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舒適的燈光下，人類高質(zhì)量男性正與人類高質(zhì)量女性用餐。

    服務生拿過一瓶開啟的紅酒，用毛巾裹著倒了兩杯。

    莊周道了聲謝，伸出三根手指頭捏住杯腳，稍稍傾斜，輕輕搖動，讓酒與空氣接觸以增加酒味的醇香，然后嘗了一口：

    “我還是喜歡兌雪碧?！?/br>
    “噗哧！”

    姚琳掩嘴輕笑，也伸出三根手指頭捏住杯腳，同樣的流程來了一遍，姿態(tài)優(yōu)雅，賞心悅目，道：“我年輕的時候也喜歡，我甚至覺得不如老家的梅子酒好喝，但現(xiàn)在總得裝裝樣子?！?/br>
    “……”

    莊周的目光在她的嘴唇與酒杯之間流連，笑道：“那您一定練了好久，怎樣避免讓杯子沾到口紅?！?/br>
    “嗯，確實練習過?！?/br>
    姚琳點點頭，對今晚的開場很滿意，很多時候大家都在裝，彼此心知肚明，但要的就是這份感覺，所謂的圈子感。

    現(xiàn)在不講究特立獨行了。

    莊周游刃有余，一邊分割著牛排，一邊道：“我知道這家餐廳，有過嘗試的機會，可惜不了了之?！?/br>
    “哦，聽說你以前在京城工作？”

    “在京城上學，也工作了幾年?！?/br>
    “現(xiàn)在改行了？”

    “不算，都是為娛樂圈服務……琳姐呢，在京城幾年了？”

    說著說著稱呼就變了，姚琳也不在意，道：“好久了，起碼有13年吧，小莊你今年……”

    “27?！?/br>
    “單身？”

    “有個女朋友?！?/br>
    “唉，現(xiàn)在年輕才俊越來越多，有時真覺自己老了?！?/br>
    “沒有沒有，你打拼到今天的地步才讓人敬佩?！?/br>
    一番類似調(diào)情的開場之后，雙方的稱呼順利轉(zhuǎn)換。

    一個風情猶在的女高管，嫻熟的半嚴肅半玩笑的撩著帥哥，尤其對方總能恰到好處的回應，遂愈發(fā)歡快。

    當主菜和蔬菜過后，服務生送上兩道甜品時，姚琳開始轉(zhuǎn)向工作上的事，道：“按目前的趨勢，《大漠狂蝎》雖然不如《化龍》，最終分賬仍然會在第一梯隊，恭喜！”

    “哪里，都是托你的福?！?/br>
    “一連兩部爆款，平臺現(xiàn)在對你非常關注，有沒有更進一步的計劃？”

    “你是指……”

    “網(wǎng)大發(fā)展很快，但市場遠遠不如電視劇和綜藝，能打入這兩塊陣地，才能說進入平臺的核心業(yè)務?！?/br>
    “可我沒做過?！?/br>
    “沒關系，我們對深度合作的伙伴會提供高質(zhì)量的市場指導與資源服務。小莊，現(xiàn)在都說三大平臺，但你知道三大為什么能成為三大么？”

    “洗耳恭聽。”

    莊周擦了擦嘴，坐直身子，認真求教的樣子。

    姚琳笑道：“總說我們背靠資本大佬，沒錯，這是根本原因。但具體原因是，我們始終在發(fā)展深度合作的伙伴。

    比如藝人經(jīng)紀，鵝廠視頻有自己的經(jīng)紀公司，起步晚，簽的都是新人。一大半都出不了頭，能紅那么一兩個，我就謝天謝地了。

    可這不是重點，我們通過投資參與了一些娛樂公司，再通過戰(zhàn)略合作，拉攏了一些當紅明星。鵝廠視頻的代言人知道吧？”

    “嗯，趙麗穎、凣凣、楊紫、肖戰(zhàn)、楊冪、楊洋、熱巴，還有楊超越。凣凣進去了，還剩七個?！?/br>
    “不錯。何謂代言人呢？就是我剛才講的戰(zhàn)略合作。

    他們有名氣、有流量，我們有資源、有平臺，強強聯(lián)手，能將他們的商業(yè)價值開發(fā)到最大。

    公司也一樣，哇唧唧哇、耀客傳媒、檸萌影業(yè)、新麗傳媒等等，都有鵝廠入股。也就意味著，他們旗下的毛不易、江疏影、張萌等等，已經(jīng)與平臺深入綁定……”

    姚琳抿了一口酒，道：“平臺都是這種玩法，才能不斷增強實力，補缺不足，擴大外延?！?/br>
    “……”

    莊周默然，似乎在消化信息。

    說白了就是站隊！

    愛、優(yōu)、騰、芒果、b站這些大平臺，你總得選一家。

    而且它們不像外界想象中的那樣，老死不相往來?，F(xiàn)在很多劇都是兩個平臺聯(lián)播，我的人可以去你的節(jié)目，你的人可以拍我的戲……

    平臺在某種程度上，已經(jīng)抱團掙錢了。

    因為太卷了！

    “那你的意思是？”莊周乖巧。

    “你一定在想我們是不是要強行入股，否則就如何如何。放心，我們不是強盜，不入股也可以成為戰(zhàn)略伙伴的。

    但前提是，你有足夠的商業(yè)價值。講的難聽些，僅僅憑借兩部網(wǎng)大就想成為鵝廠系，還差了點。

    我今天找你見面，是覺得你有這個潛力，符合培養(yǎng)的標準。如果你也有相同的意愿，我們在資源上會給予一定的幫助，以及發(fā)展指導?！?/br>
    “我當然愿意，愿意！”

