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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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蘊靈花是歸一宗每年給魁首的固定獎勵,顧名思義,就是一朵漂亮的人造花,融合了制造者的修道體悟,對于剛剛踏上修行之路的弟子而言,是一件萬金油的寶貝。 漂亮也是真的漂亮。 群英小會每年春末舉行,假如趙聞箏沒記錯,明年春天,東山再起的游昭便會在群英小會上大放光彩,正式名揚江湖。而至于他以后還會經(jīng)歷別的挫折,卻已和原主,也就是趙聞箏沒什么關(guān)系了。 他說起這個,主要用意是鼓勵游昭打起勇氣,順便轉(zhuǎn)移話題,奈何游昭聽了,卻只是扯了扯嘴角,低下眼簾說:說得也是。 那語氣就跟有人勉強他把開水煮白菜夸成開水白菜似的。 趙聞箏就有點不知所措,小心翼翼地詢問:游昭,你沒事吧? 嗯?游昭重新?lián)P起笑容,我沒事啊。 又說,我方才只是想到了一些別的事,和你無關(guān)的,三哥你不要多想。 他這么一說,趙聞箏便是原本沒想法,這時也要多想了。 他屬實沒想到,游昭竟會因為自己的一句話而低落至此,雖然心底深處隱隱有些別扭,但還是立刻道:當(dāng)然了,如果你到時候還是想看桃花的話,來找我,我會陪你看的。 游昭:嗯。 那多謝三哥了。 仍然興致不高的樣子。 若說這世界上誰是最在乎游昭喜怒哀樂的人,那至少此刻,毫無疑問是趙聞箏。他本就因為原主對游昭做的那些事而心懷愧疚,再加上又不得已騙了人家,游昭稍微露出些不舒服的樣子,他便要忐忑著急,遑論現(xiàn)在。 這已經(jīng)不是稍微有點不舒服了,這是在委屈,還是他給惹的。 他就自我反省:不就一個約定而已,答應(yīng)了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明年春季,游昭又不一定還記得,干什么非要拒絕他呢? 他想通了,便道:唉你不要不高興。 一咬牙,硬著頭皮道:其實,其實你剛剛說得沒錯,我我的意思就是,想約你明年一起看桃花。 游昭悶悶不樂道:我都明白,三哥你不要哄我開心了。 他強顏歡笑道:其實,便是你拒絕我,我也不會不開心的,你不用這樣勉強。 怎么會勉強。趙聞箏立即否認,我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 游昭的嘴角隱蔽地勾了勾,聲調(diào)卻依舊黯然:但是你方才 趙聞箏截然道:那還不允許你三哥口是心非一下么! 游昭的眼睛彎了彎:嗯? 趙聞箏厚著臉皮說:我臉皮也挺薄的,不好意思說。 說完這句話,他的面皮就控制不住地微微一熱,簡直窘迫得打哆嗦。 游昭終于停止了表演,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你真好。 見他總算展顏,趙聞箏長舒一口氣。 又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會兒,萬幸,游昭沒再說出讓他為難的話了。 下午,韓藥師把藥配出來,游昭便被帶去那邊接受治療了。趙聞箏則去了書房。 他對這個世界的了解僅限于在原著中看到的一角就連原著他都沒看完,如今要在這個真實的世界中生活,僅憑那點了解,顯然是不夠的。 晚飯照舊是和趙父趙母一起吃的,趙聞箏有心讓游昭多和他們接觸一下,不為別的,只為來日真相大白時,倘若一切真的不可挽回,至少游昭能記得這幾日,二老對他的好,不要像原著那樣,牽連于他們。 第五天,其他幾種藥仍沒有消息,但或許是因為韓藥師給配的藥效果出乎意料的好,游昭體內(nèi)的毒素已得到比較徹底的壓制,可以重新修煉了。 趙聞箏看他專注,便沒去打擾他,只囑咐下人注意點,別讓他太累著了。 這一天,他們幾乎沒有交集。 趙聞箏心神不寧地在書房待了一天,腦子里一會兒是一天后自己凄慘的情狀,一會兒是游昭柔聲說明年一起看桃花的樣子。 他試圖逼自己轉(zhuǎn)移注意力,然而書翻開,一目十行地看下去,卻連一個字都理解不了。 這種狀態(tài),簡直和他高考前夕一模一樣,非要刷著題才舒服,閑下來就會想東想西。 游昭就是他現(xiàn)在要刷的題。 時間還是太短了。