族們知道,恐怕再也回不去妖宮了。左右山主死了,今日大不了他們也戰(zhàn)死在天宮,絕不給山主和妖族丟臉,也絕不要再一次卑躬屈膝,給這些人下跪求饒。

    就在這時候,琉雙說:“讓他們走?!?/br>
    仙族士兵驚疑不定地看著臉色蒼白的少主,赤水翀也沉了臉色:“琉雙,不可任性。”

    “我說,讓他們走!”

    第85章 代價

    晏潮生的死,讓妖族們的憤怒悲慟到了極致。

    伏珩跟著晏潮生一路走來,知曉主上是抱著什么樣的心情,浴血奮戰(zhàn)來到空桑,最后卻死在自己心上人的法陣下。

    伏珩心里又痛又恨,咬牙道:“赤水琉雙,不用你假好心!”

    這些道貌岸然的仙族,怎么可能放過他們。

    如今青鸞的情況也不好,伏珩明白,他們走不掉。

    琉雙卻沒看他,她合靈的面紗被荒淵的海風(fēng)垂落,露出一張嬌美的臉,她臉色蒼白,沒有笑容,顯得冷冰冰的。

    她說:“父親,你答應(yīng)過我的……”

    赤水翀沒有說話,他的確答應(yīng)過琉雙,今日設(shè)下陣法囚困晏潮生,不傷害別的妖族。然而現(xiàn)在這樣的情況,若他們放了這些妖族,其他仙族會怎么看?

    赤水翀只當(dāng)琉雙看不清如今的局面,依舊想要任性妄為,赤水翀知道,殺了這些妖族,才能更好地保護(hù)琉雙,保住空桑在八荒中的清譽。

    赤水翀揮了揮手,沒有理會琉雙,這是斬殺的命令。

    一旁的白羽囂領(lǐng)命,朝伏珩刺去,然而還沒有到伏珩近前,一把冰藍(lán)色的絳珠傘擋在這些妖族前面。

    “錚”的一聲響,絳珠傘擋住仙劍,白羽囂對上琉雙的目光。

    在場那么多人,眾人心知肚明,恐怕白二公子最為憎恨妖族,從前是,如今更是。他的兄長,就死在妖族的包圍中。

    此刻,白羽囂與琉雙兵刃相接,看著這個才長到自己肩膀,明明蒼白著臉色,卻抿唇倔強(qiáng)的少女,默了默,看向她身后護(hù)著那些妖族,扯了扯唇,傳音道:“還不走,等死嗎?”

    妖族們面面相覷,看出這個仙界的小子并沒有真的想要殺他們,連忙離開。

    先前為了引誘晏潮生前來,沿途的路沒有仙兵,此刻也成了他們的生路。

    琉雙抬頭,看著白羽囂,唇動了動,低聲道:“謝謝?!?/br>
    白羽囂看著她,沒有說話,他收回兵刃,對赤水翀道:“臣去追這些余孽。”

    其余仙君面面相覷,一時不知道說什么才好。仙儀官尷尬地站在大殿上,不知道這場被打斷的合靈儀式,還要不要進(jìn)行下去。

    赤水翀本來也沒打算把琉雙逼得太緊,今日晏潮生之死,對于他來說,已經(jīng)是個意外收獲,聞言默認(rèn)。

    少幽這時候站出來,道:“諸位抱歉,還請先回去,合靈儀式暫且取消?!?/br>
    他站出來,令眾人心中驚疑。

    有人甚至忍不住想,即墨少幽這是什么意思,得到了靈脈,想要悔婚?而琉雙不殺這些妖族,到底想要做什么?

    少幽并不聽他們議論,也不看赤水翀一瞬間沉下去的臉色,他朝著殿中那個孤單的少女身影走過去。

    “琉雙,走,我?guī)闳バ菹ⅰ!?/br>
    他牽著琉雙,像牽著一個背棄所有的孩子,她全身微微發(fā)顫,不知是因為要面對接下來失控的局面,還是晏潮生的死,令她難過。

    他帶著琉雙并肩而走,沒有半分旖旎之色,只是與她一起背負(fù)所有人不贊同的目光。

    有時候做一件正確的事,會與眾人背道而行,會被八荒唾罵不齒。

    然而這又如何呢?

    八荒每一個降生的天之驕子,四大仙族沿襲的上古血脈,他們生來天賦異稟,得到最好的一切,卻也背負(fù)著更加沉重的使命。

    不僅是他和琉雙,風(fēng)伏命、姬香寒,每一個人都如此。

    包括晏潮生,身在這仙妖動亂的年代,沒有誰不身不由己。但總有一日,會海晏河清,迎來八荒另一個盛世。

    *

    晏潮生死了。

    死在人間還沒有開春的時候,風(fēng)伏命得到消息時,挑眉笑了笑,說不上意外不意外。

    那日晏潮生拼死帶著幾個下屬,負(fù)傷離開,風(fēng)伏命的人據(jù)說在妖宮看見了他。

    這令一向謹(jǐn)慎小心的風(fēng)伏命沒有輕舉妄動。

    直到合靈儀式結(jié)束,宓楚才找到機(jī)會,把消息傳出來。

    風(fēng)伏命彎唇,相繇王族最后的血脈消失于世間,意味著自己的時代,徹底到來。

    他懶散出生道:“既如此,妖宮所有人,誅殺了吧?!?/br>
    妖宮那個堅韌的結(jié)界,只支撐了三日,第四日,太初鏡即將破碎,再也支撐不住,宿倫搖頭嘆息,收起滿是裂痕的太初鏡,嘆了口氣:“逃吧,能逃多少是多少,能逃多遠(yuǎn)是多遠(yuǎn)?!?/br>
    宿倫不經(jīng)意回眸,看見叢夏滿目悲戚。

    “你也走吧?!?/br>
    叢夏咬唇,問宿倫:“你說,山主真的死了嗎?”她不肯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