    莊周繼續(xù)乖巧。

    “那好。你的公司主業(yè)還是特效對吧？”

    “對?！?/br>
    “要調(diào)整一下，或者干脆開一家子公司，做制片和藝人經(jīng)紀。也不要專盯網(wǎng)大了，向網(wǎng)劇發(fā)展發(fā)展?！?/br>
    “琳姐，你為什么總強調(diào)網(wǎng)劇呢？”

    “因為市場！平臺在網(wǎng)大上是不賺錢的，給你們的分賬相當于補貼，我們純虧。但網(wǎng)劇市場火熱，招商容易，觀眾多影響大，分潤也多。”

    “分潤？”

    “對，比如分約?！?/br>
    莊周好奇，問：“我總聽這個說法，到底什么叫分約？”

    “呵，說來話長。”

    姚琳露出一抹微妙的笑容，頓了頓，道：“2018年，小胖東窗事發(fā)，國家對娛樂圈施行新稅制，由原本的最低6.7%，飆升至42%。

    跟著國家又接連出臺文件，規(guī)范行業(yè)亂象，包括限薪令。由此造成大批資本撤離，明星公司注銷，影視劇數(shù)量減少，圈內(nèi)稱之為‘影視寒冬’?！?/br>
    “嗯，聽過這個說法?！鼻f周道。

    “電視劇上星困難，院線電影難過審，一大批影視劇只能選擇網(wǎng)播。網(wǎng)絡平臺在2015年的一劇兩星政策后，再度吃到了紅利。

    雖然這個紅利，是以傳統(tǒng)行業(yè)被洗牌為代價，但對我們來講是難得的好機會。

    18年寒冬爆發(fā)，持續(xù)到了19年，剛有好轉(zhuǎn)又趕上疫情，網(wǎng)絡平臺成為主流觀影地。片方手里的戲不想被積壓，只能找我們。

    于是，三大平臺不約而同的推出了分約。我們已經(jīng)是最大的電視劇出品方和播放渠道，演員想上我們的戲，就得簽分約?！?/br>
    姚琳又抿了口酒，面色暈紅，語氣興奮：

    “分約通常簽八年，各平臺的比例不同。以鵝廠來說，純新人是五五開，有一定經(jīng)驗的，是四六。

    比如片酬是100萬，平臺先拿50萬，演員再和公司分剩下的50萬。

    而簽了之后，接下來的八年，演員都會與平臺深度捆綁?！?/br>
    “所有人都是這樣么？”

    “六番以內(nèi)，番位你懂吧？”

    “懂！”

    番位簡單講，即演員在海報上的排名順序，誰第一，誰第二，粉絲經(jīng)常為這個撕逼。

    “六番以內(nèi)，甚至八番以內(nèi)的，都要簽分約，否則就別想上我們的戲！

    當然也有例外，如果你是陳到明，你可以完全不鳥這些。如果你是正午陽光，也可以不鳥，正午陽光的戲一出來，平臺都搶著要的?！?/br>
    姚琳說完，問：“感受如何？”

    “沒什么特別感受，符合市場規(guī)律?！?/br>
    “嗯，我喜歡你的說法，我還以為你會義憤填膺來著。”

    “都是成年人，哪有那么幼稚？”

    “不錯，我們有這樣的實力，就可以制定這樣的規(guī)則。其實我們在做善事，簽了分約的，我們承諾每年給他一定的戲拍。

    要知道，平臺每年開上百部劇，排隊輪也能輪到你。這等于一個鐵飯碗，因為你自己在外面試戲，不一定成功……

    所以你問，什么叫分約??？”

    姚琳以她的身份、邏輯認知，覺得這是無比驕傲的事情，笑道：“這就叫分約！”

    ……

    莊周豁然開朗。

    為什么隨隨便便一個明星，片酬就能達到幾千萬？

    明星本身，或者他的所屬公司，早被資本滲透完了。這些錢中的一部分，最終會以分約、股東分紅等方式，回到資本手里。

    再有搞笑的限薪令。

    群眾希望的是，限制那10%群體的片酬，結(jié)果被限制的是剩下的90%，靠拍戲吃飯，甚至快餓死的人。

    網(wǎng)大？

    網(wǎng)大是不太成氣候，市場小，片酬低。

    等以后做大了，一部片能拉幾千萬廣告，一個演員也有幾千萬片酬，你以為平臺不分約？！

    …………

    莊周站隊了，確切的說，是站姚琳的隊。

    直到深夜。

    姚琳的一個助手開著車，先到了莊周下榻的酒店。

    她喝了一些紅酒，微醺剛好，談的很盡興，人帥又識趣，不禁身體有些發(fā)熱。車停在樓下，她又開始撩：

    “不請我上去喝一杯？”

    “今天受益良多，我需要好好消化消化，改日，改日吧?！?/br>
    “你這人有時很有趣，有時又無趣。算了，聽說你在搞一個網(wǎng)大的科幻劇本？”

    “對，在策劃階段?！?/br>
    “調(diào)整一下吧，當然我不是強制的，看你自己時間安排。明天我會給你一些項目，具體的過后再談。”

    姚琳走了，車尾燈拉出兩道紅線。

    “……”

    莊周在門口站了一會，回想著今天的談話，跟著抹身上樓，背后的夜風一吹，冰寒徹骨。