他能為游昭做的,都已經(jīng)盡力去做了,而對方的家人,他并不敢私下去接觸,既怕游昭會認為他有不好的企圖,也也怕游昭會擔(dān)心。 這一晚他一宿沒合眼,第二天起來的時候走路都直打晃,洗臉的時候一照鏡子,自己都嚇了一跳。 沒辦法,只好讓手巧的小廝進來,給他敷了點粉掩飾一下,怕趙父趙母看了會擔(dān)心。 不過慶幸的是,今天的天氣意外的還不錯,陽光燦爛,惠風(fēng)和暢。 去找游昭的路上,趙聞箏忍不住苦中作樂地想,假如明天就得死,至少最后一天是個好日子。 游昭昨天修煉太過投入,毒素有點反噬,韓藥師特意叮囑他休息一日,趙聞箏到的時候,他剛剛起來,正由下人幫著坐到輪椅上去。 游昭似乎不太愿意讓人抱他,但他雙腿無力,便是兩個人扶著他,行動間仍顯吃力。趙聞箏看得憂心,又怕自己一出聲驚著了對方,屏著呼吸看他慢吞吞地挪到輪椅上去,游昭沒怎么,他反而差點急出汗。 緊接著,有人端來了熱水和帕子。想到今天可能是自己的最后一天了,趙聞箏的心潮有點無法自控的起伏,忍不住道:我來幫他吧。 下人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 下人道:三公子,游公子他,一直是自己洗的 邊上的游昭輕笑了一聲。 趙聞箏頓時有點尷尬,干咳一聲:那好吧。 沒關(guān)系。游昭笑著給他解圍,三哥要是愿意,我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片刻后,房間里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趙聞箏把盆放在架子上,拿著帕子走近游昭,忽聽他道:你進來的時候我就想問你了,你今天,怎么身上一股脂粉味兒? 脂粉味?趙聞箏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什么脂粉味兒? 就是女子用的胭脂水粉的味道。游昭溫聲說著,轉(zhuǎn)過頭,在他手上嗅了嗅,就是你現(xiàn)在手上的這個味。 趙聞箏抬手自己嗅了嗅,恍悟:你說這個啊,因為我今天化了妝。 游昭聞言沉默了一下: 趙聞箏往后看了看,彎腰附在他耳邊說:我昨天沒睡好,今天起來時照鏡子,臉色太難看了,簡直沒法見人,我就,咳。 會弄到手上則是因為,那小廝的動作太細致溫吞了,趙聞箏這個時候不如平時有耐心,最后推開了小廝,自己上手在臉上一通拍,三兩下把粉拍勻,再一照鏡子,嘿臉色確實好了不少,就不管其他的了。 他說罷,頓了頓,又小聲說:不過現(xiàn)在我覺得,我臉色好看了點,可能跟粉沒關(guān)系,是我力氣太大把臉拍紅了。 游昭忍俊不禁,偏過頭掩唇笑了幾聲,道:好吧,放過你了。 他真心笑起來的樣子實在好看,分明是蒼白而柔和的臉,笑時卻帶著蠱惑力似的,能讓人看得移不開眼。 趙聞箏心里有事,沒有移不開眼,卻也不由得跟著他一起笑了。 然后他給游昭洗臉,游昭仰著臉配合他的動作,模樣安靜而乖巧,像只溫馴的貓咪。 其實他方才湊過來嗅他手的樣子,也挺像貓咪的。趙聞箏后知后覺地想。 洗完臉,他又給他擦手,十指一根根洗過去,動作始終細致而溫柔。 趙聞箏心頭的焦慮漸漸消散,就像逐漸沉浸到刷題中的高考生,最后他看著游昭細長的手指,很平靜地來了一句:你的指甲有點長了。 游昭嗯了一聲,笑問:你幫我剪? 第13章 陷落 剪指甲又不是什么難辦的事,趙聞箏自然答應(yīng)了。他望了望屋外,提議道:今天天氣不錯,要不咱們出去剪? 游昭微笑說好。 這會兒太陽已經(jīng)完全升起來了,金色的陽光灑滿了院落。趙聞箏搬了把椅子,坐在他對面給他剪指甲。 這個世界里是沒有指甲刀這種東西的,只有剪刀,趙聞箏不太用得慣,因而格外小心,眉頭微微擰著,眼神專注,仿佛在做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就怕一不留神就給游昭剪出血來。 當(dāng)然了,不剪出血只是最低要求,把人家整整齊齊的指甲剪得狗啃一樣參差不齊,那顯然也不行。 剪幾刀,停下來看看,小修一下,如此反復(fù),剪完游昭的一只手的時間,都夠趙聞箏把自己的手腳全修一遍了。 剪完一看,果然是非常的圓潤整齊。 趙聞箏認真看了看,滿意道:還行。 游昭便一個指甲一個指甲地摸過去,抿嘴一笑,很捧場:三哥手藝真好。 趙聞箏被他夸得有點窘,擺了擺手,緊跟著就聽游昭問:三哥以后也幫我剪嗎? 語氣含笑,帶著顯而易見的期待。 