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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兆變得無比平靜,他不用做任何思考,他可以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宣兆甚至想永遠(yuǎn)留在這個地方,如果這就是死亡,那么死亡很美好,他坦然接受。 然而,偶爾他會聽到惱人的聲音。 那個聲音不知道是從哪里闖進來的,好像很遠(yuǎn)很遠(yuǎn),又好像貼在他耳邊那么近。 那個人一遍一遍地喊他“兆兆”,不厭其煩地說兆兆,你睜開眼好不好,別睡了,聽話。 是誰在喊他? 聽見這個聲音的時候,宣兆會覺得疼,心口的位置像被一個小錘子忽輕忽重地敲打著。 他用手掌按了按心口,奇怪了,明明連心跳都感覺不到,怎么會疼呢? 那個吵鬧的人總是蠻橫地闖進這個宣兆獨屬的世界,肆無忌憚地打擾宣兆。 有時候他會給宣兆講故事,什么公主啊王子的,好像還有毒蘋果;有時候他會給宣兆唱歌,他唱的歌總是很難聽,也沒有什么調(diào)子;更多時候他在說一些無聊的話,比如今天下雨了,中午吃了紅燒rou,晚上犯懶了不想沖澡。 漸漸的,隨著宣兆聽見這個聲音的頻率越來越高,霧氣也漸漸變得稀薄。 天空出現(xiàn)了,是很淺的藍(lán)色;樹木出現(xiàn)了,葉子是綠色;花朵也出現(xiàn)了,有紅有黃。 前面隱約出現(xiàn)了一條小路,那個聲音從路的另一邊響起——“兆兆,再睡懶覺,夏天就要過完了。” 宣兆在這個聲音的指引下緩緩抬腳朝前走,然后鉆心的疼痛從左膝傳來—— 不能向前了! 宣兆驚恐地停下腳步,原來這條路上荊棘叢生、滿是陷阱,他詫異地低頭看向自己的左腳,小腿肌rou正在止不住地顫抖,汩汩的鮮血從他的膝蓋里冒出來,源源不斷地往下流淌。 他的腿怎么了?怎么會這么疼? 于是他下意識地向后退了一步,霧氣再度層層疊疊地將他包裹起來,那團霧仿佛是最好的治愈劑,宣兆的左腿立即完好如初,那種萬蟻噬心的痛楚也隨之消失。 我不能走出去了,我要留在這里,我怕疼,太疼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個聲音強勢地撕裂濃霧,再度在宣兆耳邊響起。 “醫(yī)生擔(dān)心你肌rou萎縮,今天給你做了理療,是不是有點疼?我看你連眉頭都不皺一下,你怎么這么能耐呢你?你說說你啊,你什么時候才能學(xué)會疼了就要說,住在icu里也不耽誤你逞強?!?/br> 左心的刺痛又來了,宣兆深深彎下了腰。 “你什么時候才愿意醒來呢?我等了好久啊.比起你等我的時間,其實這也不算久,但我就是覺得難熬,每天每夜都很難熬,我想要你和我說說話,和我拌拌嘴,要是你累了,就看看我也好。醫(yī)生說你的求生欲很弱,是你自己不想醒來了嗎?宣兆,你不要我了嗎?” 那個聲音忽的哽咽了一下,難以忍耐的痛楚從身體里翻涌而起,宣兆開始劇烈地喘息。 “我昨天晚上做夢了,夢見你去美國找我,你給我做了蛋糕,做了很多藥包,在圖書館等我,陪我回公寓,可是我總在拒絕你?!蹦莻€聲音有些沙啞低沉,“每次被我拒絕以后,你需要多少勇氣,才又出現(xiàn)在我面前呢?兆兆,那個時候你來找我的路一定很艱難,可你還是來了,這一次你也來找我好不好?我就在這里等你,我哪里都不去了,你別不要我,到我身邊來,好嗎?好不好?” 宣兆疼的直不起腰,他條件反射性地?fù)u了搖頭。 你是誰?你在說什么? 你不要等我了,我不能去找你,那條路很難走的,我的腿會受傷,我會疼的受不了。 你不要再找我了,我不會去的,我在這里就很好。 “如果你休息好了,就睜開眼睛看看我。你不是很喜歡大海嗎,夏天的海最漂亮了,今年夏天你還沒有看到,太可惜了對不對?”那個聲音無比溫柔,“我現(xiàn)在也開始寫日記了,你是不是等著我念給你聽?我才不念,你想知道我寫了什么,就自己起來看。岑柏言的日記本,只對你一個人開放.” 岑、柏、言。 這三個字像一顆小小的石頭,被輕輕扔進了水中,水面還是一片寂靜,連一絲漣漪都沒有泛起… 宣兆怔愣片刻,小心翼翼地念了一遍這個名字。 岑、柏、言.是岑柏言! 那顆石子忽然在水底“轟”地炸開,巨大的水花迸濺,水面上掀起滔天巨浪。 宣兆清楚地感受到,在他的左胸膛里,有一顆一直沉寂的種子忽然冒出了嫩芽,而后無比茁壯旺盛地生長了起來。 他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是岑柏言,是岑柏言在等他,岑柏言沒有不要他,岑柏言來救他了。 濃霧被一道熾熱的光破開,眼前的景色忽然變得無比清晰,像一幅畫卷在宣兆眼前緩緩展開。 “兆兆,校長在畢業(yè)典禮上說的最后一句話是,祝我們擁有美好的前景。”岑柏言說,“我們會有美好的前景,你和我,我們兩個?!?/br> 宣兆想,疼有什么好怕的,為了這句話,我什么都不怕。 那條路依舊荊棘叢生,遍布泥沼溝壑,宣兆咬著牙邁出了腳步。 如果盡頭是岑柏言在等他,那么這條路再難走,宣兆也會義無反顧地奔赴向他。 陳威和龔巧離開后,病房里總算清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