趙聞箏手一抖,寧靜的心境驟然又起了波瀾,他張口結(jié)舌:我 游昭聽出了他的遲疑,微微疑惑:不可以嗎? 趙聞箏抬頭看著他。他的臉?biāo)貋硎菦]什么血色的,在陽光下白得幾乎發(fā)光,襯著披散下來的烏發(fā),有種不真實的溫柔。 他不自覺地捏緊了他的手指。 有那么一瞬間,占據(jù)他心頭的居然不是對于明天或許就要死的擔(dān)憂,而是一種不合時宜的沖動:他想問游昭,可是你為什么以后也要我給你剪指甲呢? 但這句話,他沒能問出口。 因為下一刻,他就聽到了驟然響起的喧鬧聲,由遠及近:這位仙長!那邊不能進!仙長,仙長! 讓開!我來尋我?guī)煹?,休要攔我! 是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 趙聞箏的心狠狠一跳,猛地回頭,但聽破門聲響起,一白面公子不顧小廝的阻攔,闖了進來。 幾乎只在看清他的臉的那一瞬間,趙聞箏就明白了這人是誰。他呼吸一滯,喃喃道:許師兄? 這個人,長了一張和徐峰有七分相似的臉。 許凌,那個揭破真相,把游昭從水深火熱中救走的人來了。 來得這么早。 早到七天都沒過完,早到他都沒來得及問出那個問題,早到 許凌始料未及的到來打了趙聞箏一個措手不及,他腦海里空白一片,好半天,心里浮現(xiàn)的第一個清晰的念頭居然是可是他連指甲都沒給游昭剪完。 接下來會怎樣?他看著許凌一步步走近,渾渾噩噩地想,游昭知道真相后,又該如何對他? 他心里亂成一片,以至于忽略了在他脫口而出許凌的名字的一瞬,游昭微不可覺地皺了皺眉。 一個小廝從許凌身后跑進來,慌張道:三,三公子 這一聲落入趙聞箏耳中,恍如一聲炸雷,他勉強恢復(fù)了幾分理智,鎮(zhèn)定地對小廝道:沒事,你下去吧。 院子里安靜下來。 趙聞箏回過頭,對上了許凌打量的目光。他定了定神,禮貌道:許師兄。 許凌雖長相和徐峰有七分相似,卻是個冷淡的性子,聞言只不冷不熱的嗯了一聲,那目光如利刃一般,直直地看著趙聞箏,仿佛能看破他心底所有的秘密。 沒給對方任何僥幸的機會,他直接道:趙聞箏,我已知曉,那日陷害游昭的人是你,如今我要捉拿你回宗門執(zhí)法堂,你可認罪? 趙聞箏一僵。 來了,被帶回執(zhí)法堂后,原主因為態(tài)度惡劣,咬死不認,原定的刑罰加重,直接被打廢了根骨。之后趙父趙母把他接回家,卻也沒能挽回什么。 他嘴唇動了動,心里苦笑,也不知道如果積極認錯,結(jié)果會不會稍微好一點。 許凌冷冷道:你不回答,是不認么? 趙聞箏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我認。 沒辦法,誰讓他現(xiàn)在就是趙聞箏呢,他用了原主的身份,認了原主的父母,自然得頂這份罪了。 就在這時,身后忽有一道大力傳來,攥著他手腕往后狠狠一拽。趙聞箏冷不防被拽得一個踉蹌,差點倒在游昭身上,認字走了樣,化作了一個沒有意義的音節(jié)。 還沒等他站穩(wěn)。他聽到游昭的聲音響起,一字一頓,清晰無比:不是他。 許師兄,你找錯了,害我的人,并不是他。 趙聞箏震驚抬頭。 許凌亦面色凝重:游師弟,你可想清楚了? 我想得很清楚。游昭一手仍緊緊抓著趙聞箏的手腕,我很確定,他不會害我。 許凌微微皺眉,似還有話要說,目光在他抓著趙聞箏的手上停留片刻,終是把話咽了回去:既如此,我相信你自有分寸。 游昭溫聲道:我腿腳不便,就不送許師兄了。 竟是三言兩語之間,就有了逐客之意。 許凌也不以為忤,對他一點頭,轉(zhuǎn)身就走。 這就走了?! 趙聞箏腦海中混亂至極,這短短片刻,無論是許凌的到來,游昭的突然出聲否認,還是此刻許凌的轉(zhuǎn)身,都太超出他的意料了,他難以置信,總覺得自己是不是遺漏了什么重要的信息,忍不住脫口道:許師兄且慢! 許凌腳步一定:還有何事? 游昭神色冷了一瞬,隨即溫柔地問:聞箏,你要和許師兄說什么?需要我回避嗎? 趙聞箏一頓,到了嘴邊的話,不知怎么就問不出口了。 他只好滿心迷茫地說:許師兄慢走,若是有空,不妨常到寒舍來坐坐。 許師兄又不冷不熱地嗯了一聲,走了。 一直到他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視野里,趙聞箏依然處在難以言喻的震驚里,遲遲回不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